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周希华：天使之吻

  前  言：

爱军童年

山东鲁北革命老区陈庄，1968年八一建军节有一男婴呱呱坠地，父母大喜随即起名爱军。陈爱军一天天的长大，长的虎头虎脑活泼可爱。每当茶余饭后，他总是缠着当过老八路的爷爷讲抗战经历；或是劳动空闲，让参加过抗美援朝的父亲讲战场上的故事。当地红嫂乳汁救助伤员，老百姓模范支前的革命故事，爱军更是耳熟能详。    

爱军平时喜欢看岳飞传，杨家将等忠君报国的小人书，晚上村广场播放《地道战》《铁路游击队》《上甘岭》等保家卫国的电影，他总是早早地坐在最前排观看。从小家庭和社会的熏陶，红色的基因流淌在爱军的血液里。   

爱军是个孩子王，放学后经常拿着木制手枪，和小伙伴们玩捉迷藏抓俘虏的游戏，学电影里志愿军王成高喊“为了胜利，向我开炮”，小伙伴们心甘情愿地配合，乖乖地举起双手投降，玩的跟泥猴一样不亦乐乎。嘴里还时常哼唱着“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要我去当兵，我还没长大“的儿歌。乡亲们都说爱军鬼点子多是个当兵的料，每当看到本村青年穿着军装探亲，部队的生活让爱军羡慕不已。上学期间，爱军喜欢体育运动，是学校的长跑健将，每年学校开运动会他都名列前茅。

爱军入伍

1979年2月对越自卫反击战全面爆发，全国各地爱国青年纷纷应征入伍。1983年16岁的爱军初中毕业，天天软磨硬泡去参军，爱军说：“爸妈，儿子当兵一定好好干，争取立功受奖，给二老争光”。虽然爱军是家中独苗，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父母犹豫再三欣然同意。        

一人当兵，全家光荣。83年冬季陈爱军胸带大红花，应征入伍来到沈阳军区某新兵教导队。他把戴着红帽徽，穿着红领章的军装照片邮寄给父母。经过三个月的新兵集训，爱军成为一名合格士兵，分配到某侦查大队侦察连一班。他刻苦学习投弹射击，擒拿格斗战术训练等军事技术。年底连队军事考核，爱军成绩优异被提拔为副班长，同时荣获优秀士兵证书。          

1984年中央军委为锻炼各部队的实战能力，要求各军区实行两山(老山，者阴山)轮战。从85年开始沈阳军区先后派出16军，23军和64集团军参战。军区四月份陆续抽调高炮团，独立通讯干扰营，侦查大队，勤务连等各军种组成先遣部队，开赴云南前线两山防御阵地，密切配合兄弟军区部队协同作战。军区领导到车站送行，殷切勉励指战员不负重托英勇作战胜利凯旋。爱军所在的侦察连跟随大部队在沈阳集结，乘坐军用专列到达云南昆明。沿途到处悬挂着“保家卫国，捍卫国家尊严”的红条幅，所到之处受到当地干部群众的热烈欢迎。    

爱军跟随大部队在昆明短暂修整后，分批次乘坐汽车坦克装甲车等交通工具，沿着崎岖的山路向麻栗坡老山方向摩托化开进。只见崇山峻岭之间锦旗招展，铁流滚滚战甲轰鸣。爱军所在的侦察连历来是先头部队，他们逢山开道遇水搭桥，一路风尘仆仆风餐露宿星夜兼程，于4月17日到达老山防御阵地，实施老山作战的侦查任务，收集越军情报，火力兵员配置，地形地貌探测等信息数据，便于团指挥部制定详实的作战计划。

驻守老山

老山地处热带雨林气候，丛林地带地形复杂多变，植物茂密沟壑纵横，蚊蝇叮咬蛇鼠出没。越南妇女儿童伪装突袭，越军冷枪偷袭，埋设地雷，设置陷阱铁丝网等危险无处不在，让我军防不胜防，许多官兵非战斗伤亡。85年八一建军节部队组织观看电影《高山下的花环》，爱军看到老山作战中，连长梁三喜不怕牺牲奋勇作战连声叫好，看到指导员赵蒙生贪生怕死曲线调动大骂混蛋，看到雷军长的儿子“小北京”壮烈牺牲痛哭流涕。  

