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的唢呐声14

文摘   2024-10-19 04:25   湖北  

我们每天使用着最古老的工具,在这个颇具现代气息的城市里,进行着一项大的工程的建设。

这个工程共有二十余个大桩,每个大桩两个人,一把镐、一把锹、两只簸箕,外加一台绞盘机,就组成一组。

一个人在下面挖,挖松了,用锹装进簸箕,挂上绞盘机上垂下来的钩,上面的人就摇动绞盘机,绞盘机上的钢丝绞索就一圈一圈的绞上来,绞盘机上有一个卡子,卡住了,把土倒掉,松开卡子,反方向的摇动绞盘,那挂着空簸箕的绞索又悬吊下去。

挖好一米,就用两块钢模装好,上面的人和上混凝土,沿钢模边倒进水泥浆去,凝固后,松开钢模,就成功一米。如此循环,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刚开始很容易,不用费多大的力气,一天可以挖成两、三米。

越到下面就越难。土中夹着一些石块,一锄头挖下去,崩得火花四溅,手臂震得发麻,而好不容易掘出来的石块装进簸箕里,上面的人又绞不起,又怕它从簸箕里滚出来,那下面的人就避无可避,不论落在人身上的某个部位,非死即伤。大家对这个非常小心。

在上面操作绞盘的人还好,身上还会比较干净。而在下面的那个人就讲究不了这些,只要从下面上来就是泥人一个。

我和甫叔的一组,自然是我在下面挖,甫叔在上面吊。甫叔有几次要像别人一样两人轮流,我没有答应,甫叔也就不再坚持。

在这里我们不用自己做饭,而且每餐也办得可以,甫叔适应了几天的工作,情绪也稳定了,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看着脸上也有了好的气色,又恢复了往日俊逸的容貌。

而工地上的工友们,都喜欢拿甫叔的大长腿说笑取乐。而他的性格温和,任别人怎么取笑,也不发怒,也不跟别人恣意打闹。

每到晚上,当我和甫叔去澡堂冲凉的时候,工友们往往都跟着来,为的都是好奇地研究一下甫叔,为什么他就特别地与众不同。

这里倒也没有人认为我们俩的关系有什么与别人不同,因为在这里做工的人,每两个组成为一组的人,关系都是有些特别,有的是两夫妻,有的是兄弟,有的则是相处得特别好的朋友。

这样的两个人自然是时刻相处在一处的。

与小飞做一组的那个人说起来也是我们的同乡,只是和我们相距较远,也是同一个县的。

他们是在天平架那个街边的劳力市场打游击时相识的,两人相处得较好,那天就一同来了这里。

那人年约四十来岁,身材高大,手脚粗大,四肢行动起来与身体不大谐调,头脑有些简单,说话有些不着边际的。

他说得最多的是要去跟一个叫“怪物”的人去学武功。

我们笑问他学武功做什么?

他说要去跟横行在天平架的一个江湖黑帮打架,报仇。

他刚来天平架的时候,受尽了这个黑帮的欺负、打骂。对此他怀恨在心,说起话来都咬牙切齿的。

他有时又说糊话,说什么他是三姑娘转世,能算人的吉凶祸福,能给人看相,算掌,算八字。一有空,就要人拿出手掌来,然后煞有介事的说你的什么爱情纹,事业纹等,说的似是而非。

几天之后,人就送他一个绰号:“三姑娘”。

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被人喊来喊去的叫“三姑娘”,那确实是滑稽之极。

三姑娘的家庭背景,据他自己说,他家里有老婆,有三个女儿,可惜就是没生出一个儿子。

对此他耿耿于怀,发誓还要回家给老婆养一个儿子。

但是他从来广州后就一直没有回家。他的目标是要在外面弄到钱,发达了,然后衣锦还乡。

我们每天得空了,得拿三姑娘取笑逗乐子。每当这个时候,所有的忧虑和不安者丢到了九宵云外。

到了晚上,缩进被窝里,甫叔会小声的告诫我:

“水山,不是为叔爱说你。你们取笑三姑娘不要太过,人都是有自尊心的!不要伤了人家……”

这个时候,我就会感到有些不安:“甫叔!你说得对,我听你的。”

由于每个桩的位置不同,深浅难易也不同。

我和甫叔打的那个挖到十四米深的时候就到底了,老板通过了验收,我们可以领到工钱了。

但是有几个挖到了将近二十米,也还没到位。进展也越来越缓慢。

眼见我们先挖好的都放入了钢架子,准备倒基脚,而那个还在继续往深处挖。

老板不断的催促。

那些人也毛糙起来。

这是一个休息日。

下午,傍晚时分,吃过晚饭后,我们早早地冲了凉,到外面街上遛了一圈,回到屋里。

小飞和三姑娘的一组还在加紧挖掘。

我到小飞的床上拿来他买的一支竹笛,贴好膜,试吹了吹,觉得音色还好,就按着音调吹了起来。

甫叔看着我把弄笛子,觉得好奇:“你几时会吹笛子了?是南郭先生吹竽吧?”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没回他话。

