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姐,你好,我是一名外卖骑手,关注你刚一年多,偶尔晚上没单的时候会看你的公众号。一直以来,我对自己的定义都是个平凡一生的普通人,但在两个月前,我做了一件自认为非常不平凡,且很骄傲的事情,那就是我帮助90岁的奶奶离婚了!
并且在离婚生效的第三天,奶奶就去世了。我一点也不认为奶奶的去世是件悲痛的事,相反我觉得这是她终于放下了悬在心中的大石头,彻底解脱自由了......
我出生在农村,今年27岁,从小就是奶奶带大的。在大家庭里,其实关系并不复杂,奶奶有三个孩子,分别是我大姑、二伯还有我爸。大姑远嫁到了内蒙,平时几乎不回来,我爸找了我妈,在本地安家,至于二伯,他在我们市里,有两个孩子,小儿子还比我小一岁,从小我和弟弟就在奶奶家一起长大。
虽然都是两个儿子,两个亲孙子,但长辈也总有自己偏心的那个。我爷爷,他喜欢二伯,理所应当也就更喜欢弟弟,家里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他永远都惦记着弟弟。就连压岁钱,给弟弟的数目也远超于我。奶奶更喜欢我,但她的地位并不高,印象中她始终在不停的干活,还经常受爷爷的气。不过面对我她总是温柔和蔼的,小时候,每当亲戚问我,爸爸妈妈我喜欢谁,我总说都不喜欢,因为我最喜欢奶奶。
我一直认为,我生活在一个温暖的家庭里。可那只是小孩子童年的幻想罢了,等我慢慢长大,才发现现实是残酷的,因为奶奶一直在被欺负。
大姑跟我说过,爷爷年轻在外面上班,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好多年,后来年纪大了又染上酒瘾。奶奶家世不好,娘家没人,他就无所顾忌,喝多了、心情不好就会发泄在奶奶身上,非打即骂。这些年,家里的全部事宜都是奶奶一个人操持,有回过年,亲戚来访之时,奶奶当仅仅只是劝爷爷少喝点酒,就被他一巴掌打翻在地,嘴角都出血了。除了我,没有一个人上去拦着,大家对这种情况好像习以为常,奶奶也没说什么,就好像巴掌不是打在她脸上一样,拉着我站起来,然后迅速去做别的家务了。
那时,我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目标,我要快点长大,等赚了钱带奶奶离开这个地方。
高中,我搬到了镇上和爸妈同住,那时他们开了个饭店,但没什么生意,两人不停地吵架,每个月还在亏钱。我成绩也不好,又厌学,老师隔三岔五就请家长,所以我们一家三口只要呆在一块,就有吵不完的话题,就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当时老家也发生了一件大事,爷爷奶奶闹起了离婚。并且不是说说而已,奶奶已经直接去法院起诉了。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老爸说,他还不认识我妈的时候,奶奶就想离婚,原因就是爷爷打人。爷爷年轻的时候下手更狠,哪怕是奶奶起诉离婚,他也不怕,只会在下次打得更厉害。亲戚们也只知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的道理,于是就都劝奶奶让她忍,并且以父母离婚对孩子不好为由,所以奶奶有无数次想离婚的心,但都被亲戚拦了下来,两次起诉离婚结尾也全变成了撤诉。可是没有想到,如今她都80岁了,却还要离婚。
当时全家人都回去了,大家齐聚一堂,讨论该怎么办。奶奶一言不发,她没什么别的诉求,就是要离婚。她自己有存款,家里什么东西都不要,只要离婚就可以,然后她搬出去租房子住。家里鸦雀无声,安静了一会儿后,我表示支持奶奶的任何决定,然而爷爷一听这话,马上毛了,他把杯子一摔,站起来就要去打人,场景一度就变得很混乱。
