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妍是老彭的女人。

01

人人都知道冯小妍是老彭的女人。

五六年前，老彭带着下属去外地谈业务，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个人，就是冯小妍。

冯小妍二十出头，从气质到衣着都有点不上档次，眉眼里却是美人胚子，五官清秀，黑发浓密，大长腿。

眼睛水汪汪的。

说穿了，那时的冯小妍是块璞玉。

老彭把冯小妍带回来后，就给了她一个业务主管的头衔。大家都不傻，自然窥得透其中的意思，所以就算心不服，也得口服——公司是人老彭的。

那时的老彭已经四十，老婆乳腺癌去世两年多，他就是娶了冯小妍也合情合理。

至于为什么没娶，知情人的说法是老彭那里有压力，毕竟冯小妍比老彭闺女大不了两岁，老彭闺女死活不同意老彭给她找个这么年轻的后妈。

老彭向来宠闺女，不想为了一个女人把亲情闹崩了，只好让一步。

但俩人的关系是明摆着的事儿，老彭对冯小妍也跟对旁人是不同的。

后来慢慢的，对冯小妍口服心不服的，也开始心服了。

冯小妍跟着老彭来的时候，老彭的公司其实也就差不多剩个空壳，连续大半年都没赚钱的买卖，银行又催着收贷……

冯小妍所在的业务部，六个人跑了仨，剩下的也是能力有限，没地儿去。

冯小妍来了不到半年，带着手下能力并不太强的业务员拿了几笔大业务下来，硬把公司盘活了。

大家才慢慢相信了冯小妍真不是省油的灯。

而冯小妍这盏不省油的灯，就这么跟老彭齐心协力地把公司一步一步发扬光大，自己也赚得盆满钵满。

就差跟老彭领个证了。

所以谁都没想到，冯小妍身边竟然有了别的男人。

02

男人叫王锦，二十七八岁，小白领一枚。

冯小妍代表公司跟王锦的公司签了一笔业务合同，一打眼就知道王锦混得不是太顺意。

但王锦长得很对冯小妍的路子。

眼睛不算大，但聚光。偏瘦，不是单薄的瘦，而是那种肌肉紧致的瘦。

下颌轮廓清晰。皮肤不白，偏棕色，干净光洁。

并且，王锦难得的率真，当时一抬头瞅见冯小妍眼神就直了。

挨到吃饭的时候，王锦凑冯小妍跟前说，刚才我看见差点儿都流哈喇子了。

冯小妍噗嗤就乐了。

这些年，冯小妍在这种场合也遇见各色男人，对她的态度褒奖有之，讨好有之，礼貌有之……但从来没有谁这么直接地表达过心里的小把戏。

这个圈子里都知道她是老彭的女人，所以不管心里想啥表面都端着，对她冯小妍敬而远之。

敢这么朝她跟前凑并且明目张胆调戏她的，王锦是第一个。

冯小妍真是觉得稀奇，就绷不住乐了。

乐完，冯小妍说，滚。

王锦说，嗯。

一点儿不介意地滚了，好像俩人已经认识了半辈子似的。

后头王锦没再来叨扰冯小妍，只是隔着一张桌子，有一眼没一眼地瞟过来。

于是那顿饭，隔着一桌不相干的人，说着各种场面话，冯小妍却难得吃出了些活色生香的味道。

03

男女之间，有这么一回铺垫也就够了。

再加上来来回回几个对路的微信，几天后王锦再约见面，俩人就见了，在一家西餐店。

很明显，王锦心思不在吃饭上，吃了三两口突然刀叉一放，说咱俩去开房吧。

冯小妍刚塞进去的一小块鱼排差点儿吐出来，这样就去开房？

王锦嬉皮笑脸地说等不及了，欲火焚身。

冯小妍并没生气，慢条斯理地把鱼排咽下去，半开玩笑地问王锦，你真把我当成那种女人啊？

王锦瞥冯小妍一眼，那种是哪种？

冯小妍说就是……他们说的那种。

王锦说他们是谁？他们说的那种又是哪种？

冯小妍被噎住了。结果王锦不依不饶，说倒是行不行啊，我这还灼热着呢。

冯小妍是真有些哭笑不得，抬头白了王锦一眼，你流氓啊？哪有头一回见就去开房的。

王锦好像有点儿泄气，一屁股坐下来盯着冯小妍说，我还以为你跟她们不一样呢。

这回轮到冯小妍反问，她们是谁？她们都啥样？

王锦倒没被冯小妍噎住，说大多女人都觉得谈恋爱得从什么了解，交往，拉手亲嘴开始……最后才能上床。

王锦说，有啥不一样吗？感觉到位，从哪一步开始都是对的。

冯小妍就笑了，说你感觉到位了吗？

王锦点点头，对，感觉到位了，冯小妍，我特别想和你谈恋爱。我那天一见你，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儿都是这想法。

