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开工厂,赚了几百万,结局太惨了…

情感   2024-12-28 21:26   河南  



01

2003年夏天,爱蒙随父母从漳州搬来厦门。
同时,由父亲吕海平一手创办的工厂,也迁来厦门同安的一个工业园内。这一年,爱蒙刚满13岁,即将成为一名初中生,对厦门她并不陌生,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这在闽南,至少在爱蒙的生活圈里并不多见。
她的同学几乎都有兄弟姐妹,也有一个同学的父母为了生个儿子,放弃了公职,也有一个同学自幼被寄养在外婆家。
吕海平的家族庞大,兄弟姐妹十来个,他作为长子读了大学,毕业后没有早早结婚生子,而是选择帮扶弟妹,让每一个弟妹都受到了应有的教育。
吕海平自己则蹉跎到了30岁才结婚,在那时算晚婚了,母亲邱玉高中毕业,在那时的乡下也算有文化了。
爱蒙出生以后,吕海平给她取名爱蒙,是闽南语“厦门”的意思,吕海平是在厦门读的大学,一心想定居厦门,也是因为兄弟姐妹众多,他吃够了苦,所以选择只要一个女儿。
吕海平的工厂略有起色,邱玉干脆辞职专心照顾爱蒙,同时考了会计证帮吕海平打理工厂生意。
在爱蒙渐渐长大的这些年里,吕海平的生意越做越顺,很快就在城里买了房,但买房不能满足吕海平的心愿,这么多年过去,他想把生意发展到厦门。
到爱蒙12岁这一年,吕海平终于攒够了家底,隔年就带着妻女来到厦门。搬厂这件事耗去了他一半的家底,另一半刚好能在厦门买一套房子,但吕海平坚决不肯买房,他要用这笔钱继续投资,他正在谈一笔台湾的订单,需要大量的投入。
邱玉劝不动,只要任由他去,那时候吕海平不知道,这个决策将让他后悔半辈子。
02
工厂开业那天,爱蒙印象深刻。
六月的厦门,正值酷暑,工业园很老很破,大门都生了锈,开业的花篮摆满了工厂门口,还多出来好几排,看上去蔚为壮观,但爱蒙知道,这些花篮并非都是别人送的,大部分是父亲吕海平掏钱定制的高档花篮,彰显自己的好人缘和盛大的场面。
吕海平让爱蒙穿上漂亮裙子,跟邱玉一起站在门口,接受工业园里其他人好奇的目光,工人们也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排成两排,身上的工装来不及定制,是从隔壁玩具厂借来的,胸口还绣着一只小熊。
44岁的吕海平不胖不瘦,个子也不高,但意气风发,爱蒙一直记得那天的太阳和那天的父亲,他的脸被太阳炙烤出不自然的红晕,后颈透出汗渍,脸上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得意的笑。对比吕海平,邱玉则显得平和许多,她自生完爱蒙后,就陷入了无休止的忙碌,虽然比父亲小了好几岁,但终日操劳让她看上去跟父亲差不多年纪。
开业典礼之后,爱蒙的暑假才正式开始,那些花篮被回收走之前,她跟母亲从中抽取了一大捧玫瑰花,插在父亲办公室的玻璃瓶里,没两天就被吕海平的烟熏蔫了。
工业园是60年代建的,只有一层,很大,前方临水,后方是山,山的后面还是山,延绵不绝。