虽然我极力拥护奶奶,但爸妈,伯伯一家人都不想处理这些麻烦事。他们总说,爷爷奶奶都一把年纪了,况且这些年爷爷已经收敛了不少,让奶奶不要那么斤斤计较。那时家里还有个大事,就是大伯得癌症了,他一直在做化疗,状态也不好。最后还是他出马,以自己的病恳求奶奶别搞事了,最终,奶奶又一次因为家庭,自己的孩子,选择了放弃离婚。
后来,我没有考上大学,出来打工了,虽然也没赚什么大钱,但只要我回去,还是会给奶奶买各种吃的穿的,我知道不能给她钱,因为爷爷会拿走,每次我回家,奶奶都特别高兴,说她如今总算享到儿孙福了。然而就在一年多前,她确诊了癌症,乳腺癌晚期,医生说的很残忍,已经没有医治的必要了。
今年过年,我回家看奶奶。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仅仅只是两个月不见,她就瘦了好多,而且吃饭也没有胃口,胸口总疼,有时候吃药都缓不住。我听着她说话,看着她浑浊的眼睛,感受着她脆弱粗糙的皮肤,突然觉得心酸不已。
我知道劝她治病已经没有必要,于是问她有没有什么心愿,想去什么地方。我以为奶奶会拒绝或者说想去外面看看,毕竟她从来没有出过我们市,然而我没想到,她却提了一个让人意外又不意外的要求,她再次提出,她想跟爷爷离婚。
当时,为了怕大家的言语刺激到奶奶,所以这件事是我跟爸说的。大姑远嫁这些年都不回来了,没有必要问她的意见,二伯前几年已经因为癌症去世,而我爸也在前年跟我妈离婚了,所以我的主要任务就是说服爷爷和我爸,只要他们点头了,奶奶的心愿就可达成。不出我所料,他们俩对于奶奶再次想离婚的想法非常不解,觉得这纯粹就是无理取闹,况且奶奶还生了病,何必再折腾?
爷爷说什么都不愿意,老爸也要我别参与大人的事,并且这俩人拒绝跟我沟通。邻居告诉我,爷爷对奶奶更差了,每天在村里讥讽她,但不管怎么吵,他就是不离婚,被逼急了还说「拖也要拖死奶奶」。这大半年,我在市里咨询了很多家律师事务所,主要是询问关于起诉离婚的事情。有很多律师,听了我们的诉求以后都觉得很离谱,因为我奶奶都90岁了,还生了病,大家不约而同的认为,现在她的当务之急是治病,或者做些有意义的事,而不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今年5月,奶奶的病情再次加重,我把她送到了市医院住院。看着已经瘦成一张纸的她,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不再劝爷爷和我爸,而是直接请律师,起诉离婚。
我突然意识到,奶奶这辈子,忍了一世,让了一世,为自己的家庭、儿女,付出一切,当牛做马,然而她好像只提过这么一个要求。以前大家说她离婚会影响孩子,但如今她的孩子,去世的去世、离婚的离婚、远嫁的远嫁,还有人说她离婚传出去名声不好,但她已经身患癌症,也没几天活头了,何必最后的时日还要活在外人的眼里?
奶奶得知我已经请了律师的消息后,非常激动,虽然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但她在律师来医院的时候,每次都表现得很配合很积极,她说要是不离婚,这辈子就算死了都不得安生。最终,她的心愿在三个月前得到了满足,我们在律师的帮助下,法院成功的判处了离婚。等收到判决书的时候,她已经虚弱的无法下床了,但她很坚强,说自己一定能撑到判决生效。果然,在判决生效后的第三天,凌晨2点12分,奶奶永远的走了,享年90岁。
最后一刻,她是安详的,我一直牵着她的手,陪着她,然后独自感受着她的身体迅速变凉。
我始终不认为,父母是为了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而奶奶的一生,却让我看到了作为一个母亲,对家庭的奉献。她是我心里最伟大的女性,她用自己的一生教会我太多太多。死亡不是终点,所以不说再见,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仍会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