我久不吹笛,刚拿上手,手指有些生硬。

我先吹了几首山歌小调,慢慢的手指灵活起来。

那个时候最流行一首军旅题材的歌曲《十五的月亮》,那首曲子曲调十分悦耳动听,又最适合用笛子吹奏,很容易上手。

很自然的,我就把曲调吹到了这首歌上。

刚吹了几下乐曲,我就听到外面有武警战士的和唱,这一来勾起了我极大的兴致,我尽了我最好的水平来吹奏这首曲子。

笛子的音调昂扬激越,外面的和声也越来越大,连甫叔也陷入进去了,凝神倾听。

一首曲子吹完,余音绕耳,久久不息。

这时,一名军人来到我们的门口,“啪”地行了一个正规的军礼!

“师傅,你好!请你接受我们全体官兵的敬礼!”

屋里的人都怔住。

感到奇怪:我们虽是在这里做工,除了和他们共一个澡堂冲凉,其他就没任何交集。

这一首歌,就值得他们这么毕恭毕敬的敬礼了,我真的没想到!

于是我起身走出门去,看到医院的武警战士们排着整齐的队列,看到我出来,就“啪”地全体立正,向我致以军礼。

面对这样的场面,我有些诚惶诚恐,不知道该如何做好。只好忙不迭的鞠个躬说:“谢谢!谢谢!”

我就转身进屋了。

我估摸外面的那些兵自然也该散了。

但是没过一刻钟,忽然传来一阵惊慌的叫声;“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了?”

所有人的神经,都被这呼叫声提到了最高度!

“三姑娘出事了!”远远的听到小飞带着哭腔喊道。

我们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小飞与三姑娘做工的位置,但见小飞几乎萎顿在地,指着井口说:“一块大石头掉下去了……三姑娘在下面,没声音了!”

这个工地上,只有我们四个人是老乡,别的人跟我们都不同一个省,这种事情,他们自然谁都没我们焦急。

我赶忙说:“我下去看看。”

我沿着倒水泥时一圈一圈的痕坎下去,下到井底。

微弱的光亮中,只见到一块大石正正砸在三姑娘的身上,人已经没了任何反应。

我向井口喊话,告诉小飞和甫叔,三姑娘可能死了。

这时,工地老板恰巧赶到,听到出了情况,忙亲自下来,我已经把石块翻开,可怜三姑娘一点活的气息都没有。

老板说:“人没救了。先弄上去再说!”

我和老板把三姑娘快僵硬的身子用根软带系上绞索,老板要我先上去。

井上的人转动绞盘机,缓缓的,三姑娘被吊出井口。

脑袋被砸烂了。血水和着浑身的泥浆,已经很难看得清他的面目。

解开绑缚的带子,平放在地,探探鼻孔,已经没有了任何气息。

刚在还是欢声笑语的工地上,立刻被这种死亡的恐怖气息笼罩着,压得人们几乎窒息……

突如其来的事故,搞得我们不知所措。

老板当晚就说:“把人送到殡仪馆去,先火化了再说。”

我与甫叔、小飞三人挡在尸体前面:”不能这么火化。”

老板说:“你们想怎样?合同上写着的,安全事故你们自己负责。你们不让送火化,那你们自己处理好了。以后不要找我。”

老板这么说,工地上其他省的人也都激愤起来,一齐怒声指责老板。

老板要走,也被人围住。

老板威吓道:“你们想干什么?我要报警了!”

“你报警吧!这里本来就是武警医院。有的是武警!”

这些来自各省的人,虽然都是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土民,但是一点也不惧怕。

众人围住老板,是因为他还没付一分钱工钱。

现在出这么大的事,他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所有的人找谁要工钱去?

