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蟋蟀有规矩。
养虫人是“早秋饲养,
中秋猛斗,晚秋叹息”。
秋风起,不但蟹脚痒,蟋蟀也到了体格壮实的最佳竞斗时。斗蟋蟀在秋天里鸣锣登场,上海人把它称为“秋兴”。养虫人是“早秋饲养,中秋猛斗,晚秋叹息”。
蟋蟀开斗前要精心调养。将它们放在蟋蟀盆里,加水加饭。喂养的饲料,每家不同。我看到有喂自己配的全素食料;古人云:“鸡豆菱肉尽非宜,不及朝朝黄米饭”。
在《促织经》里,荤养的有《赵九公养法》,“鳜鱼、茭肉、芦根虫、麻根虫、胡刺母虫、断节虫、跳虾虫、蚊虫、扁担虫,俱可喂之”。还有“鳗、鸡、鹅、蟹、鱼、虾,煮熟和饭喂之”的《王主簿养法》。此外,温度要控制在二十几摄氏度,热了不行,它要逃走的。最少要养40天,才能够开斗。做蟋蟀买卖多年的老黄说,“蟋蟀是七分养,三分靠运气。”
养的重点在蟋蟀一双大牙,这是格斗的武器。有时不当心,喝水吃饭会把牙齿弄坏,要经常观察。如果咬坏就没用了。另外要培养蟋蟀的斗性。养到半月左右,就要放雌蟋蟀“三妹子”进去,早上取出;放进去是让准备斗的雄性蟋蟀“二妹子”起斗性。而斗后的养又有不同,牙齿没打伤的,最少静养五天,然后再参赛。养的第一天不能下“三妹子”,要到第二天才可以下。
斗蟋蟀有规矩。先说打蟋蟀的草,上海人讲要骗它“开牙”,开牙才能斗起来。这草要挂上架,不能弄脏草峰。草分三种,较高级的穿心草,还有长草峰和短草峰。说最佳是鼠须。斗时,双方各领草三根。打草会有汗水,还要戴上手套。行话把打草的章法叫作“簧法”。簧草得法,能激其斗态,乃至反败为胜。
《促织经》里总结了“三条簧法”:
一云初对簧法,
二曰上风簧法,
三为下风簧法。
开斗是桌子上置转盘,放垫纸。纸分两种,一种宣纸,另一种是普通纸。斗前先垫纸,然后放斗格。斗格由底部的圈和隔板组成,还有盖板。
参赛蟋蟀吃的水和饭,均由赛场工作人员提供。还要先送过来养着,怕它是用了兴奋剂等药物的“药虫”。
赛前要称重,然后配对厮杀。
一位主持多年斗蟋蟀的裁判,拿着红牌黄牌告诉我:
这是裁判用来判局的。如第一局输掉了,用黄牌子。第二局输掉了,就用红牌子。第三局输掉了,就要提虫了。一局输掉了,60秒以内斗第二局,以此类推,三局两胜,蟋蟀输赢以叫的为胜。
在老底子的上海,买蟋蟀要到鸟市。鸟市春天卖鸟,到夏天就有蟋蟀盆等蟋蟀用品面市;一挨秋天,就转成了蟋蟀市场。当时的聚宝兴鸟店,曾卖出过一只价格100大洋的蟋蟀。
小时侯,同学到龙华到浦东捉蟋蟀,或到再远一点的郊区农村。这些年,上海人斗的蟋蟀,多是来自山东、湖南和湖北,甚至是内蒙古。
我到曾到有“蟋蟀之乡”之誉的山东宁阳,采访在那收蟋蟀、行话是“收虫”的上海人。
到这的上海收虫者,可分三类:
一是跑量的。比如前两天刚回沪的M,以每只一二元收了3000只,到上海7元左右出售,赚个三四块差价;就是死了一半也有赚的。他雇了当地人分装蟋蟀,也不用竹筒,而是把材质更轻的PVC管截成小段。用橡皮筋扎口,为了赶时间,就是把蟋蟀须扎住了也不管。
二是小打小闹的,比如一个叫老苏的在上海杨浦的岳州路市场有个摊位,一个叫老黄的则是买回虫后稳坐在家,老主顾自会打电话预约,上门来买。老黄他特别强调了一句:卖蟋蟀的人不斗蟋蟀,不然别人要说闲话的。
三是专收好的,在姚村夜市,见到叫“老孔”的上海人,他的吆喝就是“收大价钱”。在他身边站了二十多分钟,看他收了两只200元的,一只500的。老孔说8年没来这,已收了两天。
他做生活路数清爽:差的,开盖一看就挥手。稍上眼的,转罐换角度看。觉得这蟋蟀有苗头的,就打草验货,也就是挑拨蟋蟀斗起来。
行家就观察蟋蟀,俗称看牙。若觉得合格的,放到一个iPhone 4大小的秤上。有一只,显示屏跳出2058的数字。他说,只要过了2060就合格。
见他是收大价钱的,送上的蟋蟀流水一般,四五小时就验了上千只。他的拒绝是委婉的,笑着说:“降不住。”
宁阳的蟋蟀市场基本是全天候。白天来市场兜售蟋蟀的,多是女性;因为男人多是捉了一夜的虫,此刻在家躺下歇息了。卖蟋蟀的,提着一个长方形的小筐,里面放着蟋蟀罐,或三五个或十来个,多的是叠起几层。
行家常问一句“是今天捉的”?
为什么要强调今天呢?
今天的,就是直接来自田里,非今天的,有可能是人工孵养的白虫,那是玩家拒绝的。一看蟋蟀肚子,窄的是刚捉的,因田里吃的少。而宽的是养过的,吃得腰圆。
二看蟋蟀排泄物,吃庄稼和吃饲料不同。那时宁阳每天到上海的长途有两班,一到周末,去上海的多是做蟋蟀生意的,票还是有些紧张的。这样的情形,要持续到九月下旬。托运的生意也同样火爆,装蟋蟀的箱子,小的可装120到130罐。大的可装160罐。
初秋的公路上,谁能想到,这一辆辆开往上海的车里,一路响着的虫鸣,不仅是雅兴,更是生计和钞票的声音。
本文来源:解放日报·上观新闻
作者:袁念琪
微信编辑:肖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