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了

文化   2024-09-08 14:20   中国  

钮澄莹摄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虽然如此,还是继续写点什么吧。



 


八月底九月初,水八仙们都陆续上江南人的饭桌了。

这是鸡头米最好吃的时节——可巧,就在这时朋友送了鸡头米来。这是个讲究的美人,年轻时活泼明朗,是苏州话里的“小娘鱼”,如今她的女儿也出落得干净秀气,她不复是“小娘鱼”,日子过得比我还苏州。翠冠梨上市、鸡头米上市,她都不会错过,这是江南人的“不时不食”。

一包鸡头米拢共有二两,我是吃不了的,总得把一大包拆成六七小包,每次取一包,简简单单把白水煮开,鸡头米扔进去,放点糖和干桂花,一碗初秋的滋味,就出来了。

任淡如摄

没人画过鸡头米,除了牧溪。牧溪的《写生花鸟》卷里,竟然有两枚鸡头米,一枚浑身是刺,一枚光光的。浑身是刺的是野生鸡头米,毛茸茸,看上去很象一个好斗的公鸡头(这也是鸡头米的由来),常被称为北芡或者刺芡;栽培的鸡头米刺少,甚而有时光溜溜的,常被称为南芡或者苏芡。
“芡”是鸡头米的学名。打开鸡头,里面有被红皮包裹的果籽,如同石榴籽一般排列,再把果籽的红皮(是褐色坚壳)剥开,取出里面的仁,浑圆雪白似薏仁,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鸡头米”,也叫“芡实”。



上图:宋 牧溪《写生花鸟》局部  下图:钮澄莹摄



 


鸡头米上了饭桌,暑季也就接近尾声了。

今年酷热,我又不是天天去私塾浇水,暴露在露台强太阳下的花花草草,被我害死了不少。有时候从窗口望出去,触目枯黄,好象是大旱了三年。三四棵月季挣扎着黄了又绿,绿了又黄,这是命格强的。命格不强的石榴,木香,绣球,都已奄奄一息。


月季还挣扎着活着(任淡如摄)

一楼院子里倒还好。绣球的叶子长得茂密,只是始终也不开花。前天去拨拉它的时候,发现几株麦冬藏在里面,已经开花了。麦冬的叶子长长的,很有书卷气,大约因此又叫书带草。麦冬的叶子好看,花果也都好看,花是淡紫色穗状,果子小巧玲珑,有的碧绿,有的艳紫,象是散落在草丛里的珠宝。

任淡如摄

最不受酷热影响的是那些已经把根扎在地里的,比如枇杷,蔷薇,小金桂。

小金桂已经长得颇高。真想问问它:“你记不记得来的时候,你还很小呀?”其实我也不大记得二喵和我把它带回来的时候,它是什么样子,但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一定抱不动,也不敢抱回来的。

不知它何时能长成恽寿平画里那样的。


清 恽寿平 《花卉册》

恽寿平画过不少桂花图,其中一幅桂花图里有一句“人间无八树,留我一枝看”。

何为八树?初时,我甚不解。

但古人写桂花的诗时,不少语涉“八树”的。
比如南北朝的范云咏桂树,便道:“南中有八树,繁华无四时。”
唐朝的雍裕之写《山中桂》,也道:“八树拂丹霄,四时青不凋。”
又清人程恩泽的《蕉云二兄以盆桂见饷作此奉谢》里道:“赠我两株犹旖旎,环君八树正玲珑。”

这就大致明了了,八树,定与桂树相干。

查到《山海经》“海内南经”里说:“桂林八树,在贲隅东。”晋人郭璞注解道:“八树而成林,言其大也。”说桂树八株便成林,可见其巨大。八树指代桂树,大约就是这么来的。

原来如此。




 


不知何时,小金桂旁边长出来几枝象棕叶的植物,大概是水棕竹,又叫风车草。

任淡如摄

这水棕竹长得是时候,没几天就有了妙用。

之前几个月我在茶案上养一盆绿植——苔藓球,卒;观音竹,卒;马醉木,卒……正在无计可施,想起这水棕竹,本来当它是杂草,想剪掉,正好剪三枝插到茶案上,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叶子又大又高又美。




 


除了桂树、枇杷、水棕竹,酷热的天气里,鲜明花朵活得不好,折枝花朵活得也不好。


仇英《清明上河图》里的“鲜明花朵”意指用盆土供养的花草

养在水瓶里的玫瑰花蔫了。

蔫倒也有其它的原因。这把玫瑰很便宜,是云南的玫瑰。去过昆明斗南花市的人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就是斗南花市上几块钱一大把的玫瑰,极其廉价,就是—到手以后,它能开的时间极短,三四天就蔫了。

蔫了也无妨,其实也有很多种玩法。比如放在小的棕榈吊篮里,那个吊篮什么也干不成,养啥啥死,连个最普通的观音莲也养不住,唯独放残败的花朵,别有趣致。也可以放一盆水,把花瓣铺在上面,也能存留个好几天,象玫瑰这种花瓣适中的,尤其适合。


任淡如摄

最简单的,蔫了的花瓣全部扯下来。拿一个小纱袋,把干透的花瓣装到袋子里,再把没干透的花瓣掰开,分散铺好,等它晾干。前段时间的白兰花和茉莉干了以后,我也是这样收在小纱袋里,所以我现在已经有了四小袋干花,干花和鲜花有时候样子差得很大,和生前尤其不象的是白兰花,雪白温润的白兰花干透以后就成了瘦而硬、紫红色、花瓣似蟹爪翻卷的样子。

这种天气,本来晒花瓣最容易干,没有想到的是,最后一天刮大风,把花瓣们都吹得四下乱飞,只收得一小盆,做了三个花囊。

清人李渔曾说,白昼闻花,花香只在鼻端,如若用纱袋装好放在枕边,其香可直入梦魂。干透的花囊没有那么香了,但好在,犹有自然的清气。



 


刀郎在八月底,开了一场线上演唱会。

他穿一件样式普通的黑T,一首接一首往下唱,没有插科打诨的报幕,没有自作聪明的调笑,三个半小时,39首歌,唱到后来,已很疲惫,但这种诚恳,已足以让人感动。

比起他另外的演唱视频,这样疲惫和不加修饰的现场,给人的感觉更松弛和真实。

刀郎的歌里,最为有名的,大概也就是那几首——《爱是你我》,《2002年的第一场雪》,《罗刹海市》。《爱是你我》和第一场雪,都有那种直击人心的力量,罗刹海市则是诡谲奇幻的。

能让千万人喜欢并流传,是一件困难的事。能被喜欢并流传的,一定击中了人心最深处的柔软。



 


秋意渐近,可以弹《平沙》了。

近来越发觉得,只是因为喜欢而无关其它的话,实在不必学太多曲子,拣择几首已足够了。从前不晓得。从前是别人会弹的,我也要会弹,其实有些曲子,我自己是并不喜欢的,与我的性情也并不相合。

说到底,一个人一生喜欢的,不过只是寥寥。琴曲也好,文字也好,人也好,物也好,事也好,皆是如此。


钮澄莹摄

作者:任淡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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