作为工程甲方老板的武警医院方也知道这边出了安全事故,也到了现场。

院方召集老板、工人三方达成一个处理协议:尸体应立即送殡仪馆。

老板可自行回家。

工人的工钱以及事故的最后处理结果一切由院方出面担保。当晚就这么散了。

老板走后,工人们一起商议。

可怜小飞也只与三姑娘相识不久,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姓张。

他具体是哪里人,家庭情况怎样,都不清楚,这样一来,就十分为难了。

小飞到天平架最初认识三姑娘的地方去问那里认识的老乡,竟然也无人认得他。

我们想从他的行李去找身份证,发现他除了两件换洗的衣服,没有其他东西。搜遍他的身上衣袋,也没有一样可证明他身份的东西。这个人成了没有任何过去背景的人。

第二天,尸体还是被送走。火化后,连骨灰都没有收到一点。

院方主持处理此事,老板提出安全事故自行负责,这是合同上写明了的。

工钱要在全部完工,经验收合格后才一次付给。现在工程还没完工,他不付工资。

但是剩下的两三口未完工的井已经没有人敢下去。

这就意味着工程永远不得完工,工人也永远无法领取工钱。

一连休息了三天,老板停止了生活供给。

我们没有了吃的,饿了,就到街上买些速食食品充饥。

又过了两天,老板另外请了一邦人来开工,要我们都拿着自己的东西走。

大家冒着生命的危险在这里累死累活干了近个把月,一分钱的工钱没领,现在要被老板赶走,还有一个人为此送了命,这事哪里还有半点天理?

这一天老板到来安排下一帮人开工。

他们听到我们的情况,也都吓得退缩了,一刻都没呆就走了。

几天没吃饭了。我们自己买来米菜做饭吃。

一面又商量让小飞回家,到三姑娘的家乡去打听他的家人情况。

毕竟他还是有家人的。

小飞回来,带来了一大帮人。

这些人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实在他们的背后还是有些很有背景的人。

事情终于有了转色。

三姑娘的真实名字叫张华求。家里有老婆,生了两个女儿。

因为老婆没生到儿子,夫妻没了感情,自出门来广州后,就几年没回家,也没跟人联系过,家里也没人知道他的死活。

这次小飞回家到处打听,家里才知道了他的确信。

他是一个混混噩噩的人。但是他也曾有一个要生一个儿子的理想,想过要学到武功,梦想要做一个社会的强者。

他的梦不复杂,很简单。但是这个社会太残酷,对于处在最底层的人来说,就是这么简单的梦也不让人实现,就稀里糊涂的死了。

他家族上有一个人在广州军区某团当团长。团长只派了一个警卫员到来,这个事情就得到了顺利解决:张华求的家里获赔八万元的赔偿。我们的工资按百分之八十给付。付清后所有的人遣散。

我和甫叔领到近八百元工钱,和小飞一起又回到了天平架街头边,等待寻找新的机会。

我们的行李早已清理好,只等拿到工钱就走。我把我们领到的工钱让甫叔收藏在身上,也不坐车,走路来到天平架。

又来到老地方。

小飞一来到天平架,就跟我们分开,另寻他的那班熟人去了。

这时,一个人来到我的面前,叫了一声;“水山,你还认得我么?”

我一看,不禁惊喜地叫道;“怎么是你?清风?风叔,你也出来了?”?

凌清风也是一脸的惊喜:“我在家也没事。村子里的人都出来了。我也跟着出来。凡正我就一个人,在哪里都一样,只要不饿着就行。你叔呢?是不是这位老兄啊?”?

甫叔半惊喜半是疑虑地看着我们,对于我与凌清风相识的原委他是一点都不清楚。

我只好介绍他们互相认识:“这位是我叔。”

又介绍凌清风道:“他叫凌清风。是我在去年过年前寻找你的时候认识的。”

“哦!你好!”甫叔哦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两人互相打了招呼。

正待要仔细的说些各自的遭遇,却见到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小混混,瘦小的身材,瘦弱的嘴脸,在那里吊儿郎当,东逛西逛。

凌清风小声地说:“这个人叫杨广。你们新来的,要小心他。”?

我向他冷眼看去,只见他时而到一个卖水果的摊位上拿一个洋桃,咬一口,吐出来,扔掉,呲着牙说:酸死人!

又走到另一个摊位上拿起一个大仙桃,吃不到半边,也扔掉。也不见他付一分钱,就好像拿自己的一样。

这些摆摊的人不敢说一个“不”字,还得赔着一脸的小心的笑。

就好像这小混混就是他们的皇上,是他们的上帝,他要拿他的东西,是给了他们莫大的面子。

不但如此,这小混蛋还不时的伸手给这个一拳,给那个一脚,也没见有人做声。

我们正在冷眼旁观,却不料这杨广竟忽然来到我面前,一把揪住我的衣服,说:“借我的一百块钱呢?赶快还来!”

我一怔:“我哪里借你钱?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杨广恶狠狠地说:“你还懒帐?”话声未落,就奔到旁边的水果摊前,“嗖”的一声抓过一把切瓜的刀。

那刀有一尺四五寸长,刀口锋利,来到我的面前,指着我的鼻子道:“你今天不还钱,我就砍死你!”?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刀就举在我的眼前,只要我一说个“不”字,他的手一挥,我的脸上立刻就会挨上一刀。

而挨一刀的后果可想而知,非死即伤。何况这种亡命之徒,他可能不止一刀,而是两刀……三刀……甚至更多……那我今天就会命丧当场。??

