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馨宁坐在红木椅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挥动着扇子,眼底乌青一片。
“母亲,您就全了女儿的心愿罢!”
面前跪着她的便宜女儿谢姝儿,哭的泪眼婆娑。
“母亲!”谢姝儿见方馨宁不理她,噙着眼泪望过去,“母亲不理睬姝儿,是嫌裴郎家中清贫,帮不了侯府么?”
“我为何不同意,你心中没数么?”方馨宁眼神都没给谢姝儿一个。
谢姝儿口中的裴衡,裴父早年前醉酒,活生生打死了裴衡的母亲,入了牢狱,至今还没出来。
一个家暴杀人犯的儿子前来求娶侯府嫡女,真是天大的笑话。
按大燕律法,家中若有一人入了牢狱,往下三代不可参加科举,不可行军不可经商。
只有谢姝儿这个脑子混沌的傻白甜才会相信裴衡那小子会考得功名,出人头地!
谢姝儿咬紧银牙,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女儿心中知晓,母亲是不喜裴郎家世,可.....可是母亲!父亲已经亡故了,只留下母亲一人操持,可裴郎家中还有祖父撑腰,相比之下,是咱们侯府高攀.....”
“小姐,请您慎言!”方馨宁身侧的丫鬟白及上前两步,打断了谢姝儿的话。
“白及。”方馨宁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白及看了眼方馨宁,见夫人心决,一声不吭退回原地。
谢姝儿一瞬间也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原地。
方馨宁看向她,“你与户部尚书家幺儿早有婚约,那婚约是你父亲生前立下的,你要是想退婚,就去地下找你父亲谈一谈,别来烦我。”
“母亲!”谢姝儿气极,不可置信的看向方馨宁,“女儿只是想嫁给裴郎罢了,为何母亲要咄咄逼人?”
方馨宁坐直身子,语气出奇平静,“你双目皆盲,心肺全黑,倘若你离开侯府,你以为你还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吗?”
“母亲,我……我是您亲生的女儿啊......”谢姝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
方馨宁素手轻抬,身后的白及了然,抬步走到谢姝儿面前:“夫人累了,小姐请回吧。”
谢姝儿看着已经回了屏风后的方馨宁,恨得咬了咬牙,瞪了白及一眼,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转头离开了。
“夫人,小姐好像铁了心......”丫鬟苏子站在身侧,一下接一下的给方馨宁捏着肩膀。
“随她去。”方馨宁淡淡回了句。
方馨宁阖上眼小憩。
不过一炷香时辰,门外就响起了喧哗声。
“夫人!外头出事了!”小厮急匆匆的冲进院内,太过着急摔了个踉跄,声音都喊破了些,“外头出事了!”
“什么事?”方馨宁见他着急,问道。
小厮见到方馨宁宛如看到了救星,“回夫人,小姐独自去了户部尚书府,要求退婚!外头聚了好多百姓,此事已经传开了!”
此话一出,屋内的众多视线都望向方馨宁。
屋内的气氛降至冰点。
“好极了。”方馨宁不怒反笑,“白及、苏子,备下马车,去尚书府瞧瞧我的好女儿。”
尚书府门前。
谢姝儿缩在丫鬟怀中,声泪俱下的哭诉着她与尚书家小儿子的婚约是棒打鸳鸯,嚷嚷着自己早就心有所属,若不退婚只能以死明志......
“谢姝儿!”身后传来一声怒喝,谢姝儿转过身去,一眼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母亲,“母......母亲?”
白及苏子二人早就将夫人与百姓隔开,留出了一片空地给方馨宁站脚。
方馨宁站立的位置极佳,不仅能让谢姝儿更直白的看到她的神情,也能让一旁围观的百姓瞧个明白,亦能给尚书府个交代。
谢姝儿想用舆论逼迫两家退婚,方馨宁偏不让她如愿。
见到方馨宁,谢姝儿的架势收敛了些,眼神飘忽,不敢对上方馨宁的黑眸,“母亲,您为何来了?”
