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舵三峡库区“最后水上公交”的“中国好人”
民生
2024-11-14 08:46
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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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岁出头的闫光芬，是重庆忠县乌杨街道高寨村的一位农民。每隔几天，她就会背着地里的新鲜收成，和其他几十位菜农一起，趁着清晨来到村里的长江岸边，乘坐“渝忠客2180”客轮到县城售卖。航程约2小时，每天会有近万名相隔千里万里的网友，通过直播间，线上陪伴他们“赶早”。闫光芬和菜农们往返的船费，时常被网络上的爱心人士买了单，有时还有免费的爱心早餐。抵达码头后，如果背篓太重，当地城管和志愿者会搭把手帮忙背上去。在靠近码头的“助农菜市场”，菜农的蔬菜水果很快就被买光。即便现场没卖完，会有爱心人士全买下，直接送到福利院。需要休息时，还有附近的爱心驿站可以歇脚。下午，菜农们又乘着这趟轮渡，驶回炊烟袅袅的村庄。![]()
10月19日，重庆市忠县，秦大益驾驶“渝忠客2180”行驶在长江上。如此这般岁月静好的场面，全年会在当地发生363天。因为其余两天，三峡库区“最后的水上公交”——“渝忠客2180”，要在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做一年之内唯一的短暂休息。2024年11月12日，“渝忠客2180”的“掌舵人”秦大益、曹利芳荣登2024年第三季度“中国好人”榜。这是对“渝忠客2180”及其“掌舵人”一次有力的褒奖和认可。“渝忠客2180”是一艘有两层结构和红漆船身的客轮，可载140人。船长名叫秦大益，一名46岁的中年男子，忠县洋渡鱼洞当地人，是家里第三代开船的。这位从小长在江边的汉子，生了一副热心肠，10岁时就从江里救过人。“是一个院子的小伙伴，他下河游泳溺水了，我把他救了。”后来还救过放牛落水的小孩、从船上掉落的女乘客。父亲开船，他也经常帮乘客搬货。“父母辈本不想我们这代人再开船。”但秦大益18岁时，父亲意外去世，他不得不接班，成为秦家第三代开船人，养家糊口。这个残忍的“成人礼”，将他与船的命运，紧紧捆绑。那时的条件并不好，船是木船，沿线男女老少往返洋渡镇和县城就靠船。依靠开客船营生的人也不少，高峰时有10多艘船。2013年，秦大益与合伙人曹利芳购买了“渝忠客819”客轮，可载50人。2016年，当地高速公路通车，乘车进城只要50分钟。乘船的人明显少了，许多船主卖船上岸另谋生路。2018年，秦大益还在坚持。但问题摆在面前，船，卖不卖？秦大益走访各村镇，发现仍有300多位老人常年进城卖菜，勉强能支撑一艘客轮运营。这期间，他听到了老人们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相比坐车，乘船虽然时间较长，但往返票价可以节约10来元，还会省去转车的劳顿，船的宽敞空间也便于老人乘坐和搭载背篓箩筐。![]()
