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良,笔名菩提花开。70后,广东人,居海南。著有诗集《心灵之门》《落日是一枚隐喻》,主编诗集《每日诗文精选》。诗观:寓诗以哲思,寄诗以情感的真挚。
@ 回音壁
在纸上养一只耳朵
脑袋上的那只,已被四壁提走
只是,这些回来的精灵
在失去背景的情况下
如何找到它自身?
就像,刺在肩上的蝴蝶
如何飞回针尖
让一场风暴
找到,命中自带桃花的
肉身
@ 信物
上午移植过来的花草
下午就死了
一想到这些无用之物
天色就暗下来
再想到,它们让一个
靠冥思苦想才能活下去的人
继续冥思苦想
路灯,亮了
@ 因为悲伤
一个被拉长而变形的背影
将月亮带入沟中。他不是故意的
她也不是
他们的眼中无泪
每一滴泪,都是圆的
每一滴泪,都不是
生来就悲伤
@ 方言
教堂立在荒郊上
没有任何违和感
不止是因为,它们都听得懂
上帝的语言
就像,在异乡浮沉的街头
有人突然捞出
一串陌生的乳名
一群人便从
民国的留声机中
冲出来
@ 多年以后
每一个孤儿,都是天赐
每一个窃贼与骗子,都是
代我们行善的主
亲爱的!当我们一起认真地
审视,并悲悯万物
那时,我们就真的恋爱了
@ 在黄昏
攥着命运密匙的,是那根线
还是,让它飞起来的风?
风筝,从容地飞。在黄昏
每一个背影都会暗下去
每一次钟摆的弧度,都会诞生
一个新的中心
在黄昏,长河像母亲淘米一样
淘洗苦难。落日悬停——
从苦难中,提炼慈悲
@ 烟花散尽
重叠的脚印和各怀心思的表情
往不同的方向移动
接下来,有没有人知道
广场上那些被尖叫声冲散
又重新集结的大理石
需要交出多少坚硬
加固庄严
是的,百年一刹那
却带不走旧唱片里的旗袍、香槟
枪声和租界
挡不住从乱世开过来的
桃花和雪莲
@ 河流的内部
落日撒下黄金万两
渔夫不为所动
他只在乎,一网下去
之后。有多少尾鱼
——脱离苦海
穿着一副江湖为我打造的铠甲
我什么都不在乎。但
电视里正播放着:骨肉分离
——人间悲事
犹如,那些从海上走失的风
由不得你体内的静水
不起波澜
@ 被黑夜追赶的人
钟表,走不动了
它在流水之上
湖,走不动了
要么随风,要么潜行
无数石头集体越狱
从天上到凡间
那个被黑夜追赶的人
正敛住石头的光芒
@ 日落
读完故事的结尾。回头
再读作者的生平。
一部经典,需要用多少个黑夜
才能炼出火焰?此刻——
大地苍茫。远处的折叠
近处的展开,再折叠
日落虽缓,却没有丝毫的迟疑
@ 台风过境
与漩涡、巨浪、漂浮物、灯塔
同圈。是一种荣光
“在变得强大之前,
必先放下恐慌。”
是的。既然我们深信老人与海
还有什么理由再去质疑
——猎枪,对着喉管
@ 我们都是灾难的幸存者
地震,台风,洪灾,瘟疫,战争
这些是一个人紧紧抓住眼前
小小幸福的缘由
世界那么辽阔,人那么渺小
你不能责怪和鄙视。更不能强求
让一个没有痛苦的人
掏出真诚的悲伤
@ 当
当右手不听使唤,左手就变得重要
而嘴巴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当左手也不听使唤
那么,就是你必须闭嘴的时候
万物都有这样的习惯:
当你沉默,他们才开始倾听
也有这样的本能:
当你忽略残缺,他们就摸到了轻重
@ 背面,或预言
一块石头有多顽固?
可以确定的是:它有被劈成两半的胆
哦,当我们坦然地接下灾难
就拥有皮囊里外的尊严
@ 坐标
如果你愿意看见
这样的事实:一棵棵小草
从混凝土缝中钻出来
就不难理解,走投无路的水
为什么能在沙漠中
——活下来
更不会惊讶,在同一片
赖以生存的土地上
有人咬牙切齿
有人爱得深沉
@ 归客
雨水愿来,玻璃愿接
他们不能彼此融合,渗透
他们爱而不得
但,月光穿过玻璃。又悄然抽离
犹如,风让草木冲动
又让林中更静。日思夜想的人
骤然陌生
即便如此,他们从不设防
就像,世上所有的透明和伤心
从来都只是,透明和伤心
@ 如果
小麦,粉,面,面条
一遍一遍地揉,一次一次地检查
力度的:恰到好处
现在,关键是火候
——所有的告别都需要一场
体面的仪式,由心的关怀
接下来,才是中心
若面条执意返回麦田
若麦田能将往年的花朵
再开一遍
@ 秩序
河流关闭。月亮返回半空
南风返北。花草向南
树叶向南。脊背向南
那个借酒发疯的人,确实
醉得不轻
他接通一个电话。声音时高时低
悲愤又温柔
@ 静态
雨水、泥沙、杂草、落叶
蚂蚁、野花和蝴蝶
是它们让绿化带有了四季的肉身
还是绿化带安放了它们的魂
这些,都不重要
你看——
绿化带往中间一站
那些归心,就跟随一条大道
秩序起来
@ 无巧不成书
一条古老的巷子
被流浪者发现。这多像
——同是天涯沦落人。又好像不是
这更像是:故人故园一起
找回了故事
@ 当我们都无话可说
不能责怪,站在光中的人看不清
暗处的事物。你要接受并承认
俯瞰的瞳孔中:万物如诗,众生如画
是的。你也可以坚持,我也能够认同
——蓝色妖姬,何须绿叶衬?