这些人就是常听到说的打流的人。他们说得出做得到,杀一个人对他们来说只是扔掉一个咬了一口的桃子那么简单。

至于杀了人后要不要坐牢,要不要赔命,他是从不考虑的。

我知道我只要稍作反抗,刀子就会砍到我的面上。

这种情势下,我只得一步步后退。但我退一步他就紧跟一步。

我已被逼到了街角,再无退路。

“给不给钱?我数一、二、三……”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杨广握刀的手扬起,就要砍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的刀子要砍下的一瞬间,甫叔出手,杨广还没反应过来,甫叔一把抓住他握刀的手,向后一拉,他就倒地,刀子被夺到甫叔手里。

杨广身手也反应极快,只一舜就跃起身来,挥拳打向甫叔面门,甫叔就势一把又将他打来的手腕扣住,一用力,只听到一声杀猪似的叫声,身子再次倒地。

甫叔踏上一脚,把他狠狠地踩在脚下。

“老东西。你不想要命了?快放开我!”杨广厉声喝道。

甫叔一把把他提起来,“啪啪”给了他两记耳光:“是你不要命还是我不要命?你再叫,我打死你!……”?

杨广知道他不是眼前这老人的对手,立刻软了下来,不敢再发狠。

甫叔松手,把他往地上一摔,杨广跌了个狗啃屎。

慌手慌脚地爬起来,没命的逃走了。

那样子,像极了一只落荒而逃的野犬。

甫叔在众目睽睽之下惩戒了杨广,真是大快人心。

但众人也无不替我们担忧。

凌清风不安地说:“你们打了杨广,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等下他就会叫很多人来的。你们快走吧!迟了就走不了了。”

凌清风从家里一出来,就在天平架打游击,几乎没离开过这里。

带他出来的那些人都是专以打游击为目的的,所以他也不准备到别的地方去找什么好工作。

对于这里的黑白两道上的人物,他也都混熟了。

所以虽然和我初见,有很多的话想跟我聊,但他更知道眼前情势的凶险,是以催促我和甫叔快点逃离这里。

我们知道他的好意,正好有辆的士经过,早有人招手叫住。

我们正待上车,却发现被一个人挡在面前,彬彬有有礼的道:“老师傅你好!既来了就不急于走嘛。在下杨大良,江湖上兄弟们赐我一个混名‘怪’。听说老师傅身手了得。刚才小侄杨广多有冒犯,老师傅出手教训,特来感谢!”

这怪物年约四十岁左右,身高一米七零上下,肚子有些凸出,脸上略微显胖,长相也还中看。身材粗壮,结实有力。

事已至此,逃走绝不可能,甫叔只得沉住气,也以礼回道:“不敢!老朽吴良甫。初来此地,不识杨兄弟大驾。刚才之举,实在是无奈,还请原谅?”

怪物说:“好说。杨某最喜结交朋友。今日之事,也不管谁对谁错。我只请吴师傅赐教几招,如能胜得过我,自然不能为难。如胜不过我,那至少还得向小侄赔个不是,替我救回面子。如何?我说好了,你我单独比试,别人都不插手。”

甫叔说:“既然好此,看来也是别无选择。老朽只好舍命相陪。”

话不多说。怪物拉开架势,像影视剧里的人物那样打出武功招式。

这些东西我们看不懂,只觉得十分好看。

后来才知道,怪物学的是湖南新化的白家拳法,招式复杂,至于有多大威力,那就说不清楚?。

这怪物杨大良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他是以凶残狠毒出名的。曾经把人连砍二十七刀,坐牢也是家常便饭。

但他又喜结交朋友,无论黑白两道都结交。官场上的人也吃得开。在广州打工的老乡们有什么难处,他都肯帮忙,也能帮得忙到。

就像有人工伤索赔,有人被治安查暂住证抓去,他都通过各种门路替你赎出来,也不多向人家索要财物。甚至有人发生各种纠纷,他也能居中调解。而且多半也能调解成功……当然是凭了他老大的身份,所有人都怕了他的原因。

但他确实也口才出众,能说会道。这些在很多的人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所以无论是在家乡还是在这广州,好多的人都以能结交到他为荣。

众多打流的小混混都投到他的名下做弟子。

是以他的名头在江湖上响得很。

甫叔是在监狱里跟的师傅,他不可能学到什么武功招式。他学的是强盗功。这种功夫不讲究什么抬式套路,他们主要是以抢劫偷盗为业,碰到对手或被人追捕,只求以最简单的招式打败对方,并快速摆脱追击,成功逃脱。是以他并不要打出什么拳法来。