10月19日，重庆市忠县，菜农站在沿江渡口等待“渝忠客2180”。“如果都把船卖了，可能直接断了这些老年人的生计！”朝夕相处20多年，本就是热心肠的秦大益，看着一双双忧愁又期盼的眼神，决心继续开船。2018年，秦大益与曹利芳把“渝忠客819”处理后，举债70多万购买“渝忠客2180”客轮，载客规模增加到140人。一艘船、两家生计，往返一趟，油费成本大约600元，船票是5-12元，按照航程远近收费，每天至少要有60人才能保本。为节约开支，秦大益干脆住在船上，并将班次从每天两趟减为一趟。周日，洋渡镇的孩子们要坐船回县城上学，这天会加开一趟专门送学生。然而，仅凭情怀并不能阻挡时代的变化。乘客数量不稳定，有时候一趟不到10个人。尽管有菜农建议船票可以涨价，但都被秦大益拒绝了，票价一直维持2013年的定价没变。2020年春节后，这段长江江面上，只剩“渝忠客2180”孤独地苦苦支撑。最困难时，儿子上大学的13000元学费都只能找亲戚借。“借钱的时候，我真想一狠心把船卖了！”秦大益回忆，如果卖了客船，他可以去开货船，收入翻倍，当时卖船还有65万元的政策补贴。然而，一到清晨，看着挑担背菜的老人晃晃悠悠的身影，他狠下的心，再次动摇了。在卖不卖船的纠结和痛苦中，秦大益咬着牙，又坚持了两年。![]()
10月19日，重庆市忠县，秦大益驾驶“渝忠客2180”行驶在长江上。但经营状况并没好转，加上常年身体劳累，偶发疾病，需要吃药，2022年夏天，秦大益似乎下定了卖船决心，用手机拍了一些视频，准备对这20多年的客船生涯做个正式告别。时代发展并不是为了抛弃谁，反而会给人们带来新的机会和希望。这发出去的第一条视频，就收获了几千个点赞。美丽的长江风景、朴素的老人，还有秦大益对老人们不舍的情感，深深地打动着网友。“他一个晚上都没有睡，时不时地就去翻评论区，脸都笑开花了。”秦源泽回忆，网友的正面评价和激励，给父亲带来了巨大的信心和鼓励。秦源泽跟着父亲上了船，拍短视频和做直播，记录轮渡上的人和事。时值全社会对“乡村发展”和“爱心助农”愈发地关注，这艘“水上公交”获得的点赞和评论越来越多。能否借助互联网让这艘船活下来？开了一辈子船的秦大益，和念过大学的儿子秦源泽，看到了一线生机。![]()
10月11日，重庆市忠县，秦源泽（右）在客轮上为全国网友直播沿途江景。不到一年，秦大益短视频账号粉丝上了百万，视频播放量和直播观看数与日俱增。而一张以“渝忠客2180”为纽带，围绕乡村老人的爱心网，也随之悄然铺开。最早加入的是当地的居民和周边区县网友，在看了直播后，专程开车到西山码头买菜。有老人的菜，还没来得及上街，在码头阶梯就被买完了。不能到现场的外地网友，干脆直接在网上刷礼物包船帮老人买船票、买早餐、买菜……当然，也有前来探虚实的。陶政庆和妻子袁永萍家住上海，已经退休。在网上关注到了“渝忠客2180”，码头、菜农、热情的招呼和沉甸甸的背篓，勾起了他们的兴趣，“看得边笑边哭”。去年9月，在江西疗养的二人决定到忠县，看看视频里的到底真不真实。结果，同样生长在长江边的他们，亲眼看到秦大益在200多级的码头石阶上每天跑上跑下帮忙背背篓、挑担子，夫妻俩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二人当即决定，就在附近租房住下，并当起志愿者，帮老人搬东西，卖菜。今夏，二人又来住了三个月，现在已和当地菜农关系熟络，大家亲切地叫陶政庆“上海大哥”。菜农们还常遇到只给钱不要菜的外地人，被搞得不知所措。“我们希望这些菜不要被浪费了。”菜农们表示，非常感谢全国网友的爱心，但菜要带走。于是，秦大益就将这些菜送到敬老院，让这份爱心发挥最大价值。同时，网友线上的爱心助力，他也会一笔一笔记着清晰的账目。有时遇到菜农的菜没卖完，他也会自掏腰包买光，送到敬老院、福利院。![]()
10月10日，重庆市忠县，秦大益为忠县福利院送去新鲜的蔬菜。线上线下买菜的人变多了，老人们收入增加，于是更多的老人就愿意种菜卖菜，乘船的人数也增加了，“渝忠客2180”的经营也有所改善。就这样，一个卖不卖船的死结，通过互联网，被全国爱心网友合力解开了。“渝忠客2180”和菜农，不仅有全国网友的关心，也一直被相关政府部门关注着。当地海事部门前几年，在长江主航道外，专门为这个三峡库区“最后的水上公交”开辟了一条单独航线。此外，当地还在西山渡口对面的一处空地，开辟了爱心助农菜市场。忠县城市管理综合行政执法支队支队长罗真骅介绍，有了这个菜市场，菜农既不需要在码头阶梯上卖菜，也不用背着菜走40多分钟去集市售卖，“减少安全风险和疲劳，还可以遮挡日晒，避风避雨。”每天早上，专门负责这个菜市场的城管队员，还会自发加入爱心队伍，在渡口帮忙背背篓、挑扁担、扶老人。![]()
