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8月18日上午10:00在云上咖啡艺术会馆，邀请到孙培瑾书友，分享《图像与爱欲：马奈的绘画》读书会。。这是回顾
/ 爱德华·马奈 /
爱德华·马奈（Édouard Manet，1832年1月23日—1883年4月30日）是19世纪印象主义的奠基人之一，现代主义绘画之父。爱德华·马奈从未参加过印象派的展览，但他深具革新精神的艺术创作态度，却深深影响了莫奈、塞尚、梵高等新兴画家，进而将绘画带入现代主义的道路上。受到日本浮世绘及西班牙画风的影响，马奈大胆采用鲜明色彩，舍弃传统绘画的中间色调，将绘画从追求立体空间的传统束缚中解放出来，朝二维的平面创作迈出革命性的一大步。
今天的读书会，更像是一个抛砖引玉的讲座，因为我们今天要讲的这本书本身就是六篇沈语冰老师的讲座汇集的册子，它本身的语言相对通俗易懂，所以我们不会带着大家一起阅读其中的段落。我想向大家分享一下书中所介绍的很多绘画研究的方法以及应用。我们为什么要阅读绘画，以及如何阅读绘画？希望今天的分享能给大家带来一些新鲜的思考。
分享嘉宾：孙培瑾
孙培瑾
本科毕业于上海视觉艺术学院新媒体艺术专业，研究生毕业于荷兰格罗宁根大学艺术学专业，目前工作生活于广州，即将前往爱沙尼亚学习哲学。
至于为什么选择这本书，我觉得首先这本书本身非常适合对于绘画研究感兴趣的人去阅读，因为这本书不是面向艺术爱好者的通俗科普，讲一些艺术家的八卦故事之类的那种读物。这里面每一章的讨论，作者都用了多种方法来展示绘画分析的过程，今天我们也会展示其中的几种，好让大家对艺术研究有一个更加深入的印象。其次，由于这是一本讲稿的汇编，所以阅读的门槛又不会像一些学术专著那么高，它还是一本面向公众的读物，非常适合推荐给对绘画研究感兴趣的严肃读者。
其次是为什么选择马奈作为向大家介绍绘画研究的切入点，为什么不是达芬奇，不是印象派，毕加索之类更出名的流派或人物。因为马奈这个人很有意思，他是站在古典主义和现代主义节点上人物，他跟印象派的代表莫奈是同时代人，和他们的交往也非常密切，但是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印象派的画家，所以我们在艺术史上提到他时，总是绕不开的一个人，而不是一个流派。这点在艺术史上很难得，即使我们提到毕加索的时候，我们也或多或少地会和立体主义一起讨论。但是提起马奈，我们基本上只在讨论马奈。
马奈的作品为什么重要，我们今天会讨论到一个非常重要的点，就是马奈作品中的平面性，这是一个影响了后世100年的艺术观念。我们可以在所有的现代艺术作品中看到马奈的影响。如果一定要去比较的话，像是毕加索开创的立体主义观念，虽然一般人会更熟悉他的名气，但是世界上立体主义在艺术史上影响力最大的时期也就持续了二三十年左右，甚至在毕加索自己晚年的时候就已经看到立体主义被各种新的艺术观念所质疑。但是马奈的影响一直贯穿了整个现代艺术时期，他的名字经久不衰地被提起。所以说通过理解马奈，实际上能帮我们理解现代艺术史的重要脉络。各个学科都会有这样的节点式的人物，比如说像在哲学史上的康德，比如说科学史上的牛顿和爱因斯坦。在艺术上，像马奈，包括当代艺术的节点性人物杜尚，也都是这样的存在。这就是我们从马奈出发的理由。
如何趋近绘画：以《在花园温室里》为例
这个画面有什么独特性呢？
首先是人物状态的不寻常，在这幅作品的最典型的视觉图式中，一男一女，在温暖茂密的花房之中，我们总是期待环境与人物的组合是用来表达情爱，欲望的。无论是最早的亚当与夏娃在森林中因为欲望打破了上帝的禁忌的艺术史图式，还是18世纪后期洛可可风格中那种男女在壮丽的自然中甜腻的感觉，我们对男女两人在丛林之间的这种图式的想象总是与爱情，浪漫有关的。
在马奈的这幅作品中，我们看到的是一种非常现代的情绪，就像我们调侃现在男女之间表达爱慕的戏言：“你身上有种疏离感”，我们可以看到画面中的两个人也有这样的一种疏离，显然，两人是非常熟悉的，你看到这幅画不会认为这两个人是随机的路人吧，但马奈通过各种画面中的安排又把两个人的心理距离拉开了，我们具体来看：
从整体上来看，两人并不处在同一平面，女士坐在椅子前，男士站在椅子后，但是他们的动作又试图在缩短这种平面，我们可以看到女士的手在向后靠，而男士的身体由于手的倚靠而自然前倾，他们的动作在试图缩短他们在平面上的距离。
更为微妙的点在于男士手部的细节。我们可以注意到男士的食指画得是非常平滑的，甚至可以说有些潦草，仅仅展示出了大致形状，和他手上的雪茄形成了一种幽默隐晦的视错觉效果，我们的感知在这里是模糊的，尽管细读画面之后，我们知道这是一个手握雪茄的客观动作，但是在心理上我们能感受到一种难以排除的趋向性，我们总是感觉这两双手有一种想要接近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又被现实的因素压抑——其实他只是在抽烟而已。这也非常像现代都市生活中常见的人们交道间现实与暧昧叠加的状态。
并且，这种趋近还带着一定的危险，我们仔细看可以看到雪茄是点燃的状态，顶部有橙色的颜料，而此时雪茄距离这位肤白貌美的女士近在咫尺，我们观看时也会产生一种焦虑感。马奈在这个画面正中的重要细节上有意的搅乱了我们的感受，让我们从很多层感受到了冲突与矛盾，这种矛盾不是别扭，而是一种被艺术家激发，调动出来的情绪复杂性。补充一点，关于这个手部的特写，艺术史上也有很多这种图式，最著名的就是米开朗琪罗在西斯廷教堂的天顶画。所以我们在看这个局部的时候，无论是艺术史专家还是普通人，都能从这个画面中感受到记忆中丰富的视觉经验的叠加。
