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舟山岛

（二）

雨夜舟山港

作者：王   超

朗诵：王丽平

          邢建文

编辑：宫   调

忘不了，舟山岛

（二） 

雨夜舟山港

作者 || 王  超

2024年4月21日下午，战友们怀着急切的心情，分别从江苏、浙江、上海、湖南、广东、山东等地匆匆赶到了舟山群岛定海，在怡东豪升大酒店大厅里会合了！大家互相敬礼拥抱，热情问候，场面感人。离别了40多年，今日得以相见，又怎能不令战友们激动！年长的已近80岁，年少的也在60岁以上，容颜体型都有了很大变化，给人的感觉是老了胖了，也有的瘦了许多，但身体还好，精神状态也不错。战友间印象深刻的一眼就能认出来，便直呼其名，印象稍浅的一说也便回忆了起来，也有感觉陌生的，大概是离开部队时间太长的缘故吧。战友们互相拉着手，有说不完的话。转业到舟山定海的战友，在酒店安排了丰盛的晚餐。但有几位战友，面对着美酒佳肴，竟少有动筷，只是相视而谈。和我一起当兵、在部队里关系最好的同乡战友吕传海，是从湖南长沙赶来的。因见到战友心情激动，白天不停地说了太多的话，晚上又睡得很晚，第二天早上嗓子竟然沙哑得说不出话来。人生如海，岁月如歌，我们在时光的海浪中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港湾，现在终于又聚到了一起。大家都在回忆着在部队时的那些岁月，那些令人难忘的一件件往事，互相倾诉着离别后的牵挂和思念。想想也是，军营、军队，这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和群体。凡是当过兵的人都知道，经历过部队生活的朝夕相处，风雨磨炼，生死相依，使得大家在这个钢铁的群体里，既有阳刚，亦有柔情，铸就了重情重义的性格，充满了浓浓的军旅情怀。哪怕环境变了，身份变了，外貌变了，年龄变了，但这份情怀却一直埋在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变。

舟山群岛是典型的亚热带海洋性气候，春季里雨天特别多。我们刚到了不久，天就下起了雨，不大不小，淅淅沥沥，没有要停的意思。我虽然不喜欢南方雨季带来的潮湿，却喜欢细雨中的那份意境。我们下榻的酒店就座落在舟山定海码头旁边。打开窗户，就可看到雨中的港口夜景。夜色中的舟山定海港灯火阑珊，如繁星闪烁，犹如梦境。一边是临街的店铺，一边是渔港海岸。港湾中，众船云集，渔灯与街灯交相辉映，长长的港湾汇成一片灯的海洋。不时有一艘艘渔船在灯火中穿行，倒映在海中的船舷灯像繁星一样在海上流动，一艘艘小舢板如海上“的士”一般，穿梭在船与船、船与岸、岸与岸之间，来来往往地奔波着。