@ 单行道
左,或右。是既定
也是选择。犹如所有的缘分
和爱意。是偶然
也是必然。
我们在同一条道上
相互追赶。
互为前后,互为形影。
哦!下一秒的岔口
那交叉的点,那无尽的射线——
我们能选择吗?
我们要这样——
没心没肺地幸福着
心安理得地
伤感着。
@ 大寒将至
大地,不需要准备
羊,不需要准备
羊,有青草和白雪
有跪乳之恩
大地,有一切都会过去
有天道轮回
我们,有接受哲学的自觉
我们,是伟大的人民
哦!大地有万全之策
羊有成人之美
@ 分割线。或界限,或回望
方向盘决定道路的意志?
出轨是火车的不自律?
这样的疑问,有悖常理。
疑问是一种本能?
一个疑问出现,
只为撤下另一个疑问?
疑问往往深陷疑问,犹如眼睛深陷眼睛
颠覆从不缺席,意外随时在场
但,我们必须关注,并接受这样的呈现:
一个真理,突然取代另一个真理
我们总能收获:惊人的淡定
我们刹住了脚步,但影子已先行
@ 立春
与秋风达成和解的落叶
终于打消,永远青翠着的念头
世间万物,都有这样的共性:
一边自命不凡,一边不断妥协
是啊!只要你活得够长
每一个春天都会,如约到来
@ 旅途
黑得发亮的沥青路面,像躺平的火药
奔跑着的车辆,像一根根
随时会被点燃的火柴
我不能确认,也不想去探究
是不是真的存在:上帝视角和神灵护佑
不管是谁握着方向盘或哪个厂家生产的车
当我平安地到达目的地
就会再次确信,这纷扰而孤独的世上
所有活着的事物,都
相依为命
@ 归途
雨水落在院墙内外
与花开花落无关,与晨钟暮鼓无关
而,鸟鸣落在白纸之上
会不会与一片林子的颤栗有关
火在荆棘上跳舞,冰在暖阳下发光
——谁的心中没有一个时间旧址
——谁不是被一条茫茫的归途牵着
@ 向晚
天色暗下去,黄昏闪亮登场
我们饮酒,品茗
不再谈论大海之大,究竟是因为
宽容,还是因为无尽的贪婪
但我们依然对眼前的安静
保持善意和存疑
我们忽略发酵和沸腾,犹如忽略
终将过去的事和人
我们不需各种安慰
我们,怀抱明月
@ 底色
一枚醉酒的月
愣是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爬上来
这多像一个习惯沦陷的人
克制着想飞的冲动
却又,从不认命
@ 边缘
一阵骤降的大雨
一次预约的风暴
挖掘机,压路机,装载机
这群流动的铁,终于
歇一阵,闲一次
苍天悲悯。它们几乎忘了自己
——主动生锈,被动折旧
忘了,还有一颗铜做的
不散热就会熔断的心
@ 所见
雨落久了,就有一种说不出的
空茫和惆怅
但,江山大好
总有喜欢在泥泞中留下脚印的人
风吹久了,漫天的落叶
既是沉甸甸的黄金,也是轻飘飘的纸钱
是啊!只要你愿意
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
都能富甲一方
@ 我们一直都在挥霍时光(组诗)
1.暮色
读过一首关于暮色的诗
不是作者多高明
也不是我在迷茫中抓住一束光
这摇摇晃晃的人间
不过是两颗摇摇晃晃的心
撞到了一起
哦!除了这一刻
所有的时光
都是用来挥霍的
2.夜深了
马,一直站着
不因战场的警觉。只因
一旦躺下就形同死去
软软的月光,也不得不
长出硬硬的刺来
悲壮,让已逝的沉沉暮色
显得无足轻重
这苦难不断却生生不息的尘世
早已:久病成医
3.指间沙
江山纵横的纹理,在日渐粗糙的肌肤上
越来越清晰
“那些流走的都带着温度”
对此,我曾深信不疑
在玩耍的孩童眼中:沙只是沙
我却执着于松散
4.天命
人到五十,犹如交卷的时间到了
你有足够的过去,支撑未来
我用虚构的未来,抚慰过去
人们,大把大把地挥霍着欢喜
苦难,需要更深重的苦难来拯救
——满满的谷仓,没有余粮
过街老鼠,从未绝迹
但,只要你愿意:
公平随时在场,哲学随时无效
5.荒原
一扇门关上,一个乾坤诞生
喷头在上,水向下
不同的皮囊,有不同的化学反应
一座冰山融化,抑或一条河流蒸发
有没有人,突然想到大漠戈壁
想到星空被荒原收留
又想到——
天空,那么大的一把伞
我们执伞,在雨中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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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台主编:紫槿
编委会:陈湖、若冰、家文、紫槿、知了天下、平行线、江南征客、水里鱼多、陈敬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