由于越南高温雾重潮湿，湿疹皮炎烂裆等疾病困扰着年轻的士兵。军服被丛林荆棘挂坏破损严重，爱军和战友们经常穿着裤头站岗执勤，住在几平米的猫耳洞里，食物蔬菜给养困难。每天饿了就吃压缩饼干，方便面和军用罐头；渴了就喝洞里墙壁上滴下的雨水，洗澡就更不用想了，只能下雨时淋雨完成。床铺简陋床位不够，他们就轮流休息。不远处越军说话的声音有时都能隐约听到，生活和作战条件异常艰苦。85年冬季老班长退伍，爱军被提拔为侦查一班班长。每逢佳节倍思亲，86年春节，爱军和战友们在猫耳洞里度过了一个终生难忘虎年春节。     

同样是鲁北革命老区入伍的亚茹，26岁某军医学校毕业，因战事吃紧医院缺乏医护人员，在家还没有休完产假就接到部队急电，毅然告别嗷嗷待哺的幼子回到前线。亚茹爬山涉水给伤病员送医送药，战场上家书抵万金，她义务把战士们的来往信件，香烟牙膏，军报书籍等生活用品带进来。作为一个女军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亚茹感同身受青春期战士们的烦恼，他们毕竟是一群刚刚离开校园和父母的孩子啊。

不管是边关哨所，还是医院猫耳洞；不管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她的欢声笑语。她哼唱的《十五的月亮》《俩地书，母子情》等战地歌曲，给驻守在南疆的战士寂寞的生活带来欢乐，极大地缓解了战士们的思乡之情，爱军和战友们亲切地称呼亚茹姐为“战地天使”，不知谁说过“战争让女人走开”的话纯属无稽之谈。

老山侦查

七月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侦查一班奉命执行收复老山主峰的侦查任务。出发前连队举行了出征仪式，战士们喝了壮行酒写了遗书，爱军再次上交了火线入党的申请书。他们每人在脖子上挂了一颗光荣弹，在夜色和茂密丛林的掩护下，一路相互掩护轻装前进，穿插到老山12号界碑到13号界碑之间的位置。     

爱军和战士们顾不上疲劳，二人一对，三人一伙分头行动。为了情报的准确性，爱军要求大家想方设法抓获舌头。经侦查发现老山主峰周围八公里范围内有密集的碉堡群，岗哨林立战壕掩体纵横交错，每个岗楼上有探照灯和越军持枪站岗。爱军带一名战士，悄悄地埋伏在岗楼附近的灌木丛里，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发现从对面山洞里走过来一名越军，肩上背着枪打着手电筒，哼着小曲满嘴酒气来换岗，这名越军走到灌木丛边上停下来，正准备解裤带小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爱军一个箭步跃起把越军扑倒在地，越军来不及反应，就被另一名战士用毛巾堵住嘴，两个人三下五除二就把越军捆绑起来，带到安全地带突击审问。这名越军做梦也想不到被抓获，经俘虏招供在老山越军驻守了一个加强团的兵力，老山主峰（海拔1422.2米)每个碉堡有一个班的兵力驻守。俘虏还指出越军指挥部，弹药库，粮食库等军事目标的地理方位。

老山山高坡陡易守难攻，防守严密戒备森严。多年来两国军队已经多次交锋，反复拉锯式争夺，老山几易其手。侦查一班情报汇总完毕，爱军立即拿出军用地图，用碳素笔标注老山重点目标方位和坐标点，向团作战指挥部用电台汇报侦查情况。

收复老山

经团作战指挥部研究决定：主攻团凌晨5：00点钟收复老山的战斗准时打响，通讯营首先使用电子干扰等技术手段切断越军与外界的通讯联系，实行关门打狗。接着高炮团半小时炮火远程覆盖摧毁碉堡等目标，炮火掩护主攻团进攻。勤务连负责战场警卫，运送伤员和后勤支援保障任务...。主攻团三个营兵分三路相互支援，分别向老山主峰发起进攻，趁越军熟睡之际，一举消灭敌人夺回阵地。  

