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痛悼念我国著名语言学家、国防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李宗江先生!
【李宗江教授简介】
李宗江,1954年生,黑龙江肇东市人。1978年7月毕业于解放军外国语学院俄语专业;1990年1月获北京大学硕士学位。国防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曾任原解放军外国语学院中文系主任、基础部主任;中国语言学会理事,河南大学、郑州大学兼职教授,全军大学语文教学协作联席会牵头人,中国军事写作学会副会长,河南省语言学会副会长。主要研究领域为汉语常用词演变研究、汉语语法化词汇化研究、汉语话语标记研究等。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项目2项,国家语委项目1项,军队项目4项。出版学术著作《汉语常用词演变研究》《汉语新虚语》《语法化与汉语实词虚化》《近代汉语语用标记研究》等8部,发表论文百余篇。曾获军队育才奖金奖,总参某部专业技术突出贡献奖,军队级优秀教学成果一等奖、三等奖,河南省优秀社科成果二等奖、三等奖。所指导研究生论文有2篇获全军优秀论文。
谨以此文,悼念李宗江先生!
编者按:李宗江教授在我社(小编按:上海教育出版社,下同)出版有《汉语新虚词》《汉语常用词演变研究(第二版)》《近代汉语语用标记研究》等语言学著作。他于1999年初版的《汉语常用词演变研究》被认为是汉语常用词演变研究领域最早出版的两部专著之一;而2011年与王慧兰合作的《汉语新虚词》对于汉语虚词工具书的编纂和汉语的语法教学,包括对外汉语教学都具有很高的应用价值。近期我社也将推出《汉语新虚词》的修订本。近日,上海教育出版社语言文字出版中心编辑对李宗江教授进行了采访。问:李老师,众所周知,您是你们那一代人中从事汉语常用词演变研究较早的一位学者,在1999年就出版了《汉语常用词演变研究》(初版于汉语大词典出版社,再版于上海教育出版社)一书。您本是学现代汉语出身的,早期的研究主要是现代汉语语法问题,而常用词演变属于词汇史的范畴,前后的跨度比较大。是怎样的学术机缘使您做出了这样的转变呢?答:确如您所说,研究生毕业后,我主要关注现代汉语语法问题。之所以说是“关注”,而不说“研究”,是因为当时我所做的还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研究,没有方向,没有课题,发表的东西也没什么价值。在这个关注的过程中,面对一个语法现象的时候,遵循吕叔湘、朱德熙先生的教导,经常要去查一下它们的历史,于是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一个结构式或一个虚词,开始用A,后来产生了一个同功能的B,然后B逐渐增多,A逐渐减少,最后被B完全取代。这一现象使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个语言成分用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被另一个成分取代呢?这个从A“先入为主”到B“后来居上”的过程是怎样发生的呢?于是我试着通过历史语料来描写这个过程,并发表了《“V得(不得)”与“V得了(不了)”》(《中国语文》1994),描写了两个动补结构的历时交替过程。我当时虽然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但就我的学养来说,并不知道其价值所在,甚至什么性质的问题,叫个什么名称,一概不知。所幸的是,1995年,张永言和汪维辉两位先生在《中国语文》合作发表了《对汉语词汇史研究的一点思考》一文。我第一时间就读到了这篇文章,当时的心情可以说是欣喜若狂,从这里我才知道我所感兴趣的这种现象属于“常用词演变问题”,也知道了这种研究的价值所在。这坚定了我的信心,也鼓起了我的干劲,于是我先后发表了《〈红楼梦〉中的“与”和“给”》(《〈红楼梦〉的语言》1996)、《“进”对“入”的历时替换》(《中国语文》1997)、《“即、便、就”的历时关系》(《语文研究》1997)等文章,这引起了张永言先生的注意。1997年秋天,四川大学主办第一届汉语史研讨会,张先生发函让我参会。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汉语史方面的会议,会上我报告了《“也”对“亦”的历时替换》(同年发表于《语言研究》)一文,也向张先生专门汇报了我的一些想法,并参加了张先生主持的常用词演变研究专题沙龙。回来后我又多次写信就相关问题向张先生请教,对我这样一个原本素不相识的初学者,张先生每次都亲笔写来回信,进行耐心的指导和鼓励。从此我才正式走上了常用词演变研究之路。如果说机缘,我想就是两条:一是个人的兴趣,二是前辈的指引。问:我们注意到,进入21世纪后,您的成果比较集中地发表出来,仅上海教育出版社就出版了《汉语新虚词》(2011)、《近代汉语语用标记研究》(2019),还有学林出版社的《语法化与汉语实词虚化》(2016)等,从书名就可看出,这些著作与您在20世纪末发表的常用词演变研究的成果不太一样,主要内容是在语法化、语用标记的研究上面;而且从《汉语新虚词》一书来看,您似乎又回到了现代汉语语法的研究上。这是标志着您的研究不断在转向,抑或是这些研究与常用词演变研究之间存在着某些内在的联系?
