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留守家园的曾祖母

文摘   2024-11-16 21:30   广东  
来源:梅州日报 2024年11月16日
●房畅宜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曾祖母与世长辞已经36年了,我至今依然思念她。
 我家世居大埔县银江镇冠山村,曾祖母是邻村洲瑞镇雁洋坪人,姓赖名糯娘。由于地狭人稠、山多田少等原因,家乡素有下南洋的传统。民国初年,高祖及其两个儿子相继远渡重洋,前往泰国谋生。不久之后,高祖归国定居。
 1924年,时年28岁的曾祖母携带刚满周岁的儿子从泰国回家。夫妻俩这一别,竟是永诀。祖父八岁那年,曾祖父在泰国英年早逝。幸运的是,在银江房氏家庙国器堂的资助下,祖父顺利读完初中,先后做过小学教员、乡镇干部、县城粮所主任。
 从我记事起,曾祖母已年届八旬,经常戴着头帕。我不知道,她终身守寡的日子是如何熬过来的,一生无数个夜晚又是怎样度过的。但我记得,小时候家中人多房少,我们兄弟曾与她一起睡觉。有子孙在身边陪着,聊以自慰吧。
 在村里读小学时,我就开始做家务了,主要是烧火做饭、煮猪食、扫地。我自幼习惯用左手操刀,煮猪食时,曾祖母可能担心我伤到手,有时会主动帮我斩番薯藤,一边熟练地做示范,一边自言自语:“四代(从曾祖到我)都是左撇子,代代相传……”
 曾祖母喜欢喝酒,亲人孝敬她的为数不多的零用钱,估计都被她用来买酒喝了。她从不自己打酒,而是一手递钱,一手递空酒瓶,吩咐我们兄弟去村里小卖部买。她喝酒从不用杯,想喝的时候,就打开瓶盖浅啜几口。
 和其他许许多多的客家妇女一样,曾祖母勤劳一生。在分田到户之前,每逢生产队社员在我家附近田地集体劳动,她都会提前煮好一大壶番石榴叶茶,放凉后供大家畅饮解渴。到了晚年,即使腿脚不太灵便了,她还曾一边拄着木棍当拐杖,一边扛着锄头与畚箕,踽踽独行,去屋背菜地干活。
 1988年冬,在卧床不起几日后,一生坚强的曾祖母走了,享年93岁。接到噩耗后,正在镇上读中学的我和弟弟匆匆请假回家奔丧。遵照礼俗,祖父带领全家步行至路口跪迎曾祖母娘家亲人。彼时,老家仍流行古老的二次葬风俗。2000年,曾祖父母合葬墓在家乡的一座青山上落成。离别76年后,他们终于团圆了(曾祖灵骨带回老家后,一直寄放屋背竹林下,而祖父长期蒙冤,平反前无力葬父)。
 回忆曾祖母,同时想起外曾祖母。外公三岁那年,外曾祖父就离乡背井,远赴印尼营生。起初还有钱物寄回,后来杳无音信。年幼时每次去黄沙坑外婆家,已双目失明的外曾祖母都会一面爱怜地抚摸我的脑袋,一面喊着客家乳名“狗子”与我说话。同样因为人多房少,我便跟她和阿姨一起睡。她也是一生独守空房,享年93岁。

 下南洋,水迢迢。既有辉煌成就,也有辛酸血泪。在中国最大侨乡广东,像我的两个曾祖母一样,丈夫过番谋生,自己留守家园,以致终身守寡或独守空房的“烈女”,真是数不胜数。她们饱经风霜,湮没无闻,值得铭记。

客乡大埔人
我们是大埔客乡人,我们是客居他乡的大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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