冯小妍咧嘴一笑，吃饭。到底也没让王锦得手。

04

没得手，冯小妍却接受了跟王锦的关系。

没两天，王锦就堂而皇之地开着他那辆二手小破车来公司接冯小妍下班了。

有次还像模像样地直接上楼去冯小妍屋里等。公司人都炸了，平常跟冯小妍关系最好的同事兼好友米莉，干脆去找冯小妍直接问她怎么打算的。

冯小妍说女大当婚，谈恋爱结婚，哪有啥打算？

米莉瞠目结舌，那个，你跟彭……你跟彭总闹翻了？

冯小妍兀自一笑，老彭也没打算娶我啊，我都二十六了。

米莉说那你这么着，彭，彭总会不会……

冯小妍打断米莉，他还吃了我不成，买卖不在仁义在嘛，他不至于，哈哈哈。

米莉傻了眼儿，这个天大的事儿，在冯小妍这里太过风轻云淡了。但傻眼之后还是基于关心，米莉说我得提醒你一下啊小妍，抛开你跟彭总这事儿不说，你对这个……这个男的叫啥？

冯小妍说王锦。

米莉说你对王锦了解么？

冯小妍摇摇头，刚认识，了解不深。

米莉说那你就得慎重了，毕竟那个你现在也算是有钱女人是吧，那个王锦吧……

冯小妍再次打断好友，我是啥人你不了解啊？多难的案子都能拿下，不会在一个小男人那里翻了船，放心吧，我有数。动我的人，可以。动我的钱，没门儿。

这回米莉不吭声了，但她还真有点儿不信买卖不成仁义还能在。

还有就是，没人相信王锦对冯小妍无所图，王锦不得志，但也年轻帅气，想找个身世清白相貌俊秀的女子不难。

都是一个圈里的，王锦不会不知道冯小妍跟老彭的事儿。

知道了还这么热火朝天，反常必为妖，这么一对男女，从概率来说，修成正果的可能性不大。

05

果然，没两天老彭先出手了。

老彭那阵子去了广州，回来后刚踏进办公室不到十分钟，就把冯小妍喊了进去。

俩人具体说了些什么，趴门缝的开头也没听清楚，但都听到老彭拍了桌子，吼了一句，根据合同，股份到今年见底我会收回来。

冯小妍也不示弱，跟着吼道，你随便。

然后冯小妍就蹬蹬蹬地出来了，从容自若的。

冯小妍出来后直接去了王锦那里，跟王锦说，老彭把我开了，我失业了。

王锦愣了半天，为啥啊？

冯小妍白了王锦一眼，为啥你不知道啊？

王锦说我、我、我不知道啊。

冯小妍又白了王锦一眼，装。

王锦一脸无辜，有啥好装的？我真不知道为啥。

冯小妍没脾气了，说行吧，那我就跟你直说，因为你，因为老彭不愿意我跟你谈恋爱。

王锦顿时不干了，蹭一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我去找他，他凭啥不乐意啊？他又不是你爸。

冯小妍瞅着王锦乐了，说你真不知道啊？你不知道我是老彭的人？

王锦咦了一声，眨巴眨巴眼坐下了，你是老彭的女人？唬谁呢！

冯小妍说，你觉得我跟老彭没关系？

王锦两手一摊，你要是他的女人我还折腾啥？我又没病。不过老彭也真够小气的，干嘛啊，员工谈个恋爱都干涉，有意思么。

冯小妍心思根本没在这问题上，她定定地盯着王锦，你咋知道我跟老彭没关系。

因为……王锦说，因为我不是他们，我不傻。

王锦说，没见你之前我真以为你是老彭的人，外头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但那天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传言不过传言，你跟老彭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如果有，也就是工作关系。

接着王锦做了分析——冯小妍不过是老彭带出来的一个得力干将。

至于传言中的关系冯小妍之所以不辩解，一是不稀罕，再就是冯小妍也有自己的狡猾，她孤身在外，没依靠没背景，唯一熟悉的也就是老彭，背着老彭的女人这个身份，旁人就不会打冯小妍的主意。

