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结合到融汇：舞剧《醒狮》中的“舞”“武”思辨

时事 2024-11-25 19:43 北京

广东真是青年舞蹈编导的福地！最近这几年生产的两部舞剧注定成就了以下几位编导：其一是《沙湾往事》的编导周莉亚、韩真，她们以此为发端，陆续创作出一批引发舞剧观演热潮的作品；另外就是《醒狮》的编导钱鑫、王思思。

大型民族舞剧《醒狮》海报。（图片源于网络）

很早就读过《醒狮》的创意文本。对照舞台呈现，我要为集中有效的发力点、题材选择的可舞性及高度凝练的故事织体点赞叫绝。与剧本状态下有所不同的是，凤儿这个人物现在有了极大的升华。炮火中的凤儿已不再是那个悲凄而被动的女性，在进行戏剧设计时赋予了她很多悲怆悲壮的英雄性格。这一人物的刚柔对比很具张力，极大地开掘了人文品格！

这是一次极为愉悦的观剧体验。舞台呈现诚意满满，编导的投入和努力是完全能够看得到的。其中，最亮眼的莫过于该剧对民族舞剧语汇和表现能力的极大拓展！舞台上，南狮、南拳、大头佛造型等诸多南粤文化符号在经过了艺术的融会贯通后，被清晰地表现了出来。我们不仅看到了南狮、南拳等动作形态，更看到了创作者在舞蹈化设计上下的硬功夫。这是非常本体的一个舞剧作品，这代表了编导的态度，也体现了他们的能力。

武术与舞蹈动作本是两回事。舞剧表达，从来都不是所谓“舞武结合”简单几个字就能解决的问题。武术要实现观念技术向舞蹈的转化，从造型到节奏气息、连接方式都完成最终的舞蹈化表达，变成纯粹的舞蹈语汇参与戏剧叙事和抒情当中，这才是完整而独立的舞剧舞蹈编创过程。

在这个作品中我们看到了很多舞剧舞台上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造型和动作形态，它们的力量本质脱胎于南狮或南拳，但呈现是舞蹈化的，是舞蹈性的。可能有些动作未必那么纯粹和完美，但我们可以真切地看到创作者的意图和方向，这是极为可贵的。在民族舞剧的舞蹈语汇趋于同质化、现代舞化的当下，这个作品基本没有显现出当下舞剧舞台上常见的病态，而是巧借南狮南拳这一非遗题材，极大地拓展了民族性舞蹈的语汇！

大型民族舞剧《醒狮》剧照。（图片源于网络）

值得一提的是几位主要演员的二度演绎。尤其是两位男主演，他们非常彻底地进入到创作中。观赏过程中，我一度恍惚，难道他们是舞南狮的专业演员？非遗的传承人？自然不是。但他们把南狮神采神韵抓得那么精准到位，动作的顿挫、气口都那么熨帖从容！这必定是全情投入学习和千百次演练的成果了。狮与舞、武与舞，虽然都是动作语汇，但使的劲完全不一样。由狮入舞、由武入舞，而不丢韵、不失味，这比单纯的武术与舞蹈，难了何止数倍！不化到自身的血脉中，是断然实现不了的。同样，这是能力，也是态度。

这个作品对于民族舞剧表现能力的开掘，是发人深思的。民族舞蹈语汇在叙事能力上转了大半个世纪的圈圈，一方面是编创者缺乏天才的创造力，客观上语汇表现的可能性也存在不小的局限性，处理一些复杂情境时总会给人手足无措的感觉。我们经常看到戏剧发展在舞蹈层面受阻时，往往会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外部叙事的哑剧化，另一个是内部冲突的现代舞化。这两个极端方向极大地损害了作品的艺术质感和纯粹性。哑剧化这一问题就不用多说了。中国式现代舞化的扭曲、挣扎、满地打滚往往用来呈现人物的内心世界。仿佛除了这样的表达之外，编导再无其他办法。

《醒狮》的语言性格有很明显的区分。创作者充分吸收了南粤文化中多元化的民间艺术、传统艺术要素，突出了南狮的典型性动作造型。比如，一个主题动机在全剧中反复充分地变奏、演化，不断推动其与舞剧发展思维的缠绕和前进，顺利完成了全部使用民族民间风格语汇进行戏剧叙事和抒情的创作理想，丝毫不显局促，这真是难能可贵的事情。

大型民族舞剧《醒狮》海报。（图片源于网络）

我们看到的，自然是纯粹而统一的舞台形态和艺术状态。当然，基础文本的设计给这个做法提供了可能，这也是极为关键的。但舞剧创作的每个环节不都需要考虑这些问题么？如果文本把舞蹈引向了非舞蹈性，或者把民族舞剧引向了狭隘的现代性，那这个文本必定是不合格的。只是，那样的例子太多太多了。

从更高的要求来看，这个作品并非尽善尽美，有些问题可以尝试进一步解决。比如，戏剧情境的场面式群舞显得相对杂芜，较为浅表，有些带有军队编导的手段烙印，更像晚会舞蹈的惯常做法。尽管它们都还在戏剧范围内，但可以做得更彻底、更有质感、更贴近戏剧要求。比如，人物的心理情感下潜不够的问题，这是个难题，但如果对中国舞、民族舞剧数十年的积累做些梳理，从中国舞蹈美学当中的表现而非再现、写意而非写实的编创思维中寻求突破，不是停留在以舞蹈讲故事的层面，我相信一定可以做得更好，动作更加精炼，情感表达更加准确细腻。包括舞美、灯光、道具、多媒体等全面的舞台行为参与，视觉艺术的有效嫁接，尤其是舞台空间的合理运用以及舞台装置（狮头龙骨）的巧妙设计，都对民族舞剧表现能力的开掘提供了诸多有益的经验。对这些综合的舞台手段进一步做统一、总结和提炼，也会大大提升舞台艺术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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