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2月2日,北京市西城区新街口外大街4号院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的大案。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主席的李沛瑶在家中遇害。
李沛瑶是著名民主人士李济深将军的儿子。1933年,李济深公开痛骂蒋介石,宣布与蒋绝交,之后去到香港。不久后,李济深的第五个儿子在香港出生,就是李沛瑶。
1949年,李济深作为民革中央主席,应毛主席之邀参加第一次全国政协大会,并当选为国家副主席。李沛瑶随父亲到北京上学,1957年毕业于北京航空学院飞机制造专业。在那之后的将近30年时间里,李沛瑶都在江西南昌飞机制造厂,从技术员一步步做到高级工程师。
上世纪80年代末,中央研究培养党外干部的问题,江西省委统战部的同志推荐了李沛瑶。由此,年过半百的李沛瑶开始了从政之路,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据跟李沛瑶熟知的相关人士回忆:
他那时50多岁,却显得比实际年纪老成,给人仁慈、厚道的印象。吃饭时有人和他打招呼,他只是颔首笑笑,话不多,看上去很不适应觥筹交错的场面,是一位典型的知识分子。
不久后,李沛瑶又当选为全国总工会主席,继而在民革中央的换届选举中当选为副主席。1989年,又被任命为国家劳动部副部长。1992年又当选为民革中央主席、八届人大副委员长。六七年的时间,李沛瑶由一名普通工程师成长为国家领导人。
即便当上了副国级的领导人,李沛瑶仍然保持着工人知识分子本色,出差到南昌回厂看望同事,工人们握着他的手仍亲切地称他“李师傅”。他曾说:“我和工人一起摸爬滚打了30年,和他们有共同语言。”
生活上,李沛瑶也是极其朴素,基本上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家里既没有保姆,也没有警卫。房子里倒是有警卫室,也配有一个警卫。但他让警卫人员住在车库宿舍里,离他家有一二百米远。平时买菜做饭,全都是李沛瑶自己亲力亲为,年过60的他甚至每天都会自己下楼倒垃圾。可没想到的是,就是这种朴素的生活习惯,会为他招来杀身之祸。
李沛瑶的家是一座独栋二层楼,草坪环绕,楼门开在东南角,东南方16米是2号武警哨兵岗亭。
1996年2月2日早上刚上班,时任公安部刑事侦查局命案侦查处副处长的左芷津听到消息,很快便赶到案发现场。
李家现场有大片血迹,楼内门厅东北角地毯已被掀开,露出一口暖气井,井内有一具屈曲状俯身的男性尸体,头部流出大量血液,上身穿的白衬衫向上卷起露出几乎整个脊背,并染有大量血迹;里面穿的白色背心也向上卷起,下身穿蓝灰色线裤,内穿粉色秋裤,再里面是蓝短裤,脚上穿着灰色袜子,袜底沾满血迹和泥土。这正是李沛瑶的遗体。
经过初步尸检表明,李沛瑶是被他人用菜刀砍伤,导致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
这是1949年以来首次有国家领导人遇害,一时十分轰动,引起公众对北京治安和领导人警卫工作的担忧。
调查进行得很顺利,结果也很快粉碎了各式各样的谣言。
一位住在李家正南的邻居和一位住在东北侧的保姆证实,凌晨4时50分左右听到了“救命”的呼喊声。而两名当夜值勤的武警战士称,6点左右他们在李沛瑶家楼门外遇见一位名叫张金龙的战士,低头转悠像在找东西,他们用手电照了他一下,发现张金龙头上和大衣上都有大量血迹。
很快,当天领班的武警班长证实,6点30分时,张金龙曾对他说:“班长,我杀人了,你放我一马,让我远走高飞吧。”之后,张金龙准备翻出大院铁门,被班长和另一名战士拉下来带到了武警中队部。
途中,张金龙曾试图再次翻墙逃走,被两名战士追了回来。经过搜身,发现张金龙身上有一个钥匙包和一个黑塑料刀柄,还有600元钱。种种迹象表明,时年19岁的上等兵张金龙就是杀害李沛瑶的凶手。张金龙原籍黑龙江省兰西县,一年前被派到李沛瑶等领导的住所值勤。
张金龙被抓住后,很快就坦白了当晚发生的一切:
1996年2月2日早晨4点到6点,他在2号哨值勤。因为觉得在哨位上待着没什么意思,就来到旁边李沛瑶家楼下,放下枪,把大衣脱下,子弹袋放在一旁,蹬着阳台下蹬窗户爬上二层阳台,脱下棉鞋,穿着袜子打开一扇门进了屋。
当张金龙在客厅写字台抽屉翻东西时,李沛瑶被惊醒了,穿着衬衣衬裤,趿拉着拖鞋从卧室里踱了出来。李沛瑶见到正在偷东西的张金龙,有点愣住了,待缓过神后,他问道,“你怎么进来的,我的门是不是没有锁?”