此时爱军和战友们翘首等待发起总攻的信号，爱军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军用手表。凌晨5点拂晓，一枚闪亮的信号弹呼啸着划破夜空，爱军激动地用电台对着指挥部高呼：老山主峰坐标：东经 104°43′ -104°52′、北纬 22°51′ - 23°15′，为了胜利，向我开炮”。高炮团配备的加农炮，迫击炮，榴弹炮等所有炮火，百炮齐鸣万弹齐发，震天动地震耳欲聋。只见老山周围火光冲天硝烟弥漫，经过半小时的炮火全覆盖立体打击，主峰周围的碉堡群被夷为平地，军事防御工事被彻底摧毁。     

随后主攻团在炮火的掩护下，按照各自的进攻目标一路猛冲，爱军带领侦查一班接应冲在最前面的战友，汇合后一起用机枪和冲锋枪交叉火力扫射，打的敌人晕头转向人仰马翻。对躲避在山洞里的越军投掷手榴弹，用火焰器喷射烧的越军鬼哭狼嚎狼狈不堪，越军丢盔卸甲死伤无数，像无头的苍蝇连滚带爬四散逃跑...。   

战斗持续了近五个小时，十点钟鲜红的国旗飘扬在老山主峰上，抓获俘虏越军无数，爱军和战友们欢呼雀跃，老山又回到了祖国的怀抱。缴获的各类汽车，枪支弹药和大米粮食等战备物资上，有点清晰地印着“中国援助”的字样。我军指战员义愤填膺，把战利品全部运回祖国，撤军时炸毁了援建的军火库和兵工厂等基础设施。恩将仇报的越军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越南政府的侵略行为遭到国际社会的一致谴责。

爱军立功

老山作战任务胜利完成，侦查一班奉命返回。途中爱军押着俘虏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因地形不熟不慎踏入了越军事先布设的雷区。就在危急关头，爱军突然停住脚步说：“兄弟们快撤，我踏地雷了”。等大家撤退到安全区域后，爱军根据经验用力往前扑倒，把俘虏压在身下，只听一声巨响地雷爆炸，等烟尘散去，战友们看到爱军已是血肉模糊失去知觉，二名战士和越军俘虏被飞溅的弹片划伤。   

军医亚茹带着一名卫生员匆忙赶来，对爱军的伤口进行消炎和包扎。听到昏迷中的爱军有气无力地说：“水，喝水，渴...”。这个鬼地方上哪找水去，焦急的战士们面面相觑。此时正在哺乳期的亚茹毫不犹豫地解开了上衣，把乳汁滴在爱军干渴的喉咙里。此情此景战士们不约而同地背过身去，红嫂乳汁救伤员的感人画面浮现在眼前，不免让人肃然起敬，战士们不约而同地给亚茹姐敬了一个神圣的军礼。     

战士们七手八脚把爱军抬进医院，院长安排亚茹负责爱军的手术护理工作。经团党委研究决定：爱军同志在收复老山的战斗中，表现突出批准加入党组织。亚茹来到病房悄悄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他，爱军在昏迷中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亚茹在病房里给爱军讲鲁北方言，每天有说有笑地按时送药打针，哼唱着董文华的《血染的风采》，还有郁钧剑的《老山兰》等部队歌曲。在亚茹姐面前，爱军表现的十分顽强，每天强忍着剧痛，没有喊过一声疼，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爱军在战场上抓获俘虏，奋不顾身保护俘虏，为救战友生命而身受重伤的英雄事迹，在军地引起强烈反响。军区对老山作战有功单位和个人进行了隆重表彰，侦查连一班被评为“爱军侦查尖刀班”，爱军个人被评为“老山侦查英雄”光荣称号。鲁北县乡两级人武部门敲锣打鼓，将立功喜报和锦旗送到爱军家里，爱军母亲接过立功喜报，父亲接过锦旗，二老喜极而泣。父老乡亲们都说：“爱军是我们的战斗英雄，为家乡人民争光了”。 

爱军牺牲

八一建军节到了，恰好是爱军19岁的生日。早上亚茹特意从食堂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面条，手里拿着一簇采摘来的郁郁葱葱的老山兰，放在爱军的床头上。面对爱军深情地唱起来：“我爱你呀老山兰，顽强的生命倍受了摧残。墨绿的叶片熏满了硝烟，芬芳的花朵开得更鲜艳。你顶住了风暴，抗住了干旱，阵阵的清香沁入我心田...”。    

