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
作者：江小芸
朗读：小芸
新年将近，似乎到了中年就渐渐把年过成了一种小烦恼，或许是忙碌的生活磨淡了一份对未来的期许，或许是日渐丰足的物质条件碾压了一种对美食的味蕾享受……每个人，总有那么一段岁月让我们对年有了一种淡漠的应付，所以我怀念我曾经的年，怀念我儿时的年，怀念那偷偷爬上桌子偷吃挂在房梁上的那种“年味”……
“年味”，我喜欢这个词，因为我觉得我是尝过“年味”的人，那是一种喜气洋洋的忙活，而孩提的我们是跟着忙活凑热闹的那群，别觉得我们小就是瞎胡闹，那时我们还真是派上大用场了。你看，那祠堂下水井边正热气腾腾地飘起做年糕的味呐！这个项目我们可喜欢了，不等父母说让我们去排队等着做年糕，就是翻晒年糕的活我们都主动包揽了，带上一大袋的红糖，旁边买个油炸餜，站在做年糕的机器边眼睛直溜溜地盯着那快出来的年糕，做糕的师傅也很善解人意地捏一块年糕头放在我们的手心，这时我们就顾不上接下来要干的活马上拿起这一块滚烫的年糕头包上红糖或是夹一个油炸餜，那味道，真是无法形容的暖糯啊！等到吃到实在撑不下时才想起父母交代的活，一吓一激灵，转头一看，原来家里的大人早就在我们接过第一块糕的时候就接上活了。小时候不明白，长大了才明白师傅给的那块糕并不是师傅善解人意而是因为第一块糕不成型，头圆圆的切下来不好看所以就捏一把给我们吃了，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年糕做成型的“功臣”，我想这就是现在糕头的由来吧！小时候也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要我们去管这个做年糕的活，长大了才明白那是大人特意让我们去尝尝鲜，尝尝新年将近的第一口“年味”。如今，想吃就能吃到的糕头店随处可见，但那一口暖，那一口“年味”，那一种垫着脚尖翘首期盼的小激动却再也没有了。找寻，也只能是在异乡的乡村或儿时的记忆了……
味蕾的“年味”不仅仅是在品尝的过程中，更是在一种偷偷“拿”的过程中。儿时的年味很多时候是在我们不可及的地方，比如说挂在房梁上，比如说藏在米缸里，比如说压在床底下……反正大人觉得我们够不着找不到的地方她们都放了好东西，而我们也可机灵着呐，早早就做好了侦查工作，等大人不在家的时候，就偷偷地垫着椅子伸手去掏那个挂在房梁上的油炸鱼、油炸肉丸、油炸肉条……有时技术没到位，总免不了从凳子上摔下来，但我们不哭不闹，爬起来再次“作案”，总感觉我们那时是摔着摔着就长大了，可不像现在的孩子不禁摔。我们不仅四肢禁摔，头脑也还是有点小聪明的，即使再想吃，这些挂在房梁上的美食每次偷拿的量我们都是有度的，都会让大人每次查看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我们偷吃过，那这就是个技术活了，就需要在偷拿完以后，用手先抚平一下表面的空缺，然后再托着篮子的底掂几下，那这一套偷食的方法才算是完整的。其实我最喜欢的还不是这些油炸的东西，我的最爱是桂圆干、荔枝干，这些食物以前家里难得见，也只有等到过年的时候大人才会买一些存放着，以备年后客人来访可以煮点甜点，而我就喜欢这么干着吃。根据平时的观察，这些东西大人一般是藏在碗柜里面，那取食就更方便了。或许是最爱的缘故，每次吃着吃着就停不下来， 而后把桂圆壳又一颗一颗地放回袋子，大人如果不是要拿出来烧的话那几乎是看不出有动过的痕迹，多次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最终袋子里的桂圆壳竟然比桂圆还多。但纸总是包不住火的，发现后的大发雷霆还是免不了屁股挨揍，只是到现在，妈妈每次一来我家还要买一大袋的桂圆干给我吃，或许是替小时候揍多次的屁股来点甜头，反正到现在，桂圆干还是我最喜欢的零食，只是没了那种偷偷吃点甜头的小兴奋，但喜欢的最终还是陪伴了一生。