答:您的感觉不错,我确实是在不断地调整自己研究的问题,但是研究汉语常用词演变的主要方向始终没有改变。因为常用词也包括虚词在内,从一开始我的研究就主要集中在虚词的演变上面,而研究虚词的演变,就必然涉及语法化和词汇化的相关问题。至于语用标记或话语标记,介于词汇成分和语法成分之间,其常用性甚至高于一般的实词,因而常用词演变研究关注这一现象是很自然的。当然,严格意义上的常用词演变研究,主要是词汇史问题,其核心是实词的演变,而研究实词的演变,需要汉语训诂学、文字学和词汇学方面的功底,而这恰恰是我的弱项,所以我研究不好。这方面做得最好的是汪维辉教授,我只能向他学习,但赶不上他。说到《汉语新虚词》,也不是共时意义上的现代汉语虚词研究,而是从演变结果的角度,来考察现代汉语中发生了或正在发生哪些语法化的事实和语用标记(书中称为“语篇关联语”)现象。此书的第一版中,还包括一些一般词书和语法书中谈到过的成分,比如一部分情态词、副词和唯补词等,再版稿中已经将这些成分删除,又增加了一些新观察到的现象。其中理论的探讨很少,主要是摆出事实,在读的博士、硕士或年轻学者可以将其作为选题进行展开性的研究。《近代汉语语用标记研究》是《汉语新虚词》中语用标记描写的延伸,其中也是分类摆出近代使用的语用标记,试图做一个全景式的事实呈现。我的描写是很粗略的,希望有更多的年轻学者对其进行深入的再研究。问:听了您如上的学术经历,很受启发。最后,还希望您结合自己的研究实践,与年轻学者分享一下您的研究体会。答:我的研究做得并不好,没有什么深入的体会可以说出来启示他人,只有一点粗浅的认识,讲出来跟大家讨论。我一直在想,从教学和学科建设的角度,需要对研究的对象划出一些领域,分出不同的专业和学科,这是必要的。但就具体的研究者而言,我以为最好拆除这些壁垒,不要始终固守在一个狭小的领域内,你是研究词汇的,我是研究语法的;你是搞现代的,我是搞古代的;你是做共时的,我是做历时的,等等,有的范围甚至更窄,这样画地为牢,会严重局限我们的视野,影响研究的质量。这是因为客观事实摆在那儿,它们本身并不存在这些界线,我们的研究也不是为了证明这些界线的合理性。语言研究是为了发现语言的规律,既然是规律,就是有较大覆盖性的,一条规律所说明的事实越多越好,只有在更广阔的视野里,才能看清一条河流的流向。当然我这样说,并不是说我自己已经打通,而恰恰是在总结我自己时发现,有些研究没有做成或做好,就是因为自己的知识面过窄,或者有意固守在一个狭小的领域内放不开。希望年轻的朋友们有更宽广的开放胸襟,把研究做得更好!
访谈来源 | 上教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