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讲汉武故事,但绝非历史小说
《纪年》是这四卷本小说中首先出版的一卷,开篇:“起初,我六年……”“我”是汉武帝刘彻,也是这套书当仁不让的主人公,以第一人称开始整卷载笑载哭的叙述。很多人看到内容简介不免就直接认为这是一部历史小说。
大约这也降低了一些期待值。好的历史小说自然也数不胜数,但老读者们颇疑心王朔舍弃了自己最擅长的“现代生活故事”,假借历史来壮声势。毕竟,很多人厌倦了那种替古人虚拟一些道德和爱情故事的小说,更受够了宏大之中带着某种油腻的历史训诫,但这些担心都大可不必。王朔就是王朔,他不会满足于任何模式,更不愿被任何模式束缚。
这并非一部历史小说。这是人的故事。
这不是“伪历史”。这是“真文学”。
历史固然是这本书的骨架。王朔也为此参考、吃透了不少古书,书中枝蔓庞杂,天文、地理、气象、医学、物理学、数学,包罗万象。他在《自序》里甚至诈称:“这是一部读书笔记,或者叫乱翻书偶得”。
但与其说这是一本王朔版的《大汉王朝:前135》,倒不如说是王朔写了一部汉武朝的《百年孤独》。从中国传统小说演变来看,它所接续的是《三国》《西游》一路,取一点历史的因由,讲的则是全新的故事,鲁迅的《故事新编》也是这脉络中的一环。从现代小说所蕴含的人性自觉和哲学观照来看,也可以说是一本北京话版的《哈德良回忆录》。
书中的汉武帝,从北征匈奴时的踌躇满志,到独居甘泉宫的垂垂老矣;从试图混一四海的万丈豪情,到酿成巫蛊之祸后的满怀悔恨。凡有所得,皆如流沙逝于掌心。从某种意义上说,《起初》也是王朔对自己数十年创作历程和人生的总结和交待,是一部关于人自身的史诗。
“往事如花车载哭载笑一趟趟开来,好像一生漫长,其实也不过几件事,要紧的几个人。哭的都是你在乎、最心疼,也曾对不起的人。笑的是欢乐时光同在的人。还有一些面目不清的人,是你忽略的人。”
人物、故事都是你熟悉或半熟悉的,但每读必有新滋味,这是文学的魅力。
四、共鸣:中老年“勤王”,年轻人“大军不动”?
大约网上第一拨自来水多数来自中年偶像,和菜头直接在文章中写:这次出版事件“在六零后、七零后那里引起了一些骚动,之后的世代都很冷静”,是一个“大军不动,中老年勤王”的局面。
编辑是八零后,还不肯自视为中年人,眼见着周边的年轻同事对这本书兴趣满满,多少也有点不服气。给渠道讲书之初,也是感受到在新世代的年轻人中,王朔因为太久没有出现,似乎已经不为“短直一代”所熟悉;在短平快的文本收获最大传播率的当下,王朔写就这样一部极为罕见的长河式小说,在拒绝了一切的普普通通平平常常之外,似乎也在拒绝年轻一代的新读者。但其实,《起初》目前为止收获的最有趣最别致的评论,来自公司里的九零后同事。
也甭管书里讲了多久的粮草战备,兵戈谋略,她们中人气最高的是陈阿娇。
人人都听过“金屋藏娇”的故事。但在书中,她不是顽劣的刁蛮公主,不是“千金纵买相如赋”的长门怨妇,也都根本不是对刘彻痴心一片的皇后。她养猫、吸猫、爱猫,忠于猫;汉武帝催生,她暴躁地说:“滚”。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猫奴。一个独立的、走到读者心中来的人物。
有太多大义凛然的、彪炳千秋的、母仪天下的、寂寂无名的、活得寂寞或者热闹的大人物小人物,在书中活色生香地游走。家长里短、职场倾轧、困顿迷茫、甲方乙方……TA们和历史人物有着一样的名字,似乎也分享了类似的经历,但TA们是TA们自己。我们也在里面看到了我们自己。
“作为这本书的编辑,我们算是脱了好几层皮,但痛快极了。”史航给这本书写评论,说作者和读者之间自有一种“掰腕子的乐趣”,编辑深表赞同,“现在这接力棒交到读者手上了。甭管您是哪代人,换您上场试试手劲儿,换您出点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