喝了一肚子的酒，感觉浑身发热。反正也睡不着，我便决定去码头边走一走，吹吹海风，听听海浪的声音，品品海边雨丝的清凉。

雨还在下着，我打着伞，没走几分钟，过了两条马路，就来到了舟山定海港口。海风夹带着淡淡的海腥味，正慢慢地散开，一波又一波的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的围栏，发出哗哗的声响。夜幕细雨中的舟山定海港，正翻开它浪漫而又绚丽的一页。我漫步在雨中的舟山港。迎面吹来阵阵清凉的海风，欣赏着夜幕细雨中港口那美丽的海景，对面雨中的路边咖啡厅，雨中的小巷深处，都充满了温情和诗意。听着雨滴拍打着地面和伞顶的声音，就像母亲的摇篮曲，轻柔地滋润着心田。远处忽然飘来小提琴的音符，似雨丝轻荡，轻轻融入到了雨中的海港里，带着大自然的温暖，如烟如丝，如泣如诉。我喜欢下雨天，喜欢下雨天撑着伞听着音乐，走在雨中那孤独而又浪漫的感觉。此时的夜雨，湿润了岁月，洗涤着舟山港。悠扬的琴声，带着一丝丝伤感，却直击我的心底，触摸起那久远的记忆。这个码头我熟悉。因为它曾经是定海港通往内盘峙、大猫、西蟹峙以及大岠山、小岠山等诸小岛进出城区的客运码头，每天从清晨起就人来车往，热闹异常。我当年在小岠山岛上当兵时，每天连队往来定海的交通，都是通过这个码头上下的。那时在山上待久了，就盼着能出一趟公差，到定海城里走一走，到团部看看军务股的各位老首长。一旦有了这样的机会，天还没亮我便早早地起来，从小岠山上的小道蹦蹦跳跳地跑下来，迅速地赶到山下海边的码头。那时候小岠山码头是军地两用，我们当兵的和当地居民一起等船。船是那种用柴油机做动力的木制小船，坐不了多少人。待人满了，开船老大便发动柴油机，嘭嘭嘭嘭声中船便向定海港驶去。一般经过半个小时左右的航行，船就到了现在眼前的这个码头了。待下了船，到团部去办事，我还要走近一个小时的路。走在定海城的街上，在街角找一个早餐摊子，吃上一个糯米卷油条，再喝上一碗当地特有的米粥，然后，一路上便哼着歌，高兴地向团部走去。那时年轻，性格特别阳光，心里充满了快乐，感觉每天都是青春美好的日子！那么充满活力，那么充满希望!

随着时代的变迁，定海这个民间码头原来的客货运枢纽功能逐步退化，周边的建筑也显得破旧。为改善定海港码头沿岸的环境，建设“舟山新外滩”，舟山市人民便将沿港东路的滨海区改建成了现在的滨海公园，这里便成为了舟山群岛定海城的新地标。

滨海公园门口矗立的石碑上写着“古东南，海邦灵岳。海上河姆，千年古城。春秋称甬东，犁拓瀛洲之疆。唐朝置翁山，始启海邦之治。宋元为昌国,清康熙赐定海县。古为海岛人文渊薮，今为城区发展核心。海滨公园于2006年底建成开放。园随海秀，海依园阔，凭此观千帆、赏海岛，休闲健身。亲近大海，心旷神怡。”

有时候想想，这人啊，挺有意思。有时候，偶然听到一支歌，心里就会突然想起一个人；有时候，走过一个熟悉的街角，就会突然记起一个人的脸。我挺喜欢孟庭苇的《冬季到台北来看雨》这首歌，在这静谧细雨的夜里，我的心里就响起了这首歌的旋律。虽然舟山的雨和台北的雨季节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雨多。密密的雨丝和绵绵的情丝有相通之处。孟庭苇的婉约，是很多歌手所不曾有的，特色非常鲜明。这首歌借物寄情，融情于景，用唯美的歌词，委婉地表达了“街道冷清，心事却拥挤，每一个角落都有回忆”的意境。唱得诗情画意，感情深沉，达观淡雅。歌曲既怀念过去，又冷静现在，让人听了身心舒畅！过去的一些人和事，虽然都过去了，不可能再回来，但唯一能回来的，却是深藏在心底的记忆。走在这熟悉的街角，过去的一幕幕人和事，就像电影一样在眼前闪现。天地间，山海旁，雨声中，哪哪都有逝去的印记，竟把心里填得满满的。确实，当我安静下来独处时，我能感到这生活本身，就已经是一种丰厚的馈赠了，我庆幸我曾拥有过那么多值得回忆的东西。海岸边宽阔的木质步道上，有一对情侣，各自打着伞，轻声细语，走走停停，远远看去，就像一幅美妙的海滨风景画。我的身边此时此刻似乎也有一个她，风吹着我也吹着她，细雨一会飘在我们左边，一会又飘在我们右边，打湿了她的长发，也打湿了我的衣衫，特别温馨美好。记得这种美好的场景，在我的梦中曾出现过多次。记得当兵的第二年，经人介绍，认识了我的妻子。其实我们早就认识，是同一批参加工作进的工厂，又在同一个入厂岗前培训班里培训。我们两家住得也挺近，她家住在马路对面的建委宿舍，我们家住在县人民医院的宿舍。她大嫂是县人民医院的护士长，我们家和她大哥家住前后排。所以经常会见到她到她大哥家来串门。她大哥也是当过兵的，比我大几岁，却是我心中最敬佩的人。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大哥善良豁达，胸怀阔大，为人仗义，性情豪爽，能力超群，非常真实。我在生活和工作中遇到了什么难题，都是向他请教，总能迎刃而解。在大家庭里他威信高 凝聚力 强，是家庭的顶梁柱、主心骨。在工作上他在微山县有着很好的口碑。互相来往多了，大哥就牵针引线做了介绍人。说实话，当时我对她妹妹的印象挺好的，人不仅长得好，还特别朴实朴素，温柔可人，绝没有官二代的那种矫娇二气。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经常是穿着一件洁白的衬衣，到她大哥家来的。见熟人就露出真诚的笑容，说话也是轻柔真挚。那时我就觉得，这般模样，朴素大方，清纯脱俗，绝不同于一般的女孩子，人品一定错不了。后来确定了关系，她才告诉我，那件白衬衣，竟是她母亲亲自一针一线缝制的，怪不得那么合身。那时大家庭里子女多，有个能给孩子们缝制衣服的母亲，不仅是一种深深的爱意，也能节省不少的费用。到部队后，有时候想家，也想她，就在梦中梦见过我和她拉着手，在海边漫步的情景。她光着脚，提着裙子，嘻嘻哈哈地追着浪花玩。还有一次，我们曾在普陀山的千步沙、百步沙海滩上戏水漫步，特别惬意浪漫。走得累了，就并肩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双手托腮，看潮涨潮落，云起云飞。月亮圆的时候，正涨大潮。看着由远而近涌来的阵阵海浪，竟会想到我们那遥远的将来。那种情景，那种感情，竟在我的心中定格了许多年，久久不能忘怀!