甫叔身子不动,他根本不使任何招术。

怪物打了一阵拳,忽然就向甫叔身上攻来,看看手脚都要打在他的身上。

甫叔只是左右躲避,有时也手脚相交。

到最后,也看不到甫叔是怎么出手的,也不见两人怎么打在一起,甚至也看不到两人究竟谁打着了谁,怪物就收住了拳脚,退开一步,说:“杨大良佩服吴师傅。我会约束手下弟子,任何时候都不得对吴师傅为难。”

甫叔说:“那就多谢杨师傅!”?

这戏剧性的转变,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刚才人人都以为会有一场生死打斗,而且都认为我们两人凶多吉少,不死也会脱一层皮!

要知道这些打流的人平时凶残的很,他们一般的人没什么功夫,只是凭着一股不怕死的狠劲,动不动就砍掉人的手足,给人砍十几二十几刀那是常事。

在天平架,除了怪物是人人都知道的学过武功的之外,其余的人都是亡命之徒。名义上跟怪物学徒弟,其实谁又学过什么功夫。

那杨广更是仗着他叔叔怪物的名声在外叫狠,实则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制服得了他。

今日甫叔惩治了杨广,真是大快人心。

很多人都对甫叔投来佩服的目光。

凌清风更是高兴不已,说:“水山,怪不得你对你甫叔这么要紧。你这么好的叔叔,到那里也找不到第二个。”

甫叔说:“凌师傅太过奖了。”?

凌清风小声的对我说:“没见到你叔叔之前,我都还想着如果有机会跟你好呢!若不是在这里见到了你们,我以后都还会去找你的。现在见到了你甫叔,我就不敢再这么想了。我是没法跟你甫叔比的!”

这时,一位身材高大魁梧,年纪约在四十岁上下的人来到我们面前,说:“老师傅,刚才你们打架的经过我都看到了。我很佩服你的功夫,也很敬佩你的为人。而且你很对我的眼缘。我想请你去给我做工,不知你是不是肯干?”?

甫叔问;“我们是来找工做的。只要不是做违法乱纪的事,而我们又做得来的,我们都去做。但不知是做什么工呢?”

那人说:“是这样,我在郊区开了一个养鸡场,规模不大,两个人做工就够了。平时的工作也不是很辛苦。每月工资一千二百元。我的效益好的话,还可以适当加些奖金。不知你是否愿意?”

我知道这个工资开得不算低。那个时候,对于普通打工者来说,每月有一千元的工资收入都是不错的。

因为那时我们家乡修座房子,也就差不多三四万元这样。

甫叔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说:“水山,你看如何?”

我点点头,说:“可以。不过,可不可以多带个人去?”

我的意思是能把凌清风也带去。

他也是一把年纪了,在这里打游击虽然也还过得去,但毕竟有时遇到重体力活会吃不消。

他要能有个比较稳定的工作最好。

况且我们能多有个人在一起也能互相关照。

那人问:“那另一个人是谁?”

我指指凌清风说:“就是他。”

那人看看凌清风,说:“人是很不错。但是我那里只需要你们两个人就足够了。不过你们到了我那里后,我可以给他另外介绍给一个老板。到时你们再来找他就行。既然愿意,就请上车,我们现在就走。”

这个老板指着停在不远处的一辆白色小型农用车:“我的车在那里。”

凌清风说:“水山,多谢你。你们先去安顿好吧。我在这里还可以。你不要担心。以后我来看你们。”?

