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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雷池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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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捡豆/徐明森
昨夜我梦见了姥姥，特感亲切，老人家生前的幕幕情景如在眼前，醒来后勾起我无尽的思念和回忆。
姥姥去世快四十年了，那是1975年的深秋，我在中学读书，亲属到学校通知我们几个晚辈赶快回家，说姥姥要不行了，我们背起书包就往家跑。在舅舅家姥姥已经给穿好了装老衣裳，停在外屋地的门板上，呼达呼达的等待咽气儿，我哭着喊几声姥姥，可是姥姥竟无丝毫的回应。听大人们说：姥姥不咽气是等去四平的舅舅，果不其然，舅舅傍晚回来了，姥姥很快就把气咽了。舅舅虽不是姥姥的亲生，但舅舅尽到了赡养的义务，做到了养老送终，并且做得很好，不亚亲生，赢得了好名声，这是姥姥的福分，也是妈妈的最大满足，因为姥姥没有儿子。姥姥临终的这一等，是对舅舅的极大安慰和肯定。现在想来真是一种真情感应。
姥姥家和我们住在一个屯，即便是这样，姥姥每年都到我家住些日子，有时三天五天，有时个把月。姥姥的身体不好，患有严重的气管炎，地上的活儿基本干不了，在炕上做做针线还可以，并且做得极好。我们家孩子多，且都是男孩，姥姥体贴妈妈，常来做些针线活儿帮衬妈妈。姥姥绗被褥，打麻捻儿，续棉花的情景我永远也忘不了的。那时我们屯还没有电灯，有时连煤油灯都舍不得点，就着月光干活儿，经常忙到深夜。妈妈和姥姥患有同样的病，只是妈妈比姥姥轻些。每每回忆起姥姥和妈妈咳嗽的声音，我至今感到心酸难过。姥姥睡觉经常倚着枕头半躺着，平躺着上不来气儿的，要靠吃百喘朋、氨茶碱等药片减轻痛苦，缓解症状。现在想来，那一代人吃的苦头真是太多了，太多了！
我最不能忘记的是姥姥捡豆的情景。有一年星期天，秋头子的天气很好，姥姥要去村头的豆地里捡豆，说回来好给我们换豆腐吃。姥姥手巧，就用一条毛巾和一段松紧带抽了一个囊，做装豆的口袋，大概能装二斤左右。那时生产队的豆地收拾得很干净的，讲究颗粒归仓，捡豆荚和豆枝儿是很难的。姥姥是很有生活经验的，知道那年天气热，割下来的豆铺子太阳曝晒是会炸的，豆铺子底下会落下豆粒的。我们几个半大孩子也跟着去了，到地里一粒一粒的捡，捡了一会儿就没耐性了。于是我们连玩儿再拔豆梗儿，正好学校朝我们要柴火。中午回来姥姥那一小兜儿捡满了，姥姥很高兴。此后，姥姥连续多次出去捡豆儿，那年秋天姥姥捡了十来斤豆子，为我们改善了生活，吃了多次豆腐。现在想来那时真是幼稚，只知道豆腐好吃，哪里体会到那是姥姥一粒一粒捡来的。用豆子换豆腐是以物易物的自然交换行为，因为没有钱买，姥姥捡来的豆儿就成了换豆腐的一般等价物，一斤豆儿能换七八块豆腐，可见那时生产豆腐的利润率是很低的。早晨，我拿着葫芦瓢，装着黄豆去到豆腐匠那里换豆腐的心情甭提多高兴了，高粱米饭大葱大酱拌大豆腐吃得那个香啊！背书包上学都显得有劲头儿。参加工作后我的饭局真的不少，但那种吃大豆腐的感觉是找不回来了。我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吃过国宴，也没有吃出姥姥捡豆换大豆腐的感觉惬意。
豆腐在中国是文化，自从汉代淮南王刘安发明了豆腐，载入《淮南子》，两千多年来为国人所享用。豆腐作为美食与许多名人俗人都有许多瓜葛，故事也多，不同的人享用有不同的感想。瞿秋白在苏俄常思家乡豆腐，陈独秀晚年客死重庆江津时食豆腐亦多发感慨，鲁迅笔下还惟妙惟肖的描写了豆腐西施样子。据说宋代理学硕儒朱熹不吃豆腐，原因是豆腐是卤水点的，这未免有点不谙科学的形而上的味道。我自己成家以后，常以能尽情吃豆腐为满足，吃豆腐不在是奢望。因为小时候吃豆腐从不管足，犹如孔乙己的茴香豆，实在是多乎哉不多也。女儿还小的时候，我每吃豆腐时常爱说：“贵人吃贵物，贱人吃豆腐”，女儿就说那我可不吃了。说起来是调侃，其实豆腐也是民生，也是人们生活水平的晴雨表。豆腐虽软，可刻在上面的时代印记却非常明显，既有某些自然经济的意味，又有人们对物质短缺的恐惧，更有对物质丰富的无限渴求和期待。姥姥捡豆付出的辛苦背影，我是永远忘不掉的。
用姥姥捡来的豆换来的豆腐真好吃，且不说豆腐的蛋白质含量高低，营养价值如何，仅就百姓对吃豆腐的渴望，即可印证那时的生活水准。那是一种特定时期，特定环境下的一种美好感受。这种感受饱含着姥姥对我们的一片慈爱之心。姥姥捡豆是不容易的，戴着口罩，走路都很吃劲，坐在在豆地里一粒一粒的捡，真是粒粒皆辛苦啊！回忆姥姥捡豆的情景，犹如朱自清见到父亲的背影，我的感情自然是很深沉的，当然也涌现出些许心酸。
姥姥去世后，我们兄弟经常给姥姥上坟，这也是妈妈的愿望，也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了。文字是记录心声的载体，回味往事我觉得没有什么比文字更深沉的了，把姥姥捡豆的事记下来，是对姥姥的深切怀念和祭奠。
作家简介
徐明森，吉林梨树县人，退休赋闲于家，奉行至乐无去读书的信条，以皮黄，东北戏曲，翰墨艺文而遣余遑，但觉充实恬适，仅此聊余生耳。获全国楹联、诗词大赛多种奖项。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协会会员。吉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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