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微风,从少年时代吹来|青听
政务
2024-11-24 20:22
北京
二月下旬,我和家人离开北京,来到三亚,住在朋友提供的公寓里。傍晚,我们坐在公寓的阳台上,沐浴微风,眺望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势,辽阔壮观,心旷神怡。心旷神怡不只是视觉的向往,还有微风徐徐吹来的惬意悠然。七年前,我们在三亚海棠湾住过一阵,领略了什么是风急浪高,嚣张的海风每天吹得我一阵阵头痛。所以我这次来三亚带上了三顶帽子,心想当三顶帽子都被风吹走后,差不多是我们回北京的时候了。我的想法当然错了,这里的微风彬彬有礼,会让我把三顶帽子安然如故带回北京。初来这里时,我常去下沉式的酒店,坐在长桌旁,感受微风吹拂。敞开风格的建筑结构让微风有了细致的变化,我因此想到了一个词,这是莎士比亚派遣记忆的信使前来告诉我的。莎士比亚本能地把风和自由组织进一个句子,在《暴风雨》中,普洛斯彼洛对爱丽儿说:“你将像山上的风一样自由。”在《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里,阿伽门农对埃涅阿斯说:“请你像风一样自由地说吧。”就是自由。山谷微风来到通透的敞开式建筑里,依然自如进出。墙体的存在试图要规定它的进出,它的自由诉求因此表达出来了。公寓阳台上的微风坦率直白,扑面而来时毫不犹豫,而餐厅里微风的方向并不总是一致,有些迟疑,有些暗示,有时候迎面而来,有时候在背后提醒,似乎要表达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这是什么样的微风,我找不到准确的表述语句,只找到一连串的不是,不是杜甫“细草微风岸”的风,不是高骈“水晶帘动微风起”的风,冯延巳的“吹皱一池春水”是因为“风乍起”,过于突然,也不是,更不是“风萧萧兮易水寒”里的风。山谷微风不是壮志凌云之风,不会去送别荆轲,它知道自己普通微小,所以低调,其低调有点像我少年时期在炎热夏天里寻找的穿堂风。
那时候我们搬家到了海盐中学后面,不再与医院的太平间面对面了,我的午睡也从太平间凉爽窄小的水泥床转移到中学教学楼走廊通风的水泥地上。当时一层走廊的两端没有门,中间有大门,空荡荡的大门,我中学的四年只见过门框没见过门,这应该是穿堂风乐意光顾的原因。暑假,我经常在午饭后光着上身,穿着拖鞋,卷起自己床上的草席,扛在肩上,走过池塘,走进海盐中学那幢教学楼的走廊,探寻穿堂风,从这头走到那头,既感受风向,也感受风力,然后选定一个和风习习的位置,铺开草席,席地而睡。可是穿堂风是自由主义的风,一会儿从这边过来,一会儿从那边过来,有时候风吹不断,有时候突然没风。我的午睡因此充满了缺陷,经常是躺下后还没睡着就没风了,就得起身卷起草席去找下一个风点,确定那里的风还会吹一会儿,再躺下去,可是马上又没风了。躺下,起身,再躺下,再起身,如此反复,睡意全无,这是穿堂风留给我的清晰记忆。如今的穿堂风在炎热夏天里已经不受重视,凉风习习不再是从自然界长途跋涉而来,而是从制冷空调里出来。我童年时享受过人工凉风,准确的说法是手工凉风,那时候人们的家里没有电风扇,人们习惯在夏天的晚上坐在户外乘凉,人手一把蒲扇,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与邻居聊天。我假装认真听他们说话,站在扇过来的风这边,搭上一阵子顺风,这个大人手累了放下蒲扇,我就走到另一个仍在扇风的大人旁边,继续搭顺风,他们笑的时候我也跟着笑,其实我根本听不懂他们说的话。这里的山谷微风不是当年中学教学楼里的穿堂风,这里白天的上坡风和晚上的下坡风持续不断,因此我坐在酒店餐厅长桌旁时,感受的不是微风的离去和到来,而是微风的细致和变化,还有微风的不可知,我开始了无边的遐想。多少豪杰壮举,不论是壮士一去不复还,还是壮士凯旋,只要进入历史的长河就会无足轻重,维吉尔说:“一丝微风勉强把他们的名字吹入我们耳中。”
编 辑丨韩志博
责 编丨成 川
审 核丨许文立
值班编委丨董俊杰
作 者|余 华
主 播|窦楠楠
制 作|青年文摘杂志社
栏目编委|许文立 高 乐
栏目编委|付 江 邱叶芃
来 源|《青年文摘》2024年第10期
图片来源|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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