我们提上简单的行李袋子,跟着那人走到白色农用车傍,开开车门,我和甫叔坐进了车里。

老板坐上驾驶座,车子发动,开走了。

第一次坐进这样的小车的驾驶室里,我们感觉无比的新鲜。

虽然只是这么一辆不起眼的小型农用车,但在改革开放最初的年代来说,还是很不错的了。

那个时候能拥有自己的车的人不多。不像现在,车多得像蚂蚁,把城市大大小小的街道塞得满满的。

我看出车是往从化的方向开。

也就是我们当初做工的金盘岭道班的方向。

还未到金盘岭道班,车子拐进一条土路,在山间行驶。

路的两旁树木茂密,都是一些杂树。有时是大片的竹林。

乍一见到广东的竹子,也和我们家乡的不同。我们那里是满山满岭的楠竹,再有就是山涧溪边的水竹、屋前屋后的蒲竹、还有竹身高高细细的园竹。

绝不像他们的竹子,紧紧密密的丛生,竹节上还生着坚硬的剌,虽然好看,却让人难以亲近。

我和甫叔贪看着沿路的景致,心里暗记着可能有的标识,以便以后自己走路时不致迷路。

看到路边有一座低矮的大棚,很大。周围用丝网圈出一大片地方,成群的鸡在里边啄食,我们以为就是这里了。

但是老板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往前开。

老板不停车,我们也不问。 

这种坐车的感觉很好,但愿他这么一直不停的开下去,开得越久越好。

路边又看到有几个那样的小型的养鸡场。

车还是没停,一直开。

最后来到一个大山沟里,老板终于把车停下。

“到了。”老板下了车,帮我们打开车门。

我和甫叔下了车。

拿出自己的行李袋子。

老板说:“这就是我的养鸡场。已经开了好几年了。刚出栏了一批鸡,下一批鸡苗还没有进。你们跟我来。”

我们跟着他走到一座高高的用竹子搭架,石棉瓦封墙的小屋里。

小屋是独立的,不与鸡舍相连。

屋内很宽敞。

一边架着一个铁架灶,餐柜,餐桌,小凳子,碗筷刀具,应有尽有。

一边放着杂物。

在一个多人高的位置,是一层楼。楼门是关着的。

小楼的下面,有一张大铁床,床上铺着床板。床是空着的。

老板说:“你们在这里住。这边烧火做饭,吃饭都可以。在楼上睡。”

又把我们带到鸡棚里。

一共有三座鸡棚。每座鸡棚有三十米长,五米宽。

分隔成三个小间。鸡棚都是用竹子搭建的,屋顶盖着一层油毡,一层石棉瓦。

地面砌了一人多高的砖墙。

墙上面的一截围着红绿相间的蓬布。

水泥地面干净平整。

“我这里上一批鸡遭人偷盗,我请的人被贼打伤,他们不敢在这做,走了。因此我要找会点功夫的人在这里。不是要你们跟盗贼打架。晚上遇到有人偷鸡,你们可以不去跟他打,但你们要尽量记住贼的特征,以便破案。你们要尽量的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老板又问道:“你们有身份证吗?我要去给你们办好暂住证。免得村里的治安晚上来找你们麻烦。”

“有的!”我们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老板。

他看了,说:“吴良甫,吴水山,是吗?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很熟呢?”

“你说笑了。我们是初次来这里的。”我说。

“时间不早了,我带你们去我家里吃饭。下午就开工。”

老板出来,锁上房门,把钥匙给了我。

又上了他的车,只见他迅速的开车往他家方向而去。

在村口,看到村子有一个高大的牌楼。

牌楼上镌刻着三个大字:大元村。

这是他们的村名无疑了。

这里的村子和我们家乡的村子完全不是一回事。

在我们湖南老家,一个村子大到三四十户人家,小到两三户人家,散落在一个山沟里,小河边,居民都以耕田为生。

而这里的一个村,更像是一个小城镇,甚至比我们的一个镇还要大。

这里有学校,商店,有饭庄,有纵横交错的街道,也有狭长幽深的小巷。

此刻我们正在进入一条长长的巷道里。

在巷道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庭院,院内一座精致的两层别墅式小楼,这就是老板的家。

大门一侧的墙上钉着一块铜制门号牌,上面凸刻着三个红字:闵子文。下面是一行长长的细若蚊足的小字:大元村西区五弄七巷第一百九十八号。

至此我知道老板的名字叫闵子文。

闵老板的老婆娇小玲珑,乡里农妇装扮。不会讲普通话,只会用自己的话跟我们沟通。

但是很困难。她说的话,我们一个字也听不懂。我们假装懂了,但当我们回答给她的话,她又感到一脸茫然。

这个时候,假如我们说点责怪的话,她还会以为我们跟她客气呢!

唯一能读得懂的,是各自发在脸上的微笑。微笑,也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共通语言。

说实在的,湖南人到广东人的家里吃他们的家庭餐,那不是一种享受,而简直可以说是受活罪。

因为湖南菜离不开辣椒。没有辣椒就吃不下饭。

更要命的是,他们的菜里要放糖,搞得每个菜都甜腻腻的。他们把腌酸菜和剁碎的瘦猪肉做成肉饼,又酸又老;把小杂鱼做成生蒸鱼,那种臭哄哄的腥臭味,直倒人的喟口。

老板和老板娘一个劲的叫我们多吃点。

我们象征性的每样菜都吃点。

老板问:“好不好吃?”

我们礼节性的答曰:“好吃!”