虽说过年是从家庭主妇的忙碌开始的，但最终味蕾上的压轴还是父亲的松糕。等家里该由母亲准备的年货差不多都备齐后，此时爸爸该出场了，年内压轴的“松糕师傅”，平时啥都不会的爸爸此时就是总指挥，我负责拉风箱，妈妈负责和粉，爸爸就负责怎么把粉变成松糕，最关键是松糕里面要熟透。别觉得这个活简单，那是有很多讲究的，就是在做松糕那一刻，孩子在灶台边不能开口说话特别不能说“熟了没”这句话，说是问熟了没就有可能蒸不熟，关键是每次没忍住问了后结果就真的没熟，那真的是屁股上落下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时也没明白为何大人就这么忌讳松糕熟没熟这回事，这种做糕点成功和失败的几率不应该是对等的吗？为何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呢？现在想来，应该是松糕又名发糕，如果蒸熟了那就寓意着来年发财福气，如果没做成功就没了这种财气和福气，那新一年的期盼也就都落空了，如此，儿时挨过的打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做松糕的程序并不简单，需要先把米泡软，然后送到小磨坊磨成粉，把粉倒入一个扁平竹匾上，准备一碗红糖水倒入粉中调和到一种松软的状态，静待几分钟，锅那边把水烧开，把粉用手松散地撒在木头材质的松糕模型内，撒到8分满左右，再放上自己喜欢的一些食物做点缀，最常见的是红枣片、猪肉片、桂花等，手艺比较好的还会拼几个字，比如“福”“乐”等。接下来就是烧火的功夫，总觉得每次成功的松糕别后应该也有我这个烧火人的功劳。等到蒸熟后，把松糕模型整个倒扣在盘子里让松糕脱模，待凉后再把松糕转个面，那就算是彻底完成了一个松糕的制作，也算是年前最圆满的一次祝福仪式了。也不知怎的，年前准备的年味中，我最不喜欢吃的就是松糕了，或许是小时候问了太多次的“熟了没”而挨揍的阴影，或许是年长后把健康看得比发财更重要了，或许是如今随处可买的松糕少了一份一家人共同完成一份小心愿的温馨，年货渐多，而年味渐少了……
儿时的年味，味蕾的享受总是我们无法舍弃的怀想，而年俗的传承是上一辈对下一辈的疼爱和期望，每一个年，不管家境如何，大年三十的压岁钱，大年初一的新衣服，似乎都成了孩子年味的标配，一群孩子在年夜饭狂欢后在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阿姨面前嗑个响头说声新年快乐，长辈们回一句好好读书快快长大，那压岁钱就一个一个的到手了，正盘算着怎么花这笔巨款的时候，父母亲总会来这么一句：“存好不要掉了哦，明年给你开学报名用！”小失望瞬间就占据了小心灵，虽说有那么一点点的难受，但磕头拜年的每一个除夕我们也都还继续认真着。在还看不懂春节晚会的我们就已经陪伴着大人看了一届又一届的春节联欢晚会，吃年夜饭看春节晚会，过成了老百姓缺一不可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齐享受的合家欢。只是经典的几届春节晚会都在我们实在撑不住的眼皮底下溜走了。
大年初一那是我们可以肆意闹腾的，穿着新衣服，揣上零食，一定要到冷冷清清的大街上去逛一圈，不为别的，就是为显摆那身新衣服和兜里吃不完的小零食，偶尔还能拿着几个零花钱买个气球或小烟花玩玩，能自由掌控的日子那真是无与伦比的满足啊！过了初一转眼就是十五了，年也算过完了，规规矩矩读书的日子又来了！
再过几天就是年了，孩子期盼的眼神又勾起了我对儿时“年味”的记忆。对于她们，年仅仅只是意味着可以不用早起读书，可以满足零食的自由，可以有长辈的大红包，可以看“奔跑吧兄弟”……不需要偷吃就有的零食，不需要磕头就有的大红包，不需要等过年才买的新衣服……物质不再匮乏，“年味”却不再丰厚。若有一天，等我的孩子长大了，她们又会如何向她们的子女讲述属于她们儿时的“年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