书香霞浦 | 陈健:时间的暗门

时事   2024-12-26 22:01   福建  


 时间的暗门

——读刘伟雄诗歌近作

著名诗人朱谷忠在《刘伟雄的故乡与异乡》中谈道:“生活中,寻找故乡的精神存在是构成刘伟雄写诗的一个重大理由。他一直在经历着、认领着、思考着、辨析着、透视着他心中的这两个故乡,以此解构着他自身的一切,不断地呈献出内心最隐秘也最真实的部分。”这种“层叠的怀恋与乡愁”无时无刻不体现在他的生活,他日常的书写、读书的习惯、朴素的生活方式……

“怀恋”的过去和未来已经成为东西方艺术创作的母题之一,我们什么时候才算完全“归乡”?传统意义上的家乡已不复存在,“乡愁”(nostalgia)的意义也被重新解构了,它不再是对于某个地点的迷思,而是对于时间和空间双层意义上来路的一再回首,是诗人不可治愈的浪漫情怀。刘伟雄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诗歌写作,与谢宜兴等人共同创办《丑石》诗刊。著有诗集《苍茫时分》《平原上的树》《呼吸》(与人合集)等。作品入选《中国年度诗歌选》《中国诗歌排行榜》等多种全国性选本,曾获华东六省一市报刊副刊征文一等奖,多次获福建省人民政府颁发的文艺百花奖等奖项。近年,刘伟雄诗歌打开了一扇“时间的暗门”,目的是寻找西蒙·奥沙利文所定义的“相遇”(Encounter)直接指向怀恋体验,诗歌成为一种通道,通过它,怀恋的经历与想要回到过去的欲望分离:“是米的夜漏 穿过了身体的黑夜/伸手就可以抓紧的甜蜜/突然隐入了尘烟深处/粮食的光芒让身体里外通透/想象的屋檐下风正吹着旧对联/浮起的流年碎语竟然都是乡音”(《米仓》),而《草药》则将时间和经验转化为一种幻质,有形状、质感、色彩,最后成为视觉日记或回忆录般的存在:“就在这起死回生的刹那/我知道自己死过多回/但每一次都恍如隔世/看着自己的新生越来越陌生/躯壳之外,好好闻着百草/来自季节深处的浓香”。伟雄将意图、记忆、情感等异质元素以不可预见的方式连接在一起。由于连接的结果是不可预测的,诗歌本身也处于巨大的流动和不确定之间,它逐渐脱离了诗歌的意图,呈现出更丰盈和原始的一面。在他层叠的意象里,一个无限延伸、无生命的抽象空间被折叠进充沛的生命色彩中:“在春天的故乡西洋岛上/豌豆花蚕豆花油菜花/织就了献给海洋的花环/为这一份永恒的爱恋/谁都不吝惜自己的深情”(《春天海岸》)。至此,我们可以说刘伟雄诗歌是具有普世性的,超越了语言的所指,赋予漫游与归乡的躁动灵魂一个安息之所。当伟雄说“那些会唱歌的海葵/是寂静海洋妊娠的标志/是在海岸上生活的我们/无法体会到的音乐/在手舞足蹈里改变了时间”(《唱歌的海葵》),让我们体验到的是一种属于空间而非时间的遥远之感,时间从两个相反的方向流过当下,又不可思议地汇合于一点,同时抵达未来与往昔;当伟雄说“火焰之外 冷静的时空里/谁在大声发言 谁比鸟儿还要深入/抵达了火要表达的词义/它呼啦啦的节奏分明是灿烂的问候/为你打开了寂静山村 它如火一般的血性”(《寿山,偶遇一堆火焰》),当下并非我们牢牢把握的现实,而是已然远去,被未来向往,被往昔追忆的无可企及之物。而当伟雄直陈“时间”这个词的时候,他的语调、声音、意味,不同于任何别人言说的这个词。我感觉对伟雄来说时间是一种物质,有形状,有质感,有深度与广度,有容量与重量,可以塑造,改变和排列,可以进入,穿越和离开:“夕阳投下无限温情的一瞥/点点渔舟扬帆在你欢畅的潮声里了/东冲口沉默的孤灯频闪着/你如登台的主角,时间给你准备了序曲/而你,全然不顾/省略了所有做作的演技/裸裸地渲泄沉浑的美感”(《东冲潮》),这些意象的使用,与伟雄诗中层出不穷的海洋与海岛意象交相映照,让我们更深地领悟时间的真谛。