方馨宁神色哀伤,脚步虚浮,“姝儿,父母养育你多年,你就是这么回报侯府的么?你这般,让母亲好生伤心......”
谢姝儿听到方馨宁这么说,一时心虚,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可马上裴衡的面容出现在脑海中,让她没了最后一丝理智,“母亲,多说无益,反正我是一定要退婚嫁给裴郎的!”
“荒唐!”方馨宁指着谢姝儿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孽女!实在家门不幸!”
谢姝儿哭的凄凄惨惨,“女儿自知不孝,恳求母亲应准。待女儿嫁给裴郎为妻,定与裴郎一起孝敬您!”
方馨宁一脸无助,轻抬下巴,望向天空,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侯爷,把女儿教导成这番模样,是妾身的罪!百年以后妾身何来颜面去见您啊——”
方馨宁演的情真意切,一副被女儿伤透了心的慈母模样,周围不少看客都入了戏。
“永诚侯夫人实乃慈母,女儿做出这等辱没家风之事,竟无一句咒骂,实在令我心生佩服。”
眼瞧着周遭百姓代入情绪,方馨宁松开了自己暗地里掐着大腿的手。
“姝儿,你若是自己寻来个好姻缘,母亲何苦拦你?”方馨宁像是哭到无力,“可你喜爱的那个裴衡,不说他家世低微,可他碌碌无为,就是草包一个,这样的男子如何能配与你?”
此话一出,百姓们纷纷震惊。
侯府嫡女退婚竟然是为了这么个玩意儿!
“母亲,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裴郎!”谢姝儿后退几步,声音尖利了几分,“裴郎他不是碌碌无为的草包,他是大有前途的读书人!”
一片吵闹声中,谢姝儿身后的府门缓缓拉开了一条缝。
崔尚书身着常服,被一众家丁簇拥着走了出来,好整以暇的看向谢姝儿。
方馨宁没错过他眼底的嘲弄,可她也无意为谢姝儿做主。
“永诚侯夫人亲临,未曾远迎,实在失礼。”崔尚书朝着方馨宁微微颔首,以示尊敬,“自从永诚侯以身殉国,老夫难出悲痛,恐触景伤情,不曾上门拜访过夫人,夫人莫怪。”
方馨宁装作气力不足的模样,轻轻福身行礼,“尚书大人还能记得侯爷伟绩,便是给足了妾身面子,有大人这等挚友,想必侯爷在天之灵,也是万分开心的罢!”
装大尾巴狼,当谁不会似的。
崔尚书被方馨宁这番话惊讶了一会,反应过来后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夫人谬赞,只是今日这闹剧.......”
这明晃晃的试探,是叫她给拿个主意呢。
眼下,务必要让这糟老头子相信自己是站他这边的。
方馨宁捏着手帕拭了拭泪,眼眶通红,“尚书大人有话尽管直说,这孽女.....妾身实在是无力再管!”
崔尚书闻言,心中有了些许考量,浑浊的眸子定在谢姝儿身上。
“谢小姐,你在老夫府邸外作弄出这番阵仗,叫人看了笑话,不仅让我府蒙羞,也伤了你母亲的心。”户部尚书眼微眯,摇了摇头,“如此这般,着实不该。”
“崔大人,小女此次贸然前来,是为两府婚约一事......”
“那婚约是你父亲生前与我定下的,父母之命,白纸黑字,如今永诚侯殉国,老夫若是应了悔婚,岂不是做了不义之人?旁人也以为是我尚书府好欺负好拿捏!”崔尚书打断她的话,已然不悦。
当初要不是看在永诚侯有些功勋在身上,他才相不中侯府这蠢出生天的娇小姐!
如此女子,哪能配得上自家幺儿?
这亲自然要退,但不能由尚书府来退!
“我......”
“姝儿!”
一道男声自人群中响起,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谢姝儿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整个人鲜活了不少。
方馨宁顺着声源望去,瞧见了男子的模样,不算高,身形一般,唯有一张脸还算看得过去,穿着一身洗到发白还带有三四块补丁的麻衣,眉头紧皱,怒气冲冲的朝这边走来。
“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