远处，细密的雨丝在夜幕中织起了巨大的幔帐；近处，雨中的定海港层层叠翠，大地上各种各样的树木花卉，被雨一洗，在路灯下清翠欲滴。空气很是清新，让人觉得特别舒心。经过岁月的沉淀，我这才发现，原来这景、这物、这人、这生活，这眼前的一切，本来就是那么地美好!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舟山定海码头愈加地宁静了。此时已完全没有了白天的热闹和喧嚣。雨中的世界是那么地静默，雨中的定海城，也完全清静了下来。我就感觉到，这世界有时确实是太过喧闹熙攘了，是该让清凉的雨让它冷静下来。闪烁着霓虹灯的街上行人很少，偶尔有一两辆车开过，车轮溅起了阵阵水花。我继续向前走着，任凭春雨轻慰着我的身心，倾听着雨点打在伞上悦耳的“啪啪”声，心也和这静静的夜一样，一尘不染，恬淡而沉静。

眼前码头渔港内停泊着的过夜渔船，船头有规律地朝向一致，一排排的颇为壮观。远处海里锚泊的一艘艘大船，窗口闪着莹莹的光。岸边巨大的香樟树掩映着一座座古今建筑，栈桥连接的游艇码头里也停泊着几艘游艇，三个钢质的巨大白帆造型矗立在岸边，巍峨壮观。隔海相望的五奎山上灯火点点，远处海上的灯塔一闪一闪。看着夜雨中舟山定海港周围的诸岛，山连着水，水恋着山，山水缠绵，一个个小岛像一个个英武的哨兵，正护卫着这座古老而又年轻海滨城市的安宁。