爱蒙家的工厂占地最大,里面除了三间大厂房,还有一大片空地,以及一排工人房。
爱蒙一家,也住在其中两间工人房里,厂里的员工,大部分都是本地工人,只有一对夫妻是四川人,从前在漳州时就跟着吕海平了。
男人是操作工,他妻子在厂里当厨娘,搬来厦门依旧如此。
吕海平大概不放心工人,把爱蒙单独住的房间的木门换成了铁门,也换了很粗的锁,原来旧的窗户,也重新装了铁框,每天叮嘱她锁门。大家共用洗手间,吕海平怕女儿不方便,也特地盖了一间崭新的卫生间,仅供她跟母亲邱玉使用。
工人房的门口有一口井,以及一棵十分高大的荔枝树,围墙外面还有一棵野生的木瓜树,以及几棵龙眼树。这个时节,荔枝刚刚成熟上色,龙眼树上密密麻麻的龙眼还很小,比豌豆大不了多少。
工厂刚开业,父母都很忙,爱蒙的暑假基本在工厂度过,她性格开朗活泼,爬梯子摘荔枝,用玉米粒排成线吸引松鼠,一个人也不亦乐乎。工业园到海边很远,爱蒙只跟父母在刚来的时候去过一次,那片海岸不漂亮,只有无尽的滩涂和堆成山的海蛎壳,退潮和涨潮时都散发着腥臭,爱蒙就不爱去了。
那时,厦门漂亮的海边都在岛内,她还没机会去。
每天清晨没开工之前,和傍晚放工之后,吕海平会跟邱玉抽空一起用锄头开垦空地,爱蒙在旁边帮忙捡树根和被砍掉的荒草,还有很多垃圾,一个夏天过去,原本乱糟糟的空地上,已经成了一垄一垄的菜园,邱玉在上面种了地瓜,种了各类青菜,还有木薯,爱蒙看着母亲把木薯树枝插进土里浇上水,就算种完,她才知道原来种木薯这么容易。
吕海平只用了两个厂房,另一间空厂房,邱玉用来养鸡鸭跟兔子。
爱蒙也偶尔去玩具厂门口玩,在窗口看到里面的工人们在给一个又一个玩具刷颜色,门口堆了一大框的次品,有的少了一只耳朵,有的眼睛歪了,有的颜色刷错了,爱蒙捡了几个厂房里,还给他们取了名。
爱蒙也偶尔溜达到工业园外面去玩,门口的道路旁边,种满了芒果树,在地上捡来熟透的芒果,吃起来跟买来的没什么不一样。
厦门的夏天很长,暑假过去,仍是夏天。
03
九月,爱蒙开学了。
原本她可以坐公交车去上学,但吕海平刚学会了开车,买了一辆二手捷达,坚持要送她去学校。进入青春期的爱蒙,其实不太喜欢跟父亲单独相处,尤其她不喜欢父亲身上的烟味,但她也不能拒绝父亲的好意。
初二那年,爱蒙想要一部相机,却不敢跟吕海平提,从父母的对话中,她知道最近家里经济紧张,虽然工厂迁来了厦门,但生意并没有比从前更好,厂子的租金跟人工都高了,吕海平很是头疼,经常开着他的二手捷达到处去谈生意。
那段时间,爱蒙都不敢进吕海平的办公室,因为烟味太重了。
到了春节,爱蒙生日,吕海平给爱蒙的生日礼物,是她梦寐以求的相机,爱蒙激动地搂着吕海平的脖子,亲了他一口。
吕海平一脸宠溺地说,“不管怎么样,相机爸爸还是买得起的。”
一转眼,爱蒙一家已经搬来厦门一年了,爱蒙也已经完全适应了厦门的生活,连闽南语也可以说厦门味儿的了。
暑假,爱蒙带了几个同学来厂里玩,几个少年爬树摘荔枝摘木瓜,正玩得高兴,吕海平的办公室里却发出了激烈的争吵。
还是为了买房的事。
房价水涨船高,之前吕海平存的那笔钱已经不够买之前的那套房子了,房价在短短一年涨了快十万。
邱玉认为,如果去年买了房,今年卖掉也能赚,但吕海平说:“十万顶什么用?”