张金龙认为李沛瑶一定看出来了他在偷东西,慌忙说:“对不起,首长,我是头一次,下次不敢了。”说着,张金龙跪在地上,不断求饶。李沛瑶坐在沙发上,口气平缓地问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多大了,听罢回答后说“你19岁就干这事”,挥挥手让他快走。
李沛瑶的举动在张金龙看来,“顿时觉得他十分可恨,心想,我都给他跪下了还不行吗?”直到下楼时,张金龙还在想,他肯定饶不了我,会跟我们领导说这件事,不如干脆一了百了。边想边走到一楼厨房拿了一大一小两把菜刀塞在裤兜里。
走出厨房后,张金龙心里害怕也没下决心动手,当他走到楼门口时,听到李沛瑶大声说:“你可要知道后果。”听到这话后,张金龙急了,从裤兜里掏出小一点的那把菜刀,冲上去跟李沛瑶厮打在一起。
李沛瑶尽管已经年过六十,但力气还挺大,在厮打过程中,将张金龙的肩章扯了下来。在争夺菜刀的时候,张金龙的手被割破了。情急之下,张金龙胡乱挥舞着菜刀,混乱中,刀和刀把脱离,刀片飞了出去。张金龙发现后,扔掉手上仅剩的刀把,将大菜刀掏了出来。
李沛瑶上前将大菜刀夺了过来,朝张金龙砍了两刀,然后奔向门外并大声呼救。张金龙追上去将他扑倒在地,重新将刀夺了过来,骑在身上一阵乱砍,“开始他还挣扎着抵挡、躲闪几下,后来我也不知道砍了多少刀,渐渐地他不动了,也不出声了。”
张金龙脑子慢慢开始清醒一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他想起曾看到李家门厅里有一口暖气井,于是把李沛瑶拖过去,塞进井里并盖上井盖,铺好地毯,再压上一个纸箱,再把菜刀扔进楼外暖气井。过后又从卫生间拿出拖把,在地上胡乱擦了一下血迹,将拖把也扔进楼外的暖气井。
处理完这些,时间已经到了早上6点钟,张金龙穿回大衣,拿回子弹袋,再跑到李家阳台拿回自己的棉鞋,结果把子弹袋落在了阳台上。大衣、棉鞋都穿好后,张金龙到哨位交岗。因为裹着大衣,加上天没大亮,接岗的战士并未看见张金龙身上的血迹。
交完岗后,张金龙再次到李家,找到扭打时被扯掉的肩章,洗了把脸,找出衣物、手表、戒指、项链、打火机等东西装进两个空旅行箱,当他提着箱子往院墙跑时,发现有人来,就赶紧趴在草坪上。来人就是刚接哨的哨兵,张金龙紧张起来求“放我走吧”,哨兵不放,之后又来一名哨兵,两人一起把张金龙带回队部。
现场的血迹、指纹、鞋印、只穿袜子的脚印证实了张金龙的供述。
张金龙之所以选择潜进李家,是因为他早已经注意到,整个大院里只有李沛瑶是独来独往。而2月2日也不是他第一次进去,在那之前,他已经用同样的方式,爬进去过两次。第一次是在1996年元旦过后,他想起曾经看到过李家养了一只懒猴,一定还有很多好玩的。
那天,张金龙进屋时,李沛瑶也是在睡觉,但是一直都没醒。张金龙拿走一块手表、一个打火机、一件上衣、一条裤子、一个BP机、20个胶卷,还有1950元钱。后来他把手表寄给了父亲,因为觉得黑皮表带太旧,还在一个小摊上花15块钱换了条新的。
那次,李沛瑶没有声张,也就没有人知道,事后也没听到有人追究。后来他站岗时又爬进去过一次,偷走了索尼牌随身听、配套小音箱,还有其他一些小东西。
调查过程中,张金龙的成长背景也被曝光:他初二没读完就辍学,曾于1994年2月、3月两次因盗窃自行车受到公安机关的治安处罚。其父曾是长治市北铁三局工人,1989年停薪留职后在农贸市场卖狗肉,曾有持刀伤人的犯罪记录。
李沛瑶遇害后六天,一名蒙面歹徒在光天化日之下,手持56式自动步枪将停在工商银行门前的一辆运钞车洗劫,射杀两名银行工作人员、杀伤一人后,劫走百余万元巨款。此后短短几个月里又两次发生持枪银行劫案,作案者都是鹿宪洲。1996年3月底,又发生了白宝山案。
这一系列恶性案件,不仅令警察压力很大,也引起了社会的不满。1996年4月到1997年2月,中国进行了第二次“严打”。这是继1983年第一次“严打”后,在全国范围内规模最大的一次集中打击行动,打击重点为杀人、抢劫、强奸等严重暴力犯罪、流氓犯罪、涉枪犯罪、毒品犯罪、流氓恶势力犯罪以及黑社会性质的犯罪等严重刑事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