10月11日，重庆市忠县，城管在西山渡口为菜农挑菜上岸。为方便老人歇脚，秦大益在附近租下临街店铺开设爱心驿站。不久，又有爱心人士紧挨着开设爱心食堂。目前，在西山渡口附近，已经形成了渡口、菜市场、爱心驿站连接的“服务三角形”。菜农可以便利地下船，就近卖菜、就近休息。关爱老人还延伸到了上游环节。为方便菜农出行，在重庆市交通运输委员会和重庆市港行海事事务中心支持下，当地海事部门决定对“渝忠客2180”沿途停靠的7个渡口基础设施进行提升改造。忠县港航事业管理中心副主任黄波介绍，提升改造主要包括改造沿途渡口的下河道路和下河阶梯，以及修建候船亭。“今年已经启动，预计在明年逐步改造完成。”除基础设施不断完善，还有爱心企业家免费将种子送到菜农家，菜农种下收获时，企业又出钱收购。从网上到网下，从船上到船下，从个人到企业，从社会到党和政府，从秦大益、曹利芳到全国网友，时代的发展没有抛弃乡村，没有抛下老人。![]()
10月10日，重庆市忠县，秦大益和当地爱心企业家前往菜农家收购农产品。今年10月11日正逢重阳节，秦大益没给网友包船机会，自己出钱为老人们免票。但就在当天一早，他突发急性胰腺炎，被紧急送往重庆主城救治。“我亲眼看到了，捂着肚子，表情很难受。”谈到秦大益的病情，菜农杨兴美红了眼眶，边说边抹泪，“这不是他第一次了，我们都劝他多休息，不要去帮大家背菜了，但是他就是不干！”菜农们说，有时谁家农活忙不过来，没有青壮年在家，秦大益就带着儿子及家人去帮忙。遇到有老人突发疾病的，秦大益也毫不犹豫帮忙垫付医药费。住院期间，在主城读初三的女儿，专门给秦大益打去电话，“给你说了很多次要注意身体，这下你必须兑现你的承诺了，等我读高中了，你就来重庆陪我。”女儿准备用“撒娇”的方式，把秦大益从船上劝到岸上，好好调养身体。对于两个孩子，秦大益充满愧疚，也是忍不住抹泪。“没有多少时间陪伴他们，特别是我女儿，小学在乡下读书，我在船上，初中到重庆读书，我也在船上。”但孩子善解人意，2023年父亲节，女儿给他写了一封信，还唱了一首歌曲《父亲》，唱哭了直播间所有人，也唱哭了秦大益。虽然秦大益是船长，但却从没有远航过，女儿在信上说，等自己长大，要带父亲去全世界看看。![]()
10月19日，重庆市忠县，秦大益谈起自己对儿女的愧疚，潸然泪下。每次生病，秦大益就得到处找人开船。一想到这，出院后的他，在重庆见了女儿一面后就立马赶回“渝忠客2180”，“回到船上，心头才踏实。”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儿子秦源泽每次提到父亲的辛勤付出，眼泪就忍不住打转。这位23岁的小伙子，已经报名学习，准备考取三类船舶驾驶船员证书。“如果顺利，我会让他继续我的事业，只要还有老人需要坐船，我就让他一直坚持下去，他们上过大学的，会比我做得更好，到时候我们就是四代船长了！”原本也不想让儿子开船的秦大益，这一次，欣慰地笑了。![]()
10月9日，重庆市忠县，“渝忠客2180”行驶至洋渡码头。
上游新闻记者 宋剑 李莉 周瑄 甘侠义 钱波 视频编辑 彭玺 李友敏 编辑 向家庆 责编 戴宇 审核 廖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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