邱玉气不过,跟吕海平大吵一架,吵完她还是坚持要买一套房子,哪怕小一点儿也行,但吕海平死活不同意,他仍雄心壮志地想扩大生意,将来才能赚更多的钱。吕海平作为十个兄弟姐妹的老大,照顾弟弟妹妹们长大读书,有学问也有能力,这些年他的成就摆在眼前,骄傲跟自以为是已经融入他的骨血。
钱是吕海平赚的,他有绝对的话语权,邱玉无奈,也只能不了了之。
当爱蒙初中毕业时,房价开始猛涨,那笔钱只能买从前那套房子的一半了,等爱蒙高中毕业时,那笔钱只能买那个房子的卫生间了。
吕海平终于意识到邱玉是对的了,但骄傲使他无法承认自己的失误,厂里的生意依旧是那个样子,勉强维持,偶尔资金周转不灵,还得去银行贷款。工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四川夫妇想涨工资,但吕海平不同意,于是夫妻俩只能辞职了,走之前隆重地宴请了爱蒙一家。
后来,每当邱玉跟人说起买房这件事,吕海平就大发脾气,年过五十的吕海平已经有了老人的样子,头发白了一半,再也没有了初来厦门时的意气风发,但他仍不甘心。他不能接受,如果当年买了房子,能比他开厂赚得还多几倍,甚至能救工厂于水火之中这件事。
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失策。
04
爱蒙高考后,在工业园的厂房里度过了最后一个夏天。
工业园要被政府回收的同时,吕海平厂子的收益已经无法平衡厂子持续上涨的租金,最终不得不再次搬迁。爱蒙很难过,六年时间,她对这个可以算是家的厂房充满了感情。
走的时候,荔枝正要熟了,邱玉种的香蕉树结了一串串的香蕉也还没熟,他们开垦的菜地里,也还有很多的空心菜,木薯还未到成熟的季节,还有爱蒙心血来潮种的西瓜苗,小心呵护了两个月,才刚长出巴掌大的西瓜,却等不到西瓜熟了。
这一次,他们搬迁到一个小工厂,带着十几台旧机器,和几个本地工人。没有了厨娘,只能邱玉来做饭,终日在厨房里忙碌,厨房忙完还得去车间帮忙,她几乎每一天都从早上六点钟一直忙到晚上十二点,全年无休。而吕海平为了搬迁新厂,跟银行贷了款,购入了几台新机器,他想不管怎么样,他得再拼一把,他开着车去找之前合作的工厂讨要订单,请不起技术员,他自己学起了维修机器。
爱蒙在集美读大学,一周回家一次,那天正在上课,忽然接到母亲的电话,说父亲出事了,在二院手术。
爱蒙立刻赶去医院,邱玉还穿着围裙在手术室外哭红了眼睛。原来是吕海平修机器的时候出了事故,整个右手都绞进了机器,现在正在手术室里做截肢手术。
爱蒙一听截肢眼泪喷涌而出,手脚发软,母女俩抱头痛哭,爱蒙跟母亲在手术室外等到天黑,吕海平才从手术室里出来,面色苍白,人还没有苏醒。爱蒙看着父亲断臂上的绷带,再一次泪如雨下。
对于断臂这件事,最平静的人反而是吕海平自己,他安慰爱蒙,命还在就不错了,转过头又让爱蒙帮忙查“残疾人开厂相关的优惠政策”,以及,需要办理什么证件,爱蒙转过身去抹眼泪,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断臂之后,全家人都避免说到“残疾”这个词,但吕海平则轻易接受了。
吕海平住院期间,他的兄弟姐妹都来了,病房里满满的都是人,爱蒙站在门口看着姑姑叔叔们,他们知道厂里有困难,提出凑点钱给父亲,但爱面子的吕海平坚持不要兄弟姐妹的钱,还指着断臂,仿佛是荣耀勋章一样说,“残疾人有补贴政策”。
邱玉气得要命,厂子已经面临倒闭了,现在手都断了,他还是这样逞强,爱蒙拉着母亲去楼梯间。
“妈,现在别跟他吵架,缓一缓再说。”
邱玉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爱蒙看着母亲泪眼婆娑的样子,才忽然觉得她老了许多,头发灰白,眼角和脸颊都被岁月耕种出了沟壑,眼泪在皱纹里流淌。爱蒙抱住母亲,轻抚她的背,邱玉哭诉,“早听我的买了房子,现在随便卖掉都能赚不少钱,当初我说不要来厦门,他非不听。”
