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种艺术门类中,可能杂技演员更明白“勇攀高峰”意味着什么。
经历层层蜕变,才能达到新的高度。
在成长的路上,晏丽一直都在挑战新的目标,追求新的舞台。
十二次。
六米多高的杆,爬到顶,差不多就是抓十二次。
但是今天,每爬一遍,我都感觉抓了远远不止这个数。三年多来一直是这根杆子,却好像比平时还要长,还要高。
“今天先练到这里吧。”一只手掌按在我的肩膀上,“保持身体素质就行了,明天再试试。”怀甫哥打消了我再爬一次的念头,言语中能感受到他细腻的关怀。我非常信任一位资深演员的判断——作为《战上海》的主演,四十岁仍然奋战在一线,我们这些年轻演员时常被王怀甫的热情所鼓舞,把他视作可靠的大哥——爬杆节目搭档了三年多,怀甫哥非常了解我的身体状况,在杆上一搭手,就知道我今天状态如何。
我并不怕困难,困难只会让我更强,更充实,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只是今天,我有点不知道往何处使劲。
好吧,或许不止是今天。我已经二十多岁,可每当这种使不上劲的感觉袭来,我又觉得自己像个小孩一样。
2000年
小时候从贵州到重庆上了几年艺校,又紧接着来到上海。陌生的环境并不可怕,有新的朋友,没见过的美食,还有闪闪发光的马戏城剧场。
从小我就想当一名演员,当年恰逢上海杂技团来招生,为了登上更大的舞台,我从练舞转为练杂技。陌生的行当并不可怕,就当是翻一座新的山,而我从小对爬山就很熟悉。
剧组邀请我练爬杆节目的时候,心里就像点燃了一缕火花,对未来充满期待。有可靠的大哥哥做搭档,有经验丰富的指导老师,我觉得只要肯努力就一定能有收获,觉得自己一定能爬得更高,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然而我忽略了一件事。从小我的个子就偏高,我接受的是担任“底座”的训练,扎马步,训练力量,都是为了把同组的其他女孩支撑起来。而这次,我要成为被托起的一方,担任“尖子”。
我学会了坚韧和沉稳,却没学会轻盈和灵巧。我知道如何变得像一块山岩,却不知道如何变得像一枝荷花。
资质不够,那就用训练来补充,每天一百个引体向上;抓住杆子上下十次猫形爬,练得没力气了,即便用保险绳吊上去也要做完。
有一天同事和我说,哇,你怎么这么壮了?找面镜子一看,我愣在原地,不知不觉我的肌肉练得特别明显,胳膊都鼓了起来。而且因为这身肌肉,曾经擅长的柔术动作再也做不到了。后来不管什么季节,我都穿长袖长裤。
就这样练了两年,我的节目依然没有获得演出的机会。
或许只是时机不够好,又或许,我确实没有其他同行那么出色。我从小就想做一名演员,本以为我的新舞台就在那根爬杆的最顶点,我不停攀爬,却好像裹进了一片云雾,抬头,看不到顶峰,低头,也望不到地面。我悬停在半空中,追求的新节目迟迟不成功,甚至看不到目标,曾经最擅长的绝活,也消失在身后的云雾当中。
我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不是正确的。
直到有一天,我获得了《战上海》的一名角色,进步青年虹。然而导演组提出了新的要求,要穿高跟鞋表演爬杆。
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根本闻所未闻。爬杆节目的动作本就不容易,需要力量,需要身体协调,如今穿上高跟鞋,在杆上可能打滑不说,走路都可能摔倒。
更难的是和男搭档的配合。刚开始磨合,我不小心会踩错点,把支撑我身体的怀甫哥疼得呲牙咧嘴。即便如此,怀甫哥也不断鼓励我,还对动作提出更高的要求。
我要变得更轻盈,更舒展。
不再做一块石头,而是从山岩中生长出的迎客松。
为了让观众看清舞台深处的表演,我修正自己的动作,让肢体做出更大的起伏,从峭壁伸展出更茂盛的松枝,伸出云海,伸向天空。