温暖的关怀，甜美的歌声，纯洁的战友情，极大地安抚了爱军的伤痛和思乡之情，这是爱军度过的最难忘的一次生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生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爱军，此时热泪夺眶而出。感动之余，掏出背面印有“老山作战纪念”的军用手表，爱军说：“亚茹姐，留作纪念吧...”。  

亚茹含泪接过手表说：“爱军弟，安心养病，我暂时替你保管，等你身体康复，我和你一起回老家，看望父母”。爱军双腿截肢伤口化脓感染，伤势非常严重，由于战地医院地理位置偏僻，医疗条件艰苦药品短缺，爱军高烧不断经常处于昏迷状态。    

傍晚爱军从昏迷中醒来，有气无力地说“亚茹姐，你能告诉我济南在哪个方向吗？我真的很想回家...”。亚茹指向济南的方向，哽咽说道：“看，家就在那边”。爱军头朝那个方向流下热泪，轻声说道：“爸妈对不起了，我没有给二老丢人…”。爱军听到亚茹的哭声，转向她说：“姐姐别哭了，对了，长这么大我还没恋爱过呢，看来是没机会了，能抱抱我吗”？亚茹毫不犹豫地俯身拥抱爱军，随后又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和嘴角。   

这一吻没有爱情的色彩，只有对战友深深的怜悯与不舍。这一吻是纯洁的，为年轻士兵的生命带来了最后的温暖。医院宣传干事把这个悲壮的场面用相机拍照下来，命名为《天使之吻》，连同陈爱军的英雄事迹连夜发表在军报上。根据爱军遗愿：遗体覆盖军旗安葬，二千元抚恤金，一半交党费，一半给父母。   

在热吻中19岁的爱军慢慢地闭上眼睛，安然离世。现场朝夕相处的战友们，脱帽默哀致敬送别这位英雄班长。爱军去了一个没有痛苦，没有硝烟战争的天堂。对于亚茹来说，这个吻和弟弟的记忆令她终身难忘。 

天使还愿

1993年2月对越自卫反击战全面结束。亚茹从部队转业到某市医院工作，过上了在战场上梦寐以求的和平宁静的生活。战场的生死离别和爱军的音容笑貌，以及呼喊亚茹姐的声音经常出现在梦中，这些战争的记忆让亚茹经常潸然泪下。            

2015年5月的一天，亚茹终于搜集到有关爱军烈士的消息，她激动不已迫不及待地做着前往云南麻栗坡烈士陵园的准备。29年的往事历历在目，她心中的这位老乡英雄的弟弟，是她始终无法忘却的牵挂。就在八一建军节那天，亚茹终于来到爱军的长眠之地，当她在墓碑上看到爱军的名字时，泪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亚茹从衣兜里拿出《天使之吻》的照片，还有一簇特意从老山上采摘来的郁郁葱葱的老山兰，放在墓碑前。“爱军弟，姐姐来看你了…”，亚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自言自语。随后亚茹掏出手机播放歌曲《血染的风采》，随着音乐亚茹动情地低吟起来，“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雄浑而悲壮的歌曲飘荡在陵园上空。 

回忆与现实交织的一刻，即便是生与死的隔离，也阻挡不了亚茹深沉的思念。亚茹辗转数日来到鲁北陈庄拜访了爱军父母，把爱军那块珍藏多年的“老山作战纪念”军用手表，完好如初地交给两位老人。转达了爱军作为独生子没能为父母尽孝的愧疚，两位老人听后热泪盈眶。亚茹激动说：“二老失去了儿子，就让我做你们的女儿吧，我会每年来看望二老的”。为国尽忠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二老对儿子的英勇牺牲深感自豪。    

2016年八一建军节，爱军牺牲30周年纪念日，亚茹陪同爱军父母，不远万里来到云南麻栗坡烈士陵园。亚茹在爱军墓前说：“爱军弟，二老有我在，你就放心吧，每年八一我都会来看你的，另外政府优待军烈属，安息吧”。三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二老用颤抖的双手掏出爱军的立功喜报，墓前摆上蛋糕点燃蜡烛，抚摸着墓碑上的遗像老泪纵横...。

 结束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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