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青年队可以取得不错的国际大赛成绩,到了成年国家队,成绩就不行了?这个问题一度困扰了许多行业内外的人。球员出身,做过军事体能教练的闫宇峰一度也没想通,直到他重新回到职业赛场,看到了很多国内训练的理念停滞不前。1993年进入八一体工队的闫宇峰,在八一男篮寄托了十二年青春,青年队四年,成年队八年。在青年队的时候,从1995年开始连续拿了三个冠军。期间打亚青赛,也收获了两个冠军奖杯,96年搭档过彼时青春洋溢的王治郅,98年队伍中的中锋,则是那个还略显青涩的姚明。在这期间,只有三个球员都参加了两届亚青赛,一个是后来国家队主力后卫刘炜,另一个是绰号“胖胖虎”的王晗,后来他在吉林队当主教练,也在今年入选了中国男篮教练组,再一个就是闫宇峰。顺利上了一队,在2002-03赛季离开八一队时,他随队拿了六个CBA总冠军。离开八一队转会去了北京首钢,赛季还没开始就遭遇伤病,掌骨骨折,第二个赛季也不太顺利,在体测前没想到右脚外侧副韧带断裂,两个赛季犹如一片乌云,持续不断下雨。去到东莞队,也就是现在深圳队的前身,又打了一个赛季,在赛季结束后闫宇峰面临一个选择:是回到部队并继续保留军籍,还是去其他职业球队打球,放弃军人的身份,只能二选一,这一度困扰着闫宇峰。在经历过掌骨骨折、右脚外侧副韧带断裂后,他最终还是选择留在部队,算作职业球员生涯退役。他转变成了一个军事教官,也为以后的教练生涯埋下了伏笔。在部队院校的体能教研室教了十年体能,并同时拿到北体大的体能训练硕士学位后,2015年,部队院校放寒假,闫宇峰获得了短暂的休息。那时以徐杰和王奕博为首的U16青年队正在北京集训,队内临时缺一个体能教练,联系上了闫宇峰,他得以再次回到自己深爱的行业工作。有一些球员在退役后做教练时,坦言“不知道要怎么教”,因为球员在生涯的大部分时间是执行者,做教练则需要更多规划和思考,要有自己的理论体系。从这点来看,十年体能教官、老师经验的闫宇峰过渡得很顺利,也得益于之前在北体大获得体育教学硕士学位,所学的知识都能用上,他在北体大的导师是中国体能训练领域的前沿学者王卫星教授,后者从1986年开始就担任国家多个运动队的体能教练,后来在2016年里约奥运会男篮出征队伍中,王导也是随队的体能教练,行业地位很高。对比部队有一套针对军官、战士的体能训练大纲,职业球队有所差别,体系化的东西比较少,常常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刚来队里,他就发现这里有需要解决的问题,一些球员积累了伤病。为什么青年队可以取得不错的国际大赛成绩,到了成年国家队,成绩就不行了?这个问题一度困扰了许多行业内外的人。闫宇峰一度也没想通,直到他重新回到职业赛场,看到了很多国内训练落后的地方。“早期专项化”可能是一条错误的路,青训之所以比成年球员训练复杂,主要是青少年的生理发育特点存在敏感期,如果不利用好敏感期的训练,很有可能事倍功半,简单说,如果在敏捷的敏感期练太多耐力,我们就练不出来速度快的球员。有些教练会在任期内给12、13岁的孩子上力量,短期来看,确实这些孩子在比赛中打得更好,力量更强,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可能会出现在身体的伤病上——球员的上限被拉低,未来被透支了。背后的原因,如果教练在执教过程中短期拿不到好成绩,就评不了职称,所以这些教练更愿意去“折腾”孩子,先把这两年打好再说。为什么大部分国内运动员打不到30岁就退役了?