另外，我们可以从空间上来观察，用另一位非常著名的被大家所公认的展示了现代生活的画家爱德华·霍普的作品来对比着看。《夜鹰》是他最著名的一张作品，画面中同样有两位男女，他们同样呈现出一种现代生活（也许是下班之后到酒吧喝酒，空无一人的街道…）的情景，但我们可以看出霍珀的作品是一种描绘空间的绘画，人物的情绪是通过空间来塑造的。
而马奈的这幅作品，是具有平面性的心理绘画，空间作为背景而不是布景。稍后我们还会通过其他作品来聊这个问题。所以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说马奈的绘画从绘画性上比霍珀的绘画更加现代，更符合格林伯格对于“媒介特定性”的说法。
我们可以把刚刚我们感受到的种种情绪当成马奈对于现代生活的寓言，它真正地把握到了一些生活底层，精微，深刻的部分，这是一种属于艺术家的洞察力。甚至我们刚刚用“心理绘画”来形容这幅画本身也是一种后见之明，因为心理学， 精神分析理论是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才诞生的，马奈对于时代精神的理解，领先于他生存的年代，对于个体心理症状的把握，也呈现出超越同代人的洞察力。
我们最先花了一些时间去聊这幅画，虽然它不是马奈最著名的那几幅作品，但是这幅画所包含的深度和广度是我们去尝试理解绘画好的入口，我相信这也是沈老师将它放在第一章的原因。
诗人、女性与鲜花：马奈的交游及最后的作品
还是按照惯例，大家聊聊从这幅作品中看到了什么？
《女神游乐厅的吧台》是马奈在晚年最后一张杰作，它创作于1881-1882年之间，到1883年的时候，马奈就去世了，所以我们可以把这幅作品看成凝结了马奈毕生所学的一副集大成者。
另一个背景是马奈此时的梅毒已经发展到了三期，这是这个疾病的最后一个阶段，它会影响到大脑，造成失声以及失去行动能力，患者一般情况下会在五年失去生命。由于马奈的父亲和好朋友波德莱尔都是因为梅毒去世的，所以他对于这个病足够的了解，他知道这就是他生命的最后时光了。在这幅作品中我们看不到马奈在60年代时创作像《奥林匹亚》以及《草地上的午餐》那种最明显的，摆在台面上的带着叛逆与冲突感。这幅画中的力量更隐晦。
我们来看这幅画，可以看到这位女主角的背景很喧嚣，在一个巨大的活动丰富的酒吧里面，但当我们仔细去看的时候，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这实际上是一面镜子，我们可以从底部的金色边框看出。这个镜框也类似于油画框，这个镜子在提醒着我们，油画一直被视为真实世界的反映。马奈在尝试通过这幅画来打破这种幻境，他不想用绘画来还原现实。在这幅充满矛盾的画中，我们无法区分现实和镜像。
我们可以通过与这幅画诞生之前的一幅小稿来进行对比，可以看得出来，在这幅作品中，没有展示出镜子的边缘，以及更为重要的是，画中右侧交谈的位置更符合真实的场景，这幅写生看上去就像是一张照片一样忠实地还原了场景。但到了正式的作品中，马奈把这种位置关系扭曲了，女服务生在背影中，我们可以看到她好像在和这位男士积极地交谈，但是她的正面去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面貌。我们可以说马奈在这里制造了一种绘画带来的两个时空的幻觉。我们似乎能同时介入画面主角的心理空间和此时正在酒吧发生的物理空间。
这也是区别于当时的印象派，马奈对于摄影的出现的回应，曾经的艺术家都在努力的提高画技，希望能够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但当摄影出现时，这种追求的意义就显得可疑了，因为摄影已经实现了追求真实画面的使命。印象派的回应是发掘绘画记录感受的能力，一瞬间的印象。而马奈用另一种方式证明了绘画无法被取代的意义。
让我们再看女主人公的眼神。
这幅画和《奥林匹亚》中的眼神是一样的正面注视着观众，但是和《奥林匹亚》中直接的凝视不一样，这幅画的眼神是涣散，疏离的。同一种形式，但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品质。
吧的女招待也是现代巴黎生活的一员，这个女性的形象就像她面前的物品一样，像是待售的商品那样待在柜台前，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我们对于这样一种异化并不陌生，但是马奈作为和马克思的同时代人，这样一种对于社会观察的眼光，就是那个时代中思想最先进的一批人才会有的意识。
结尾
所以回答我们在活动介绍中提出的问题，为什么今天还要去理解一位19世纪的画家？
这个理由跟我们为什么今天要去读历史，读那个时代的文学，理论一样。马奈也是历史的一部分，马奈活着的时候交往的那些朋友们，波德莱尔，马拉美，左拉……都是那个时代非常重要的思想贡献者，马奈一直都浸泡在那个时代最前沿的思想中，他的作品也是那个时代先进思想的结晶。艺术绝对不仅仅是一种审美取向，掌握阅读绘画的能力，尤其是阅读像马奈这样节点性的艺术家作品的能力，和我们平常读书和思考是同一种能力，就是思想的能力。
整个活动两个多小时，总共21人参加。
完
/ 云上近期其他活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