我以前曾在这个地方生活过那么久,知道广东人一般不请外人到家里吃饭。今天闵老板能把我们请到家里去吃饭,让女主人做他们的家庭菜给我们吃,这是难得遇到的一个非常好客的主人家了。

我们没有理由说人家做的菜不好吃。没理由让人不高兴,扫人的兴。

闵老板夫妇很是高兴。

吃完饭,闵老板带我们在他们的村子中间走一走,算是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就在离此不远的一条弄堂里,他们家还有一座房子。

闵老板带我们进去看了。

那是一座没有多少光亮的老式建筑,没有人住,堆放着满屋的杂物,还有上一批鸡用剩的鸡饲料。

闵老板问:“你们会踩三轮车吗?”?

“会。”我毫不迟疑的回答。

这个东西很简单,以前我无事的时候,用别人的三轮车我踩过,而且技艺还不错。

以后喂鸡的饲料要从这里拉过去。一天拉一天的。鸡场那里路太窄,拉饲料的大车进不去。饲料只能放在这里。

“过几天就进鸡苗。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们给鸡苗打疫苗,喂饲料,搞清洁消毒,这个不用担心。”

“这两天你们两个可以把鸡场周围的环境清扫一下,在场门口要做个大门。你们还可以在场后面整块菜地出来,自己种点菜,可以少一些生活开支!”

闵老板一一安排好。

然后就送我们回鸡场。

闵老板走后,我们把整个山沟的情势都观察了下。

鸡场的背后是一条深深的山沟,长满了各种杂树,还有个小桔园,桔子树因长久疏于管理,杂树丛生,把果树都荫蔽了去。

还有很大一片草场,是给鸡放养的场地。

场面前是一个小水塘。水塘周围满生杂草。杂草甚至把整个水面都遮蔽了。

一条不足一米宽的土路从远处的村子里蜿蜒而来直到鸡场。

路上两道车辙,不用说,这是以前拉饲料的三轮车压出来的。

我决定把那条路扩宽一点。

这是完全可以做得到的。

因为那条路路面不平整,在进入鸡场的不远处,有一个陡坡。

而那个坡是可以降一下,从而变得平缓的。

把它的坡度降一下,以后拉起饲料来,会省很多力。

场里有斗车,有锄头,有锹。

我和甫叔计议一下,当天下午就动了工。

傍晚时分,闵老板来了,给我们送来了米菜,让我们自己晚上做饭吃。我们也乐得如此。

他看到我们动工修路,问了我的想法。

他认为这个想法很好。因为以前的饲养员拉饲的确很辛苦。但他们没想过要降坡。

天黑下来,闵老板走了。屋里剩下我和甫叔。

我们动手做饭菜吃了。

烧热水洗过澡,上了小楼。

小楼看起来很是宽整。

应该是可以铺两个床铺的位置。

我们只在上面铺一个床,那么还可以放很多东西。

这个小楼,从此就成了我和甫叔爱的小屋。

外面的世界真是奇妙。

早上我们还在流浪,晚上就有了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的自由的小窝。

我们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兴奋。

铺好床,迫不及待钻进被窝里,我们情不自禁的紧紧抱在一起。

甫叔喃喃的说:“水山,我怎么感觉跟做梦似的?”

一连三天,我和甫叔从早到晚,除了吃饭的时间,没有休息,硬是把一条差不多一公里长的土路改变了面貌:原来坑坑洼洼的地方,都被我填平;所有上坡的路段都被我挖掉;把狭窄的路段加宽。

闵老板见此情景,又花钱拉来一车石子,把路面铺上一层石子。

在进入鸡场的前方二十米处,依着山的形势,我和甫叔到山上砍来竹子,做成了一道竹门。

接着我们又在后面山沟果园的空隙处,砍掉荆树杂柴,铺在原地烧掉,避出一块菜地,播上菜种。

老板的老婆也时常来看看。

见到我们的菜地,很是欣赏。

她从家里拿来几个大大的佛瓜种,栽种在我们住的那座小楼前。

当几个月以后,佛瓜的青滕爬满了小屋,我和甫叔住在这爬满青滕的小屋里,那心情别提有多清爽。

做好了这一切,老板就安排我把鸡场里里外外,用烧碱水稀释成百分之五的溶液,穿上特制的防护衣,把鸡场彻底地消毒一遍。

然后,就运来了鸡苗。

我和甫叔都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小鸡苗。

这一批进了五千只鸡苗。

当天,我们就在做好保温措施的鸡舍里,给鸡苗滴注疫苗。

这些技术,我们以前闻所未闻。

操作起来,也是生硬得很。

不过练习到十几只,才基本掌握了要领。

接着就是日常的喂料,给水,消毒管理。

每天要去老板的那座老屋里拉几包饲料。

每天清早起来就给鸡舍搞好卫生,清洗饮水器、饲料桶。

然后给鸡上饲料,挂上清洁的饮水。有时还要给水里加上防病的药物。

每天的空闲时间很多。有时就到离此十几里地的镇上去逛逛,买些日常用品。

再有的时间就是侍弄我们的菜地。

白天,闵老板会不时的来鸡场,一来,对我们进行技术上的指导。

二来,这里也是他的全部希望所在,是他的事业,他的根本,他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稍一不慎,鸡场里的鸡苗出现一个意外,那他遭受的损失就会是致命的。

