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合欢之下，别离
前情回顾：
她笑笑：“一切都结束了。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党员干部，最好的男人，你该永远都挺直脊梁。”
第439章：
明明是晌午，盛夏日头最烈的时候，这乡道，这合欢，这一排排的自建房，都被爆烈的日光照得不留余地，可赵逾明还是觉得心里抽冷。
他听了郑红的话，格外冷。
以前在饭桌上，她说，水因风而皱，山为雪白头，诸般皆是天造就。他说，他偏要风过水不皱，雪落山不白头！
他们好像是一个战壕里的人，对抗基层的蝇营狗苟，滩广水深。
他听她讲，她回乡的抱负，讲96年她上大学，村里人为了给她凑学费，卖了小驹子，她受家乡滋养，誓要回馈家乡。从那时候起，他开始对她另眼相看了吧。
诚然，大舅哥说的有道理，现今政府对地方旅游业支持尤甚，她的这片产业会有许多人抢着接手。可最早，是她第一个想着回来开拓家乡旅游资源、在此地大建旅游景点的。她是本地第一个想着收购乡民的土特产，做出品牌，提高知名度，推往全国的。
她做了开山人，后面接手的，不过是直接享受成果罢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也许，也许，确实对乡里没有任何损害，但是对她呢？这片土地，这片山水，到底是辜负了一个返乡知识分子的热血，归根结底，是因他而起。赵逾明想。
02
郑红好像一眼看到他心里去。
她说：“没关系，尝试一遭，就是很好的人生体验和创业体验。我能为家乡做的，都做了，以后我能做的，别人也能做，真的很好。”
合欢朵朵团团，像粉色的小伞。
赵逾明说：“我知道，你是宽慰我的。我不希望你出事。我来的路上一直想，如果你遭遇不测，我后半生都将难眠。”
郑红说：“你回去吧。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你别给自己惹麻烦了。”
赵逾明羞惭。她笃定了他不会选择她，才说出这样的话吧。她连期待都没有了。她对他的勇气，不抱期待。她只想成全他，不给他添麻烦。
他缄默了一会儿，问：“什么时候走？”
“今天。”她说。
他惝怳：“这么快么？”
她点头：“这种情况，当然是越快越好。后续转让的事，我交给小雨办了。我如果不快点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何家的人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更狠的暗手。”
她说的是实情。他明白。他没有开口挽留，只是想了想，说：“你炒的山野茶很好喝，我想最后再喝一杯。当时只道是寻常。以后想喝，也是喝不成了。”
世间所有的事，只要加上“最后”二字，都添了离愁。
郑红没说什么，转身进屋。赵逾明跟着她进去。
她的房子装修得很别致。他是第一次进来。
墙上挂着本省某书法名家写的一幅字：梦里有时身化鹤，人间无数草为萤。
03
这幅字，是郑红花钱定制的。她很喜欢这句诗。梦里有时身化鹤，人间无数草为萤，前半句引用了辽东鹤的典故，古时候一个叫丁令威的人，学道成后化作一仙鹤返回故里，但见故乡面目全非，千年已过，于是在空中盘旋吟诗而返；后半句引用了腐草化为萤火虫的典故，萤火虫是由腐草变成的，萤火虫闪烁的微弱之光，透着生命的短暂和无常。
她总是喜欢这样彻悟的诗句。是以，在她很年轻的时候，便是一身的玲珑气与沧桑气，在投行很吃得开，毕业后迅速积累财富。
她默默斟了茶，放在桌子上。赵逾明坐下，喝茶。茶太烫，蒸汽氤氲上来，遮掩了他潮湿的眼。他连一句舍不得她走，都说不出口。
中年人的感情，就像豫南的毛桃，扎手也扎嘴，倘或洗了、切开，不扎手扎嘴了，但颜色很快就发黑了，索性不切开吧。
惊起归鸿不成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就一口口喝茶。
郑红说：“你的书稿写完了么？”
他恍惚地说：“写完了。责编说，年底出书。”
“嗯，到时候我会买的。我是你的忠实读者。”她说。
他写的书，是枯燥的文史研究类书籍，受众不多，很难有人能静下看完，她算是不多的受众里的一名。