爱蒙听这些话,也早就听得倒背如流了,从前总觉得烦,如今却一点儿也不烦了。人总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一个人做了错误的决定,总要接受一些代价,只是可惜,父亲这代价太大了。
05
即使断了手臂,吕海平仍不甘心。
只要货款到账,他就坐不住,开着那部旧捷达到处串门泡茶,希冀能找出什么新的发财路子。邱玉偷偷攒了一笔钱,也被吕海平拿出来投资,每次都以亏损告终。
两人的矛盾越来越大,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爱蒙课余时间也开始做兼职了,因为吕海平说过不让她打工,让她好好学习,享受人生,毕竟大学毕业以后,要上一辈子的班。
爱蒙只能偷偷打工,做各种兼职,坐一个多小时的BRT去岛内做家教,尽量不跟父母伸手要钱。
厂里的工人来来去去太快,爱蒙一个工人也不认识了,在中山路遇到四川夫妇时,爱蒙激动得差点哭了。厨娘十分亲切地要请爱蒙吃冰淇淋,聊起吕海平,知道他没了一条手臂时,厨娘红了眼睛,爱蒙想起从前的时光,也十分动情地流泪了。
四川夫妇现在开了一家川菜馆,生意非常火爆,打算开第二家了,爱蒙听了十分羡慕,四川夫妇给她留了地址,爱蒙却一次也没去过。
他们见证过他们家的辉煌,这是一个敢揭开看的伤口。
爱蒙大三那年,交了一个男朋友,两人顺利度过毕业季,爱蒙才偷偷告诉邱玉,邱玉看了照片,还挺满意。男生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而且跟爱蒙家差不多,也是做加工的,邱玉心有顾虑,按照吕海平的为人,和现在濒临倒闭的工厂,必得挑三拣四,到时候怕影响了爱蒙的恋情。
邱玉让爱蒙先别告诉吕海平,再等等看工厂会不会有起色以后再说。
其实现在有一个有人愿意接手吕海平的工厂,只要吕海平同意,就能拿到一笔转让金,回漳州从头再来也不失为一个退路,但吕海平认为回漳州就是失败,他觉得太丢人了,坚决不同意。
就这样毫无意义地耗下去,没有任何峰回路转的趋势,爱蒙又打算跟男友一起去上海闯荡,不得不跟吕海平摊牌了。不出所料,对于爱蒙恋爱的事,吕海平倒是十分平静地接受了,知道她男朋友是同行,还挺高兴,只不过提到她要去上海时,吕海平突然地愣住了,脸上顿时没了笑意,什么也不说了。
爱蒙跟邱玉都知道,这代表他生气了。吕海平生气从来不大喊大叫,只是面无表情,浑身都泛着寒气似的。
爱蒙已经长大了,她对吕海平说,“我长大了,我可以自己做决定。”
说完,她就出了办公室,走出来才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一周后,爱蒙跟男友启程去了上海,走之前爱蒙回了一趟家,吕海平一句话也没跟她说。
爱蒙到了上海,很快就找到了工作,同事问她为什么叫爱蒙,爱蒙是什么意思,每次爱蒙都得跟人家解释,爱蒙就是“厦门”的意思。
爱蒙在上海安定下来,一年只回厦门两趟,吕海平仍旧不怎么跟爱蒙说话,不管爱蒙怎么讨好也不顶用。到了上海,爱蒙才知道,其实她挺怀念厦门的,想念厦门的沙茶面,想念厦门的姜母鸭,想念厦门黏腻海风,甚至会想念初到厦门的工业园,那是她青春伊始的地方。
在上海的第三年,爱蒙跟男友因为分歧而分手,但在上海的事业迎来了上升期,虽然她跟吕海平要靠邱玉在中间传话,但丝毫不影响他们之间的交流。
爱蒙第一次升职,吕海平知道后表面上没说什么,晚上跟工人喝了酒,夸起爱蒙来简直滔滔不绝,说爱蒙小时候的事,说爱蒙多乖多像他,说他来厦门其实是为了给爱蒙更好的人生起点,说到最后他自己也落泪了。
邱玉偷偷录了视频给爱蒙看,爱蒙在公司加班,看着视频泪流满面。