只有在晚上上,老板一走,我把大门一关,这里就全成了我们的二人世界。

闵老板给我们拿来一台彩电放在小楼上,我们冲凉之后,就坐拥被窝,寻找我们喜欢的节目看电视。

电视对于甫叔来说,完全是新东西。

但是甫叔是一个性情淡泊的人,不管是任何东西,他都不过于喜爱。

每晚最多看上一、两个小时的电视,我们就关掉电视睡觉。

小鸡一天一天看着长大,

过了一个月,又进了第二批鸡苗。

这批鸡苗喂了一个月,第三批又进来了。

而这时,最早的第一批已经可以长成大鸡,开始出卖。

这个时候,每天清晨,天未光,就有买鸡的老板开着小车,或骑着摩托车来买鸡。

这些都是在各处市场上开着档口卖鸡肉的人。

每天买鸡的客户一到,我们就得起床,帮着买鸡的老板把鸡抓进笼子里,给他过称,收好钱,记上数。

等到白天闵老板来到,我就把卖鸡的钱结算给他。

他相信我们,不用担心我们会欺骗他。

因为他会时不时的和那些买鸡的顾主们核实一下。

在每天来买鸡的老板中,有一个身材不高,十分精明的年约三十岁左右的人,他是开着和闵老板一样的小车来的。他每天的购买量都在两百只以上。

交往的时间长了,我们知道他叫“华仔”,姓程。是做烧鸡生意的。

华仔身材有些胖嘟嘟的,脸长得圆圆的。他对我们两个很有兴趣。

每次买完鸡,他还不急于走,总要跟我们问长问短,时间久了,就互相都有了好感。

他对我们的情况也就知道得差不多了。

鸡场一边的山头上是一片坟地。

大元村所有死了的人都葬在这片坟地上。

不免让人从内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惧怕,而在晚上尤甚。

但是对于我与甫叔来说,这又有什么好可怕的。

对于在岳父家里被人像过街老鼠似的追打,被人捆绑在大街上的电杆上的示众,那种肉体和心灵上的受伤,那种生死线上的挣扎,那才是最恐怖最可怕的。

况且这些异地他乡的游灵,我们与他们生无仇死无怨的,我们用不着怕他们。

我们更珍惜眼前得之不易的平静的生活。

每天,从睡梦中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最爱的人。

每天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空气中都弥漫着爱的味道,鸡场每一个角落都保留着我们爱的足迹……在阴凉的果树下,在绿悠悠的草地上,在蓝天白云下,在干净整洁的小屋里……无一不见证了我们爱的历程,它们也分享到了我们爱的喜悦与美好!

然而那种心灵上的欣喜和满足,是旁人无法体会的。

过了几个月,我们领到的工资加在一起,已是一笔可观的积蓄。这些钱我都让甫叔保管起来。

我们各自置办了几件像样一点的衣服。

同时,我尽量把生活质量弄得好一点。

隔天到村里的早市上买些猪肉、杂鱼之类改善生活。

在我的精心呵护下,甫叔的身体很快得到了恢复,心灵的创伤也慢慢地抚平。

每天的下午,我们把鸡场的所有工夫都收拾停当,这时会有一段时间的空闲。

这时我会拉着甫叔的手,在村前的公路上,看穿梭往来的车流;爬上鸡场后面的山坡看西坠的夕阳,看西边的天际被晚霞染得通红……

再也没有以前的忧虑、恐惧!

这种悠哉闲静的生活,也许神仙也会羡慕的!

闵老板也并没有忘记我当初给他说的凌清风的工作问题。

后来他把他介绍到另一个养鸡场去当了饲养员。

不过那里跟我们相距很远。

在我们初到广州的那几年里,大家还都是土里土气的。

手机还是我们这些人不敢想像的奢侈物。

车也没有。

就连最简单的单车都舍不得买。

所以那时只要是相距十几二十几里的路,对我们来说,就成了一段遥远的路程。

所以凌清风并没有与我们来往。

而且甫叔对于我与其他人的来往,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日子似乎就这么平静地过下去。

但是这样的日子,却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而打破……

(未完待续)

最隐秘的角落
在这里,感悟情感的共鸣,体会人性的温暖,找回美好的回忆。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