在欧美很多国家,常常能看到球员在30岁迎来巅峰期,在30岁以后也能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的运动状态,闫宇峰之前了解过德国的一个运动专项研究,大概是用了十六年去做了两组球员对比,以预判早期专项化在两组球员发展的影响程度。他在回到国家青年队的时候,发现球员们对一些体能认知不是很清楚,之前如果出现髌骨疼,教练根据传统的经验往往会让球员多做静蹲,加强大腿前侧的肌肉来保护髌骨。根据在北京体育大学学到的理念,闫宇峰觉得静蹲并不能解决问题,因为腿部力量不够,后侧和前侧一样重要,中国很多青少年运动员往往前侧肌群很发达,后侧疏于锻炼,所以在篮球场上急停和变向的能力差,也就是跑起来停不住,刹不住车,容易造成髌骨软化,早期反应就是髌骨尖非常疼。
于是他试着让队员提升核心力量和腿部的后群力量,结果之前那名喊着“髌骨尖端疼”的队员慢慢好转了,疼痛感和积水都有所缓解,并且深蹲力量在6周增长了40kg,进步显著。“知识就是力量”被闫宇峰挂在嘴边,尽管有多年的职业球员生涯,但他还是在学习过程中被“颠覆了认知”。闫宇峰经历过九十年代中国篮球的崛起,回顾那个时候的训练方式,作为球员来说“强调精神层面的内容比较多”,训练方式肯定不如现代篮球丰富,跑步加上卧推、深蹲、仰卧起坐就基本涵盖了体能力量训练的内容。八一训练场馆里面长期挂着横幅“轻伤不下火线”“流血流汗不流泪 掉皮掉肉不掉队”这样的鸡血标语,球员尽管有伤病,但更多选择是坚持训练。从现在回看他们的训练略显单一,但是基本功是必须要保证的。每天早上跑田径场成为球员必修课,“3200米跑”是CBA体测的一个项目,换算成田径场八圈,球员被要求要在13分半内完成,如果身高在2米05以上,条件可以放宽一些,增加1分钟。闫宇峰跑得很快,往往在11分出头就可以结束跑圈,远在标准之上。可惜的是,他在退役后就基本没办法跑步了,长期咬牙硬挺的坚持训练,带来了不可逆的后果:他的右踝关节软骨都被磨没了,跟队友刘玉栋膝盖拿出11块碎骨相比,闫宇峰自嘲道“踝关节比膝关节小一些,我只取出了4块碎骨,跟爆米花差不多大”。闫宇峰明显感觉到现在球员的训练强度和容量不如以前,单论3200米跑这个项目,从早期徐杰、王奕博那批球员到后来的程帅澎、林葳、余嘉豪,再也没有接近11分的速度,不过真要论“田径场的神话”,他提到还得是前国家男篮球员,后来名气响彻大学篮坛的白江“白江3200米跑只有9分多钟,堪称传奇”。被问到什么样的能力能决定一个球员的上限和下限,闫宇峰认为耐力和力量基础决定下限,协调性和爆发力决定上限,至于为什么说耐力水平是下限决定因素,道理也很简单,白话解释就是耐力水平越好的球员,越能“扛练”。他举了个例子,95年宫鲁鸣指导带男篮训练的体测强度,放到现在是很难追得上的,60kg的杠铃要连续蹲40下才算一组,每个人8组才算结束,当时队里能完成的人寥寥无几,胡卫东是里面完成最轻松的球员,好的力量耐力反映到赛场上就是“能跑”。谈及过往带的球员中,徐杰是给闫宇峰留下最深刻印象的球员“徐杰当时爆发力训练把大家都看呆了,他可能跟常林举起一个重量的杠铃!“(两者体重差距约40kg)并且徐杰也很聪明,在场上能够合理处理球,并对一些回合做出预判,这也符合闫宇峰关于篮球智商高的定义——合理和预判。在中国篮球范畴,很难说有一种指导球员的标准,让每个球队去执行。所以往往会造成一种情况,就是北方的教练和南方的教练在篮球理念上会完全不同,“师带徒”的模式依然在这个行业内上演。谈到细节差异,比如该贯彻“强侧协防”还是“弱侧协防”这件事上,有些教练甚至都无法达成一致。