尽管想象的时间源于现实的时间,诗篇之“我”出自诗人之“我”,他们合而未分的时间就是诗篇由不存在中浮现直到存在为止的模糊时段,但从诗篇写成的那一刻起,诗篇的时间便与诗人的时间相分离而永不相交,自此以后,从诗人或诗篇各自的每一个当下观照,两个“我”合一的时间都已是不可回归的过去:“密密相思林里 藤蔓已经/把历史全部覆盖/自生自灭的秘密随风而逝/只有海浪在山脚日夜呼啸”(《鸡角州》),与此形成对比的是,伟雄写作的观照不止是朝向世界,更是朝向自身,即写作者的写作:“几棵桉树高高地站在岸上/呼啦啦的风吹着摇摆的叶子翻来翻去 /他们是要显示什么密码/联系着这个山海之间的默契(《池澳山上观海》),向我们呈现了伟雄是如何将世界的秘密布局归结或破解为写作的,或许这也是伟雄对自己写作主题的一次最直接的揭示。写作者即诗人之“我”,同时也是诗篇之“我”。而时间也不再是线性或单线的,它同时既是诗人之“我”的时间,也是诗篇之“我”的时间,两者——现实的时间与想象的时间——由各自的过去流向各自的未来,直到远隔万里,却又无时无刻不是纠缠在一起,在永远地分岔,汇聚,交叉,互相侵扰与渗透:“故乡的龙舌兰抽蕊的时候/春天就从海涯蔓延到梦里了/多少浪花簇拥生活的甜美”(《龙舌兰》)。伟雄就是这一而二、二而一的诗与时间之“我”。我们在伟雄的诗中时常可以读到对这个双重的“我”的观照,想象的时间与现实的时间是两个全然不同的维度,当两者被诗歌的观照连接起来时,传统的时间序列的表述便已归于无效,因为时间是从各个方向流向同一个终点:写作,即诗歌本身:“说你要来 洗了三遍的台阶/海浪还觉得不够干净/浪花 想要停留在哪/等候你迈来的青春和往事”(《上岛》)。这些仅仅是标记,向我们指明诗的时间始于写作而又终于写作并再一次始于写作,写作是其自身的目的地,只为将想象的时间转变为现实的时间,将诗篇之“我”转变为诗人之“我”,或反过来说也一样。如果一个当代诗人或作家没有自觉的,有意识的自我观照,我们就仿佛在阅读一个——我无法想象,因为我们可以从任何作品之中读出一个自我观照的诗篇之“我”——伟雄改变了当代海洋诗歌写作,也改变了常规阅读:“藤壶这种海洋生物/坚定地滋生在飞浪中/那些有花朵特质的斑斓/经过洗礼后风光无限”(《礁石上的藤壶》),就好像打开了一扇“时间中的暗门”,一扇魔法的想象与现实之门,伟雄将当代海洋诗歌引入了一个新的维度。当你以为你已踏入想象这一边时,你仍在现实这一边,当你以为你将回归最真切的现实时,你却是在走向想象的最远端——一个无限叠加的维度:“废弃的时光也许明年的花会开在这里/一座航海坐标的移植过程/就是在海天的遗忘里彻底完成”(《灯塔》)。

刘伟雄写作的时间正是以一种无限的方式,扩展了我们的时间之维,把它变成了自身的维度:“实际上那不过是一个平常的日落/可我却听到落日在大海中/嗤嗤的声响 碧海顷刻红颜/灼烫的还有一腔羞赧的怀抱”(《从山顶眺望大海日落》)。

· 作者 ·


陈健

笔名萧然,1965年1月生,霞浦人。1986年8月毕业于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文学学士。曾任大学教师、报社编辑(记者)、秘书,现供职于霞浦县人大常委会。著有散文评论集《怀念是一条河》《空中的白鸟》《暮去朝来》《水深水浅——闽东作家作品漫评》等。作品曾获《散文选刊》美文金奖、福建报纸副刊评论奖等。系福建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宁德师院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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