而老彭呢，一个单身中老年男人的虚荣心，巴不得有这么几起子风流传闻，所以，俩人就默契地把这个传言一直传了下去。

至于老彭开了冯小妍，王锦说，就是男人的虚荣心吧，老彭做生意是好手，人不够大气而已。

06

冯小妍没话了，王锦眼睛太刁毒，瞒过了所有人的套路，没瞒过王锦。

也只好说了实话，开除倒没有，就是……股份没了。

王锦一乐，反正你也不缺钱。

冯小妍说王锦你是不是就看我有钱了。

王锦说，可不？有钱又漂亮，谁捞着谁赚便宜，啥好说的。

冯小妍到底也乐了。

乐完，冯小妍问王锦，你到底怎么判定我跟老彭真没关系？

王锦呼一口气，瞅着冯小妍说，你的眼神倔强又干净，你不是走那条路的女人。所以当时我就明白了，你跟老彭就是一起掘金的合伙人。没错吧。

半天，冯小妍点点头，没错。

冯小妍又说，确认过眼神，你是我要等的人。

王锦哈哈一乐，那还等啥，赶紧把生米煮成熟饭去。

这回冯小妍没拿捏，让王锦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几天后王锦就跟冯小妍求婚了。

结婚前，老彭又跟冯小妍聊了一次，老彭说王锦知道你股份没了？

冯小妍点点头，就算我不跟他说，旁人也会说，我跟他说了。

老彭说他没说啥？

冯小妍说，他说我不缺钱。

老彭哈哈一乐，倒也是，这小子还行，虽然不是啥好人，但不装。

冯小妍说放心，我有数。

老彭又哈哈地笑起来，我有啥不放心的，你那么强大，他不是对手。

冯小妍抿嘴一乐。

07

冯小妍知道，放了个股份没了的烟幕弹，老彭是为她好。

但老彭也没说错，冯小妍的内心足够强大，也有本事，不会被寻常的坑绊倒。

这一点儿，老彭是服气冯小妍的。

当年老彭去谈那笔业务的时候，冯小妍刚刚从一所专科学校毕业，一时没找到合适工作，为了谋生，冯小妍去了一家酒店当了服务员。

那晚，冯小妍便是为老彭请客的包间专职做服务。

老彭的业务谈得不畅，对方欺负他文化程度不很高，在面对面商量细节时用英语，搞得老彭很被动。

后来冯小妍看不下去了，趁老彭去洗手间的空当儿，把那俩人商量的临时改价和增加条款的事儿跟老彭说了。

还把老彭的白酒不动声色地换成了白开水。

后来老彭不光把业务拿下了，还把那俩人灌趴下了。

就那一出，老彭把冯小妍当成了贵人，觉得他身边太需要这么一个人了。

当时老彭是打算用另一种关系把冯小妍带回来的，冯小妍聪明漂亮，老彭老婆又去世了，老彭跟冯小妍说，只要她跟了他，公司的一半都给冯小妍。

那是个很大的诱惑，老彭志在必得。

冯小妍却拒绝了，她直白地告诉老彭，我缺钱不假，但我……也在乎爱情。不想为了钱把爱情当成交易。

冯小妍不爱老彭。但她有能力帮着老彭一起赚钱。她和老彭签了协议，在她自己为老彭公司赚取的利润中获益。

冯小妍说，可以娶回家当老婆的年轻女人比比皆是，但能帮你赚钱的，兴许不多。

就是后头这句话说服了老彭吧。冯小妍的本事他见识了，另外冯小妍说得没错，年轻漂亮的女人比比皆是，但能帮他赚钱的，不多。

就这么冯小妍跟老彭回来了。

08

这几年老彭倒是恪守承诺，也是知道冯小妍的性子，跟冯小妍亲近归亲近，始终是父辈对晚辈的亲近。

冯小妍也没辜负老彭的信任，为老彭的事业锦上添花，也把自己的日子过到了风生水起。

至于那些传言，一如王锦所说，不是不可解释。一是这种事儿通常越描越黑。还有就是，冯小妍也没想用心解释，有老彭在前头挡着，好多事儿省心得多。

但到底，冯小妍也是一个寻常女子，也想等到想要的人。那个人不光是外表对路，最要紧的是，懂她。

懂她跟老彭之间的一切。

解释太难了，解释来的情感，也太不牢固，容易崩塌。

还好她等到了王锦。

那天晚上，把生米煮成熟饭后，王锦心满意足地说，现在，你冯小妍是我的女人了。

冯小妍一乐。

王锦说笑啥？不乐意还是咋？

冯小妍说，我谁的女人都不是，从头到尾，我都是我自己的女人。

王锦微微一愣，随即捏住冯小妍的下巴，冯小妍，你赢了。

是的，她赢了。女人只有依附于自己，进可攻退可守，才是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