这点也体现在了国家队的备战上,欧洲一些国家往往只需要1个月的备战周期,彼此之间就能够很好的磨合。而中国篮球征召的球员来自各地域、各个球队,彼此之间的比赛习惯差异,导致后续在国家队的磨合周期被拉长。“在基础的搭建上似乎缺少体系性的东西。”闫宇峰想了想,总结出这句话。如何在青训过程中选拔人才,也是中国篮球长期被诟病的一点,尤其是球迷们在世界大赛上看到不到1米7的河村勇辉表现后,都纷纷在网上质疑“中国篮球什么时候能出一个小个子主力呢?”。闫宇峰说除了单纯的身高外,还应该参考体测数据、父母的身高等,腿和躯干的比例,以及大腿和小腿的比例都是需要考虑的,不能只靠感觉,甚至忽略了孩子对这项运动的热爱,那样会出大问题。“如果你青少年时期不到1米7,基层教练可能都不会多看你一眼,传统认知里,打后卫就必须1米8以上。”另一点是关于梦想,比江岛慎少拿90%工资也要去国外打球,还有网上多次出现的渡边雄太与王哲林的前后对比图,都深深刺痛了闫宇峰,篮球对于中国的球员,似乎只是工作。不过情况开始慢慢好转,崔永熙、李月茹们的出现让中国篮球得以获得更多国际视野。闫宇峰刚接触国际篮联的教材时,还是蛮惊讶的“三本教材,这么厚。”他用手给我比划,食指和拇指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让他感受颇深的事是在2022年的U18亚锦赛后,带队夺冠的韩国教练采访说自己参加了国际篮联的教练员学习班,在指导球员方面帮助很大。这段采访给了闫宇峰兴趣,他希望了解下具体是怎么样的,于是他去考取了国际篮联一级讲师,在过程中发现国际篮联关于投篮手型、球员站位、跑位等都有明确的标准,这点让他感慨在标准化上中国篮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另一方面,他很早就有接触3x3赛事的解说,并和3x3的多位教练交流过,他认为这项赛事非常适合三个2米05左右的球员参加,如果说要从这几年的球员里面组阵容,闫宇峰更倾向于“胡金秋+周鹏+丁彦雨航”的选择,能打篮下、处理球、三分有射程、又高又快。聊完青训后,当回顾自己的篮球生涯时,闫宇峰坐在车里,视线飘向远处,他清楚得记得自己当时有多失落。1996年全国锦标赛决赛,关键时刻闫宇峰所在的球队领先2分,因为一次罚球线的致命失误导致球队被追平反超,错失了冠军,他输球后抱头痛哭,觉得一个失误葬送了全队一年的努力,开始怀疑自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愿意在罚球线附近接球——那里本应该是他最擅长得分的点。第二年,相同的位置,也是打到决赛,闫宇峰连进了4个中距离投篮,才坦言“算是冲破了自己的心魔,走出了低谷,现在我的手机里还保留了那段录像”。回顾这么多年的篮球生涯,曾经在快要离开八一队时,回到部队保留军籍,还是去其他职业球队打球,双重身份一度困扰着闫宇峰。他经历过掌骨骨折、右脚外侧副韧带断裂,最终还是选择留在部队,算作职业球员生涯退役。在部队院校的体能教研室教了十年体能,并同时拿到北体大的体能训练硕士学位后,他回到国家青年队,全身心投入青训,希望为中国篮球青训尽一份力。这辈子他总结就干了两件事,成为军人,从事篮球。我问他这么多年里面,最开心的事是什么,他欣慰地笑了下,努力让脸上的褶子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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