算一算，到年底，她的孩子已经出生了。她说：“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我到时候在上海给他上户口的时候用。”
不知怎的，他脱口而出：“云霁。”
04
他父亲几次说起这个名字，他都没在意。他也不知道，他竟然不知不觉记住了，且能在这样的时刻，迅速把这个名字说出来。
郑红疑惑：“你怎么想这么快？”
赵逾明说：“是我父亲想的名字。原本是给小何的。小何没选。”
郑红说：“嗯，那就叫赵云霁。”
赵逾明压根儿没想着叫她孩子姓赵。他都没负半点责，凭什么叫孩子随他姓呢？但郑红自己提出来了。
“不一定要姓赵。随你姓挺好。我对这方面没有执念。”他说。他确实没有香火执念。
“我知道你没有执念，但我有。姓赵挺好的。本来就是你的孩子。在上海，也没有老家这么多闲言碎语。人们关起门来，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孩子就算姓奥特曼也没人管。”她说着，起身收拾东西。
她的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剩一点生活用品没有装起来。
这时候文建来了。
文建很焦灼，一进来看见郑红打包起来的东西，就说：“郑总，你不能走，你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郑红说：“下一任接手的老板，最重要的是维稳，需要有经验的员工，你们都会继续在那里工作，没有影响，小雨跟他们谈的时候，也会相应得考虑到你们的利益。”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郑总，你就这样走了，没考虑我吗？我算什么？”文建一头的汗。
05
郑红平静地说：“文经理，我一开始就跟你说的很清楚，只是请你假扮我的伴侣，其中利害关系也跟你讲得很清楚，你说了可以接受，我才实施。现在我要走了，不需要做给任何人看了，舆论不重要了，你自然无需再假扮我的伴侣。我会额外给你一笔补偿，叫小雨转到你工资卡上，多谢你这段日子的辛苦。”
“补偿？我要的不是补偿。郑总，你说走就能走，可是我，我怎么跟家里交代？我父母、亲戚、朋友，都在这儿，他们都知道了我和你在一起，快要结婚了。现在乍然分开，对他们、对我都是一种伤害。郑总，你别走，山庄转手了，我们还能重新开始！我们继续创业！我们可以做林木，做花卉基地，做饲养基地，很多产业可以做……”文建抓住郑红的手腕。
郑红严肃地说：“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松开。”
文建不松开：“郑总，求你，别走，这样对我不公平。”
赵逾明凝重道：“文经理，请你尊重郑总的意愿。”
文建注意到了赵逾明在这里，无名火起：“领导，漂亮话，我说不过你，可是郑总落得现在这样的结局，都是你害的。我一介无名小卒，不怕你针对我，干脆把话说明白，我知道郑总的孩子是你的，你既然不能承担，就不能阻止我来承担！”
郑红呵斥：“不许胡说，瞎编排，这件事跟赵领导没有关系。出去，你现在出去。”
文建说：“郑总，我不走，我一定要个结果。”
“耍无赖是吗！”赵逾明准备打电话给此地的派出所所长。
文建恶狠狠地说：“你报警，我就把你们的事情全抖出来！领导，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郑红冷冷地看着文建：“抖吧，你抖，请问你有什么证据？再这样胡搅蛮缠，所有的补偿都没有了，我也会让小雨告诉下一任老板，不再用你。你思量着办。”
接着，她去厨房拿了刀，对着文建：“没听见吗，滚出去！”
先礼后兵。
文建吓到了。
郑红比赵逾明，刚烈得多。
赵逾明想，他身边的两个女子，小何和郑红，都是十分刚烈的人，有随时随地豁出命的架势，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厮杀气势。
·未完，待续·
大壮碎碎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