渐渐地,我开始喜欢上节目中的节拍,那份热情和催人奋进的节奏。我喜欢虹的每一种身份——作为一名舞者,一名优雅的女老板,一位光荣的革命战士。我也享受虹遇到的每一次挑战——潜入敌营,为宾客华丽演出;与敌特周旋,大胆地转移情报;掩护战友,在暗巷中突出重围。
和以往的集体节目相比,和搭档一起成为舞台的中心,带给我的充实感是无法比拟的。我真正感觉到自己是一名演员,攀上了新的山峰,站在比云海更高的地方。
有一回父母来现场看我的演出。谢幕以后,父母拉着我的手说,到底是长大了。他们微笑着,看着我全红色的戏服,看了很久很久。
之后参演的新剧目中,我又回归到了集体节目的一份子。新的剧目没有安排爬杆,我练习新的双人对手节目,但终究不是我擅长的领域,剧组毫无悬念地选择了更优秀的同事。
我想爬得更高,想成为更好的演员。然而我一抬头,却发现有那么多同行在比我更高的地方,比我经验丰富,比我能力优秀。在我的身侧,年轻的小演员也开始超越我,她们更有灵气,也更有潜力。
山间的云雾再次把我笼罩。下坠感包围了我,从山岩滑了下去,从爬杆上滑了下去。
在创排的过程中,导演和同事也在尝试不同的方案。虽然我没有成型的节目,但李导偶尔会安排我和主演一同排戏,带着我一起看,一起学习;有经验的姐姐们手把手教我抛接草帽的要领;聪明的小演员也和我分享轮滑动作的经验。
在孤独的攀爬中,忽然感到有很多人拉了我一把,对我说继续前进。
去挑战,去积累,去生长。
与《战上海》的大开大合不同,《天山雪》的情节更生活化。我意识到自己需要从生活中吸取更多的养分。为了成为更好的演员,我需要体验生活。
我给自己定下目标,每年都学习一个新技能。我去学习攀岩,把自己的视频发到网上,意外地还收到一些粉丝。得益于爬杆节目的训练,我获得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身体素质,让我可以爬得更高,更远。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参加了一趟赴英国的游学。得益于小时候学外语的兴趣,我可以和当地人交流,体验另一种生活,看到不一样的天空。
记得在异国的剧场前看到过一幅广告,大概的意思是,“我们登上并非我们所选择的舞台,演出并非我们所选择的剧本,但我们所演出的,一定是最优秀的自己。”
我决定不了自己的资质和天赋,就像决定不了自己持有的剧本,但我不会去羡慕别人,因为我要在自己的剧本里成为最好的主角。
在山岭间攀登,总会有起伏,会遇到高峰和低谷。为了成为更好的演员,无论是担任角色,还是融入集体节目,我都会尽我所能。所有的生活,所有经历过的风霜雨雪,终究会成为自己的养分,帮助我生长,去往更高的舞台。
下一座山峰,我来了。
本期人物介绍—晏丽
■ 上海杂技团演员
■ 国家二级演员
晏丽先后参与《时空之旅》、《上海大世界》、《战上海》、《天山雪》等剧目创作演出。在《战上海》中担任主要角色进步青年“虹”,其中主演的《双人爬竿》是剧中亮点节目之一,精彩的表演得到了业内外各界好评。
·2019年,主演节目《时光—爬杆》参加第十届全国杂技展演荣获优秀作品奖。
·2022年,参演剧目《战上海》荣获第十六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
·2024年,参演剧目《天山雪》荣获第十七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
·2024年,主演节目《双人爬杆》入选“金菊竞芳——新时代全国优秀杂技节目展演”。
“百戏”是中国杂技的古称之一,“百戏梦华录”是上海杂技团微信公众号推出的介绍演员,讲述杂技人心路历程,创作训练背后故事的系列专题。
在这个专题中上海杂技团将不定期的向大家介绍更多杂技演员,让更多人了解和熟悉他们,也有助于更好的推动杂技艺术发展、让杂技人才有更立体全面的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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