我走到了刻着“定海道头"四个大字的石碑旁，用手机灯光照着，仔细看了看介绍文字，不觉又心潮起伏，感慨万千。我现在所站立的地方，就是沿港东路，它东西走向，全长近千米，是定海城区南部东西向的主干道。这里曾是古时候海上“丝绸之路”的活水码头，“定海道头”的所在地。“定海道头"原名“舟山渡”，始建于宋代，是舟山通往内陆和诸岛之航泊要津。所谓“道头”，是舟山海岛人对埠头、码头的称呼。“定海道头”四个字里蕴含了太多厚重的历史积淀。这里既是定海港向周边岛屿进出的客运码头，也是当时清军守岛官兵从东岳宫山上镇远炮台通往老东港桥南端德威炮台的必经要道。因而这里也曾是抵御外来侵略者的古战场！据记载，舟山，清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后称定海。它位于我国东南沿海中部，是沿海航线北上南下的必经之地，历史上就是一个重要的对外商埠。早在明嘉靖年间，葡萄牙等国殖民者就来到舟山双屿港进行互市贸易，使这里一度成为东亚最早、最繁华的国际贸易港。自明嘉靖二十七年(1548年)四月，明朝军队捣毁了葡萄牙殖民者侵占的舟山双屿港后，已垂涎三尺的英国侵略者便步葡萄牙殖民者的后尘，就企图把舟山群岛变成他们的殖民地。1840年7月5日，鸦片战争爆发，英军炮轰舟山定海。定海总兵张朝发、知县姚怀祥和一些官兵先后殉难。1841年9月，英军再次进犯舟山。定海作为鸦片战争的首战场，两次战争，都使得舟山官兵牺牲惨重。战火硝烟中，一些忠勇的先烈，用生命铸就了卫国华章，用热血染红了舟山海疆。他们失去了生命，却让我们生生不息；他们走进了历史，却让我们拥抱了未来!他们凛然的气节和卫国情怀令后人敬仰!

静静地雨中，遥想着当年鏖战的场景，山海之间，滚滚烽烟，隆隆炮火，惊天动地。如今烽火已熄，但舟山这座英雄的海岛因抵抗侵略者的壮举，显得是那么雄壮和威严!“定海道头”也成为了舟山群岛抵御外国侵略者的一个重要历史地标。

随着时代的变迁，“道头”原来的客货运枢纽功能逐步退化。“定海道头”也逐渐从传统的码头向现代化的码头转变。1986年4月，经国务院、中央军委批复，将沈家门、定海和老塘山三个港区合并为一个港，统称为舟山港，并对外籍船舶开放，成为定海港发展的新起点。

从此，舟山港，面朝繁忙的太平洋主航道，背靠最具活力的长三角经济圈，成为了中国连接世界的开放枢纽。实际上，自唐代开始，这里的繁忙已持续了1200多年。而现在，它又一次雄起，成为世界上首个“十亿吨级”的超级大港，年货物吞吐量自成立之日起连续十四年位居全球第一。

沿着海边的一溜步道，欣赏着油画般岛城雨中的海滨夜色。这里有山的印象，有海的味道。纷飞的雨，纷飞的回忆，夜雨中的舟山港，融入了温馨的万家灯火。我真的很庆幸自己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度，享受着祥和的岁月静好。和平是美好的，可和平的背后，一代又一代人的负重前行。值得自豪的是，我们这些老兵曾经在这里为保卫和平奋斗过，在这里奉献了我们的青春岁月！现在世界并不太平，周边豺狼虎豹虎视眈眈，恨不得马上就从我们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打断我们前进的脚步。而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的后辈们已握紧了钢枪，做好了准备，钢枪已经成为了保卫我们幸福家园的指挥棒！这是让我感到非常欣慰的，但同时我也感到了一些忧虑。因为我觉得，我们最大的幸运，就是永远有层出不穷的英雄，而我们最大的不幸，则是还没有在全社会形成铭记英雄崇尚英雄的氛围。一个国家是不是强国，不仅仅要有物质上的富有，更要有精神上的强大！而一个国家的国民特别是青年人，如果没有强悍的精神气质，没有把爱国主义、民族精神、崇尚英雄作为重要的价值观和精神支柱，即使是经济第一，富甲天下，这个民族也不是真正的强大。"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强则国强，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梁启超的这段话精辟而震聋发聩，让人心生激情与责任。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让清新涤荡在我的心中。

雨还在下着，无休无止。在这我曾熟悉的港口，在这曾留下我青春岁月记忆的地方，不停地下着......

摄影：王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