那一刻爱蒙思念父母思念家乡的情绪达到了极致,她毫无加班的兴致,下了班,独自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望着上海高大的写字楼,忽然很想念厦门,也很想念……父亲。
06
这几年,邱玉总算不再提起吕海平不肯在厦门买房的遗憾了,周旋在丈夫和女儿之间,试图化解他们的矛盾。
近来,邱玉看着爱蒙从上海发回来的照片,忽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邱玉是家中的老大,因为深得爷爷的喜爱,加上学习成绩特别优异,得到了读书的机会,她读到高三那年,爷爷忽然去世了,父母逼着她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了弟弟妹妹,原本想读大学的邱玉,只能被迫放弃,打了几年工后去了学校代课,蹉跎成了老姑娘,嫁给吕海平的时候,她已经27岁了,同龄的朋友们早就结婚生子了。
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读了大学又会怎么样?如果没有结婚会怎么样?但肯定不是现在这样,成了一个围绕丈夫和孩子的家庭妇女。
邱玉喜欢跟爱蒙聊天,喜欢从她那获取新世界的知识,喜欢听她谈论外面的世界,但是他们之间说得最多的只是吕海平。
邱玉跟吕海平虽然是相亲的,但也是有爱情的,至少她是这样认为,可无尽的争吵跟生活的消磨,他们俩之间的话题也只剩下女儿爱蒙了。
邱玉在爱蒙决定去上海的时候,曾委婉地透露出自己想出去上班的想法,但被吕海平挑明并拒绝了。
他说,“你走了,厂子怎么办,还得招个厨娘,再说你都几十年没上过班了,你能做什么呢?”邱玉很想说,“只要不在厂里,去哪里都行,赚多少钱我也不在乎,甚至做保洁我也愿意,至少还有休息日。”
但她到底没能说出口,想跟女儿说却也不知从何说起,日复一日,其实内心深处她希望的是厂子能真的倒闭,他们还有点备用的定期存款,可以回漳州老家生活。但因为吕海平非要死磕下去,这么多年的夫妻,她懂得他的固执与不甘。
吕海平却不懂邱玉想要的生活,也许懂,但选择忽视,他始终还想重回事业巅峰,把投资失败的那些钱再赚回来,可现实摆在眼前,订单一年比一年少,台湾那边的长期订单也渐渐要停了,再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爱蒙分手的消息,是邱玉无意中说漏了嘴,吕海平才知道的,他假装不动声色,内心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坍塌,并且一点点流逝了。曾经他跟女儿爱蒙那么亲密无间,为什么长大后她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到那么遥远的地方,一年也见不了几面,他几乎每天都会翻开爱蒙的朋友圈看一遍,看她在干什么,吃了什么,但她很少发朋友圈了。
有一次,他看爱蒙的头像,不小心点了拍一拍,像个孩子般慌慌张张地,可爱蒙没有问他有什么事,他也就赌气不说话了。
这一次连分手,她都不告诉他,他们是父女,却像是银河两端的星星遥不可及。
爱蒙分手后三个月,回厦门过年,她给父母都买了礼物,吕海平还挺开心的,这一次他十分难得地对她和颜悦色了一些,早早开车去买菜,买了爱蒙最喜欢的那家姜母鸭,爱蒙跟母亲亲密无间,看到他后脸色就变了,吃饭时也有些拘谨。
吃年夜饭那天,吕海平提出一家三口喝点酒,爱蒙欣然同意了,她还从没跟父母喝过酒。父亲兴奋地跑去储藏间,取了一瓶最好的红酒,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爱蒙跟父母说的话也多了,三人聊得很愉快,这是她成年以后就不曾有过的温馨场景。
