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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患者家属「上了一课」后，我离开医院重返校园

职场 2024-09-16 12:40 浙江

2022 年 4 月，考研复试失败后，春招也接近尾声。

彼时的我对应试已生出畏惧感，一家无需笔试的民营医院成了我的救命稻草。轻松通过专业面试后，我成功入职该院康复医学科。

「舒适区」的错觉

迅速幻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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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所在的科室一共 42 张病床，医护人员结构相对简单。除我以外有主治 2 人，科主任 1 人。科主任是不管床的，我跟着某位主治医同管 20 余张床，另一位主治医管 10 余张床。

科室内年轻人居多，总体氛围很好。

试用期那 3 个月，因尚未取得执业医师资格证，大多数时候我干着和实习时一样的工作：跟随上级医师查房、收病人、办出院、开医嘱、写病历病程、换药……各类具体的康复治疗则由相应的康复治疗组分别执行。

康复科病种较为单一，主要集中在各类神经系统疾病、急慢性损伤、老年退行性病变。康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许多患者都会多次住院治疗。在上级医师的指导期间，会重复执行大量类似的治疗方案。而后，我制作了一些医嘱套餐和病历模板，顺利适应了这份工作。

试用期后，收入情况更明朗：公积金双边 2000、工资 3000、科室绩效 3000-4000 浮动，节假日还有零散的补贴。对初入职场的萌新而言，收入还算可观。

但问题接踵而来。

被患者骂到怀疑人生

才幡然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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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公立医院，民营医院不得不更看重经济效益。科室内人员配置较工作量而言十分紧凑，夜班也非常频繁。步入正轨后，因无证不值夜班，我承担起长白班工作。双休变单休甚至变成零散的半天休，备考执医时，也很难请假复习。

此外， DRG 背景下，康复患者的医保住院周期被不断缩短。患者对此难以理解，时常因出院问题与我们起争执，当实际所需用药和治疗无法减少时，亏损俱由科室承担。

取得执医证后，基础工资上涨了 500 元，但绩效无明显变化，我开始了 5 天一轮的夜班。过年期间，因科室内大多医生来自外地，我承担了年三十的夜班及初一到初五的大部分白班。

年初二值班时，上级医院转来一位脑梗的老人做康复治疗。正值春节期间，病房里还来了许多家属。我照例询问病史，家属却拒绝回答，一口一句上级医院全部问过一遍了。

几番周折后，终由其女儿签署各类知情同意书。

年初五早上刚到科室，我就听见责骂声贯穿走廊直冲天灵盖，不少护工和家属探头看热闹。走近一看，嚯！一位家属拿着缴费清单一条条和护士 battle呢。

一打听才知道，这位就是年初二转院老人的儿子。之前有事没来医院，今天轮到他来看护了。

他拿着单子辩论，说什么病房里一直开着空调，但这是房中其他患者的需求，并非他们主动开的。要求立刻转入单人病房，且退还前几日的空调费。

见到我后，又质问为何上级医院的丁苯酞是进医保的，来我院后却变成了自费。我向其解释，丁苯酞软胶囊在医保报销规定中有时间限制（20 天内），超出后需患者自费。并向其出示了自费知情同意书，证明已和家属进行沟通。

他却因此恼羞成怒，认为他是长子，他的妹妹没资格签字。

责备我不负责、乱收费，认为让一个住院医管他的母亲是天大的屈辱。

他对我口吐芬芳了一上午。

所幸，我是个心态不错的人，这一上午的煎熬也算一份「新年大礼」。

比如，让我清晰地意识到，这家民营医院的医生很难获得患者的尊重。

医疗行业＝服务业

我不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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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崩溃的是，这样的事已是屡见不鲜了。不信任治疗方案、拿着「网络医科大学」的资料、用上级医院用药清单与我们争执的患者与家属很多。到头来都是一句：「我们来这儿是因为上级医院病房不够，你们私立医院就别瞎开检查和药了。」

即便是我们的科主任，人近中年副高职称，仍会以「服务」患者为首要任务。觉得我们较上级医院的医生来说，没有足够扎实的专业知识，就只能用态度换患者的认可。

我不认可医疗行业是服务业。

在康复医学科工作的一年，扪心自问，除了那些「医嘱套餐」「病历模版」和一张执医证，我的专业技能再没有更多的进步了。

没有经历轮转，私立医院也不送规培，我就在康复科这个角落里固步自封了？

在这个清晨，我恍惚看到了自己留在这里的未来。

无论十年二十年，按现在的职称晋升形势，我应该是个万年主治。每天管着十几张床，写着相似的病历，开着差不多的医嘱，为留住患者硬是磨出了好脾气。

工资绩效可能会再涨一涨，但各类扣款文件下来，参考科内现在主治医生的工资，到手不会比现在多太多。

我绝不允许自己的未来是这样的。

年轻医生多少还带有一丝天真的理想主义。但投诉、罚款、超负荷的工作终究会教我做人。

我开始明白平台对我的重要性。我所在的民营医院以经济效益为先，员工以服从为要。在重重束缚下，它不是一个可以让医护实现自我价值的平台。

野蛮生长一年后

决定在职考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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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或许我可以在康复领域里深耕，形成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我非常喜欢各类操作，或许可以向康复治疗师多取取经，成为一名不局限于下医嘱的康复医生。我还认真学习过《医学心理学》，可以发挥自己的优势开展新业务……

我仍感谢在我因失败感到迷茫时，这家医院接纳了我。

这一年，我的同届同学有的发了 SCI，有的转行，有的进了社区后开始规培。

而我，在这家医院野蛮生长。给患者扎过针灸、插过尿管、做过穿刺，可以独立值夜班，赚到了自给自足的工资，也不算落后太多。

最重要的是，在这里，在不断重复机械的工作中，在高压环境下备考的经历，让我重拾了信心。

我的同事大多是专科毕业，他们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我想我也不会输在专业上；临床工作不像偏门的考试，掌握好重点其实能应对大部分问题；工作虽然忙碌，但合理规划后，效率比时长更重要……

我开始怀念校园。

那个让我不断学习，并容许我不断尝试、犯错的地方。

虽然参与过工作，但我依然年轻，我对知识的渴望甚至远超从前。

我不再恐惧，说干就干，开启了在职考研的新征程。

告别「民营」副本

重启校园主线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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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紧迫，我在科室内也会复习备考，无法像很多攻略上写得那样「瞒住身边人美美上岸」。但科主任和科里的同事得知我准备考研后，在时间和心理上都给予了我莫大的支持和鼓励。

今年四月，我成功上岸。

辞职后，我们科室新入职了一位应届硕士。

「彼岸」一词，因此显得有些诙谐。

我不知道三年后，我能否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或者遇到一群和他们一样好的同事。

但我知道，我走在一条让自己变好的路上。因此，我义无反顾。

人生若是一场大型游戏，在康复医院工作的经历便是使我收获装备、解锁技能、不断强化的重要副本。

现在，「升级」后的我整装待发，重启主线任务。

前方或许充满 BOSS RUSH，但也有我未曾经历的风景。

本文作者：周一吨橙C

策划：Liki 烫晚霞｜监制：Sherry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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