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见妻子年老色衰,写下一首词,最后两句成网红金句,看得人泪目不止

文摘   2024-11-07 11:00   浙江  

蝶恋花

            ∣王国维

阅尽天涯离别苦,

不道归来,

零落花如许。

花底相看无一语,

绿窗春与天俱莫。

待把相思灯下诉,

一缕新欢,

旧恨千千缕。

最是人间留不住,

朱颜辞镜花辞树。

 

虽然《蝶恋花》的名作有非常非常多,但是今天就讲讲这首美丽的《蝶恋花》。

词云:

阅尽天涯离别苦,

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

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

待把相思灯下诉,

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听到最后一联“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的名句,我想很多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首《蝶恋花》,就是王国维先生的名作。

是啊!他在《人间词话》里引述《人生三境》居然引了两首《蝶恋花》,所以我们怎能不讲讲他的这首名作《蝶恋花·阅尽天涯离别苦》呢!

据学者考证这首《蝶恋花》应该作于王国维先生光绪三十一年,也就是1905年的春天,他长期在外奔走,终于回到家乡海宁,重新见到与自己相隔多年的发妻莫氏而作。

 

王国维先生是一代国学大师,他字静安,晚号观堂。所以和罗振玉(罗振玉(1866-1940),中国近代农学家、教育家、考古学家、金石学家、敦煌学家、目录学家、校勘学家、古文字学家,中国现代农学的开拓者,中国近代考古学的奠基人。),罗振玉号雪堂;王国维号“观堂”;还有郭沫若,字鼎堂;董作宾呢(董作宾(1895-1963),甲骨学家、古史学家、“甲骨四堂”之一。),字彦堂。他们四人并称“甲骨四堂”,是世所公认的甲骨文研究的四大家。

王国维先生又和梁启超、陈寅恪还有赵元任(赵元任(1892.11.3—1982.2.24),现代著名学者、语言学家、音乐家。是中国现代语言学先驱,被誉为“中国现代语言学之父”,同时也是中国现代音乐学之先驱,“中国科学社”的创始人之一。)并称清华国学研究院四大导师。

陈寅恪、王国维、赵元任、梁启超

事实上王国维先生在文学、美学、史学、哲学、金石学、甲骨文、考古学等非常多的领域成就卓著。

他还精通英文、德文、日文,使他在研究宋元戏曲史时独树一帜,成为用西方文学原理批评中国旧文学的第一人。

可是王国维先生的成才之路却异常艰辛,王国维和徐志摩、穆旦(穆旦(1918—1977),原名查良铮,现代主义诗人、翻译家。)、金庸他们都是同乡,是浙江海宁人。

但王国维家世代清寒,他小的时候,为了中秀才而苦读,可是后来应乡试却屡试不中,遂于“戊戌变法”风气影响下,彻底放弃科举考试。

王国维十九岁时娶妻莫氏,当时他因为甲午战败的刺激,一心想去日本留学,可是他的父亲却坚决不同意,王国维只好谨遵父命,先成家立业。

莫氏过门之后,虽然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但却与王国维感情甚笃。可是王国维为了心中的理想,最终踏上了漫漫求学与治学之路,而且一去十年光景。

期间,虽然也偶然回家与莫氏团聚,但终究离多聚少,竟致莫氏相思成疾,斯人憔悴。

所以1905年王国维回到家中,作这首《蝶恋花》,开始便感慨说:“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

就是说,我早已历尽天涯离别的痛苦,想不到归来时却看到百花如此零落的情景。相爱的人天涯离别已是十分痛苦,可是归来才发现天涯离别之苦竟然不抵时光流逝之悲。

于是在如鲜花零落般的时间长河里,从离别之初到如今归来,所有的相思伤感、悲伤哀叹累积层叠在一起,如今全都扑面而来,竟让人难以承受。

所以开篇笔触悲伤成倍,竟是让人感觉这份伤痛是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所以久别重逢的欢喜一下竟变成了“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

这里这个“莫”字应该是通假,应该通暮色的“暮”。“花底相看”本来应该春色浓艳,却奈何百花凋零,所以相看也成黯然,居然都无一语。而“绿窗”本指“芳春”。

韦庄《菩萨蛮》就说:“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所以绿色纱窗又指古代女子的居所。

绿窗中本来应该芳春如许,芳华如许,可是“绿窗春与天俱莫”,是说那本来应该美丽的芳华也与天时一样迟暮了!