吕海平酒量甚好,但爱蒙跟邱玉量浅,很快就微醺了,三人聊起了刚来厦门工业园的时候,那个工厂里的细枝末节,那是他们在厦门最快乐的时光。
吕海平看爱蒙笑成这样,不禁眼含热泪,起身假装抽烟,用袖子蹭掉了眼泪。第二天大年初一,酒醒后的爱蒙,看到父亲还有点微妙的尴尬,但她跟父亲的心里都明白,他俩和解了。
初七,爱蒙启程去上海,吕海平开车送她去机场,最新的T4航站楼已经正式启用,刚来厦门的时候,那块还是海边荒地呢。
这一次,吕海平跟爱蒙愉快地告别,父女俩反而都红了眼眶。
吕海平想,孩子有自己的生活,不管了,她开心就好,跟谁谈恋爱,跟谁结婚,幸福就好,无论怎么样,他也不可能陪她一辈子。
07
2020年1月,爱蒙因为疫情滞留在上海,吕海平担心得不得了,每天四五个视频,爱蒙也很担心父母,焦灼地度过了两个多月的时间,爱蒙才匆匆回到厦门。
这一次,爱蒙决定不走了,她已经30岁了,吕海平62岁了,因为操劳过度,看上去像个古稀老头,他的肺不好,总是咳嗽,从前她不敢说,现在她提醒他少抽烟并去医院做体检。
吕海平虽然读过书,但思想依旧有几分迂腐,他总说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并没有不舒服,但在爱蒙的坚持下,他去做了一个全身体检。
结果显示他的肺里有个小肿瘤,还好良性的,只需要手术切除,休养就好。
良性肿瘤,爱蒙似乎不意外,但还是很担心,催促吕海平尽快手术,他这次倒蛮配合的。
去做手术之前,他忽然告诉邱玉,他的某张银行卡里还有35万,其中20万是留给爱蒙的嫁妆,工厂运营最艰难的时候也没动过。
原本有40万,去年邱玉的妹妹生了大病,吕海平借了5万,还有15万留给邱玉开店,他知道她一直很想开一家服装店。
吕海平说:“老了,不折腾了,等我做完手术,我就陪你开店。”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实现了。
吕海平手术过程中突发血栓,连手术台都没下人就没了。
医生来通知的时候,爱蒙头皮发麻,完全反应不过来,后来的一切都是在麻痹中进行的,葬礼也是在邱玉跟众多亲戚们的帮助下,茫然地完成了,直到爱蒙走到吕海平的办公室门口,再也没闻到烟味,才豁然意识到,她没有爸爸了。
爱蒙蹲下来,抱着膝盖默默无声地哭了好久,好久……
邱玉终日失眠,双眼红肿到充血,不敢见人。
她没有选择开店,跟爱蒙一起处理完工厂最后的事情后,在厦门的边缘地带租了一个房子,母女俩一起生活,她跟爱蒙都各自找了一份工作,她这个年纪能做的工作不多,但她不挑,对什么都十分淡然。
到这个年纪,面对了很多亲人离世,但丈夫的离开,还是让她深深地感受到了孤独,从前的那些争吵,委屈也一并随他消散了。
08
今年初夏,爱蒙一个人开车去办事,路过了从前那个工业园,2003年夏天刚搬进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已经是20年前的事了。如今的工业园变化很大,原来脏乱的河道已经成了光鲜漂亮的河边公园。
爱蒙已经接受吕海平不在了的事实,可此时此刻想起他来,仍恍惚落泪,爱蒙的眼前浮现出年轻的吕海平意气风发的背影,他往工业园里走,道路两旁的芒果树硕果累累,走着走着,吕海平转过身来对爱蒙笑了。
爱蒙笑着,却流了泪。
作者简介:专栏作家,定居厦门,信奉自由,热爱生活,作品见市面各大青春期刊,个人甜爱故事集《世界有你便是甜》火热上市中。公众号:陈若鱼(chenruoyu7020)微博:@陈若鱼_

你点的每个在看,我都认真当成了

狗尾巴草
关于情感,婚姻,家庭。倾听你的烦恼,讲述真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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