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乾乾,不息于诚
作为道德理想人格的“君子”,脱胎于西周作为身份地位的“君子”。春秋人格义君子的出现,既伴随着指称对象的转换——由上位阶层扩展至平民阶层,也蕴含着评价标准的迭变——由“因位而名”变为“因德而名”。正是在这一转变中,“诚”凸显为君子人格的重要尺度。《大学》言“君子必诚其意”,《中庸》言“君子诚之为贵”。思孟学派更是将“诚”提升至“天道”的高度,所谓“诚者,天之道也”,“诚”成为天地化育的规律。
“诚”之所以能从众德之中脱颖而出,成为关乎君子人格锻造的重要德目,一个重要原因是其代表着事物完满、成就的美好状态。据《说文解字》,“诚,信也”,“信,诚也”,诚、信互训。孟子曾言,“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信”即真有、实有。朱熹曾言,“诚者,至实而无妄之谓”,“诚”即至实、无妄。诚、信皆指实有其德、真实无妄。无论人还是物,若能充分展现实有之德,便可走向成就、走向完满,是为“诚者自成”“不诚无物”。
及至宋代,随着“天人合一”命题的提出及相关观念的成熟,宋儒视天地万物为统一的“生命体”。既然天人合一,“诚”便不仅是天之道,也是人之道,是世界之道。既是如此,“诚”自然也关乎道德理想人格的锻造。周敦颐代表作《通书》开宗明义提出“诚者,圣人之本”,后又言“圣,诚而已矣”。同时代的邵雍、张载等大儒也提出“诚者主性之具”“性与天道合一存乎诚”等重要论断,凸显“诚”在道德理想人格塑造中的核心地位。
诚礼兼修,体用贯通
当“诚”成为君子人格的核心尺度,君子的养成功夫也就有了实落之处。《中庸》在树“诚”为天道的同时,提出了相应的人道,即“诚之者,人之道也”。“诚之”即“择善而固执之”。《中庸》还进一步提出“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等细目。
早期围绕“诚”的君子修养功夫又有不同取径,或注重内在德性修养(存心养性),或强调外在德行修养(隆礼重法)。内外不同的取径时有张力难以平衡,历代士风便在“苦节”与“旷荡”之间摇摆不定。究其原因,不同取径虽各有侧重,但皆有道理,而经验性的“本末”思维往往只能择一端而言,缺乏统一本末的能力,导致“说本便遗却末”。
周敦颐说,“君子乾乾,不息于诚,然必惩忿窒欲,迁善改过而后至”,可谓一语提挈君子修养工夫之纲领。诚如朱熹所言,“盖乾乾不息者,体也;去恶进善者,用也。无体则用无以行,无用则体无所措”,“乾乾于诚”是体、是目标,“去恶进善”是用、是方法,二者虽有侧重但统一不二。“乾乾于诚”之为体,是因周敦颐赋予“诚”以超越时空限制(“寂然不动”)和超越善恶分别(“纯粹至善”)的新内涵,使其从经验视野一跃而至超越畛域,具有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性,成为君子人格的永恒尺度。为实现明于诚、至于诚的终极目标,便须“惩忿窒欲,迁善改过”,即在点滴日常中去恶进善。
张载的观点有异曲同工之妙:“诚意而不以礼则无征,盖诚非礼无以见也。诚意与行礼无有先后,须兼修之。”“诚意”即乾乾于诚,是体;“行礼”即去恶进善,是用。无论周敦颐还是张载,都试图以体用贯通的新思维解决传统君子修养中的内外兼修难题,其中蕴含的诚礼兼修、体用贯通的方法论极具启示意义。
务实慎动,中道而行
君子是中华民族独具特色的道德理想人格,君子文化在历史上强力参与塑造了中华文明的道德品格,影响延及东亚、东南亚。从“诚”的视角深入挖掘君子文化,尤其是其提出的务实、慎动等要求,可为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中的主体转型,尤其是领导干部君子人格塑造,提供有益启示。
“诚”至真至实,这就要求君子修养须求真务实。从传统智慧来看,求真务实首先意味着不断进德修业,远离虚名浮利。君子应“以道充为贵,身安为富”,视轩冕如锱铢,视金玉如尘土。如果能够从思想上轻视虚名浮利,君子就不会再为其所累,而能“常泰无不足”。从时代要求来看,求真务实还意味着务求真知实行,远离虚伪空谈。务求真知即尊重事实,实事求是,不断深化科学认识,把握客观规律;务求实行即脚踏实地,勤勉做事,不断解决实际问题,推动自身与事业发展。
“诚”自然自足,这就要求君子修养须警醒慎动。君子文化强调“慎独”,即独处时亦应诫慎警醒、不自欺。当“诚”被提升为世界“本体”后,慎独便具有了哲学上的必然性。因为“诚体”是天所赋予、人所秉受的正理,人人都有,自然而完满,只要能保全、澄明这一“诚体”,便是圣人君子。既然如此,君子无论在公共事务还是私人事务中,都应警醒慎动、去恶进善,不能妄造事端。“匪仁,匪义,匪礼,匪智,匪信,悉邪矣。邪动,辱也;甚焉,害也”,妄动、邪动只会自取其辱、害人害己。
作为君子人格的永恒尺度,“诚”具有丰富的内涵和多面的要求,诚实、诚信、忠诚等皆从此引申而来。作为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建设者,新时代君子既要求真务实又要警醒慎动,找到一条以“诚”统一“为”与“不为”的中道。君子择中道而行。
来源:学习时报
主审 | 曲相东
编审 | 孙吉麟
编辑 | 孙晓亮
刘佳鑫
校对 | 丁建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