时光竟然是这样的无情,所以“无一语,春迟暮”,读来真是欲觉悲凉。

 

下片过片说:“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毕竟是久别重逢,毕竟是相爱的人终于就在眼前,总该说些开心的事吧?至少“可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可以说一说离别后的相思。

可是在烛光摇曳之下,才细述一点点新的欢愉,却又勾起了无穷的旧恨。

那么这种无穷的旧恨是什么呢?看着相爱的人在摇曳的烛光下衰老的容颜,诗人大概在心底忽然产生千万般悔恨。

当日的别离,辜负了大好的春光,那千丝万缕的怨恨,如今却无法消除。

于是他的心中脱口而出:“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这大概是人世间最浅白,却也最沉痛地感慨了。

 

人间啊人间,在这人世间最留不住的便是那镜中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和那离树飘零的落花吧!

“朱颜辞镜花辞树”两个“辞”字的使用,简直是点石成金,妙用无穷。

所谓辞别,所谓告别,本是指临行前用声音表达离别之意,故而李白说“故人西辞黄鹤楼”,《木兰诗》里则说“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所以这种辞别中本来带着人性中温柔的不尽缱绻之意,反过来不辞而别则显得绝情。

所以“朱颜辞镜花辞树”这是一种多么不舍的离别啊!却又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离别。当“朱颜辞镜”若“芳花辞树”,终归尘土,而这一切又仿佛竟被命运掌控,无可奈何!

于是这样“人间留不住”的悲哀不就是生命中难以承受之轻、之重吗?

所以当王国维看着自己心爱的妻子病容日渐憔悴,大概心中久别重逢的欢愉也一下子变成了前路莫测的担忧,多年离别的懊悔以及无可奈何地哀叹。

相爱的人总是有着近于临绝(临绝,意思是犹临终。汉 王充 《论衡·四讳》:“ 曾子 重慎,临绝效全,喜免毁伤之祸也。” 唐 韩愈 《祭柳子厚文》:“嗟嗟 子厚 ,今也则亡,临绝之音,一何琅琅!” 明 李东阳 《凉风台》诗:“君不见 晋阳 书中临绝语,曾为 乐陵 求乐处。”)的预感。十年重逢离别后,王国维看着心爱的妻子,写下这样伤感的《蝶恋花》,大概他心中已预感到了那个比悲伤更悲伤的结局。

就在王国维写下“最是人间留不住”之后,第二年他的父亲病逝,再一年他深爱的发妻莫氏也病逝了,到了第三年他的母亲也相继病逝。

“最是人间留不住”,留不住的又岂止是“朱颜辞镜花辞树”啊!所以我个人总觉得王国维这首《蝶恋花》当他写下“最是人间留不住”的时候,这句话,冥冥中像一种预感,在时间的长河里,成为王国维未来命运的一点灵光与折射。

比如说“人间”这个词,我们知道王国维词评最有名的代表作就是《人间词话》,而我们前此反复论及他的“人生三境论”也就是《人间词话》中著名的论述。

其实不仅是《人间词话》,王国维自己的词作,他的词集又叫《人间词》。当然开始有《人间词》甲稿,然后又有《人间词》乙稿。

《人间词》乙稿作于他的发妻莫氏离世之后,而《人间词》甲稿就是他在莫氏去世之前的词作合集。

《人间词》、《人间词话》,最后印证这句话的却是王国维先生自己人生的理想和生命。

王国维先生几乎是自学成才,成为一代大家。后来他应该是出于对华夏传统文明的认知与坚守,在清王朝覆灭之后却受命任逊帝溥仪的南书房行走。

1925年,清华大学应聘王国维为国学院四大导师,王国维还是在请示溥仪之后才就任的。

1927年的6月1日,清华国学研究院第二班毕业,当日中午王国维先生还参加研究院师生叙别会,午后还拜访了陈寅恪先生。

6月2日早晨,一切如常的王国维先生由清华校园乘车来到颐和园步行至排云殿西鱼藻轩前,临流徘徊,忽然自沉昆明湖,卒年五十一岁。

一代国学大师就这样离开了让他悲叹莫名的人间!

后人在其衣内发现遗书,云:“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

关于王国维先生的死因史学界历来争议非常多,各种观点莫衷一是。

我个人觉得还是陈寅恪先生在王国维逝世一周年忌日所传的《海宁王静安先生纪念碑》中说得深刻,他说:“先生以一死,见其独立自由之意志,非所论于一人之恩怨,一姓之兴亡。”

又说:“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彰。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啊!

大概纯净而深厚的王静安王国维先生之于那个末世、那个乱世,固然是一种伟大而独特的存在,但大概同时也是一种悲哀而沉重的存在吧?

独上高楼 · 王国维诞辰140周年纪念展图片

“最是人间留不住”啊!可惜这样的人间留不住那样伟大的王静安!

 

可是在“朱颜辞镜花辞树”的悲哀里,王国维先生毕竟留下了另一种永恒,他留下了《人间词话》和《人间词》,他留下了《宋元戏曲考》和《红楼梦评论》,他还留下了自由之思想和独立之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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