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近年来，伴随国内外环境的显著变化，旅游业的发展环境、趋势格局、市场需求、企业策略、公共政策等均呈现出新的趋势，也面临新的变革。日前，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旅游研究中心主任宋瑞研究员与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张琴悦博士生合著的《与时偕行：中国旅游业的新趋势与新格局》一书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该书围绕旅游业的多维变化以及如何根据新的发展形势重构旅游业的发展格局并实现其高质量发展做出学理性分析和系统性解答。我们将摘取该书部分内容陆续推送，以飨读者。邮轮行业是旅游和交通运输业融合的典型业态，与邮轮设计和制造、邮轮经营管理、码头配套服务等产业紧密相关，产业链条较长，对经济有较强的衍生带动效应。邮轮不但可以串联多个景点，其本身也作为一种旅游产品，给旅游者提供独特的旅游体验。尽管邮轮旅游在旅游业中的总体占比仍然不高，但它是其中增长最快的行业之一。邮轮旅游是一种以海上大型旅游客船为旅游工具和主要目的地、以沿线港口为陆上目的地和中转地的旅游方式。从全球来看，邮轮旅游需求和供应仍相对集中于北美地区，不过近年来，欧洲、亚洲及太平洋地区的重要性迅速提升。中国是亚洲客运增长的主要驱动力，邮轮行业在我国的发展值得关注。
在其发展过程中，邮轮从最初的跨洋通信、运输的交通工具逐渐转变为海上度假村。我国邮轮行业具有环境敏感度高、体验类型多、行业关联性强等特点。
邮轮业的高环境敏感度主要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与邮轮旅游的组织形式相关。邮轮作为人群聚集的海上运输和活动载体，具有人员集中度高、数量大、来源广、封闭性强等特点，因此当面临系统性风险时，所受影响更为严重。二是与邮轮旅游的行程范围相关。邮轮旅游多依赖于国际航线，极易受到国际环境与全球局势变动的影响，全球疫情、政治关系、燃料成本变动等均会对其产生直接影响。
邮轮旅游已突破传统的、单一交通工具的性质，逐渐向综合型旅游目的地转变。邮轮具有满足旅游者多样化需求的能力。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其一，邮轮涉及的旅游要素较为全面。邮轮上具备完整的旅游配套设施，涵盖了餐饮、住宿、交通、游览、购物、娱乐等多种要素。其二，邮轮在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为旅游消费者提供服务，使其产品和服务供给种类、形式存在多样化的可能，可通过将文化元素融入装修设计和活动项目之中来打造主题邮轮。其三，邮轮旅游在一定程度上整合了旅途和旅游目的地，邮轮本身以及停靠的港口城市均可作为旅游目的地，从而为游客提供丰富的观光、娱乐、体验项目；旅游者在邮轮旅游中也拥有更强的自主性，在活动项目、观光探索、休闲活动等选择方面拥有更大的自由度。
邮轮业是由邮轮制造、邮轮运营、邮轮船供、邮轮接待与旅游服务等环节组成的复合型行业。邮轮母港、停靠港、旅游目的地、邮轮本身等多重空间共同形成了一种跨区域、跨行业、多领域、多渠道的经济现象。姜宏等构建了邮轮旅游卫星账户，发现邮轮业对住宿业、交通运输业、餐饮业、批发零售业、旅行社服务业、文体娱乐业、港口服务业、金融业等众多行业的发展具有带动作用。也有学者发现，强行业关联性也可能会给邮轮旅游带来负效应，如邮轮的高投入和漫长的成本回收周期降低了邮轮旅游的辐射效果。
邮轮旅游始于20世纪60年代的西方国家，国际休闲市场的增长推动了邮轮旅游的日益普及和邮轮行业的角色变化—邮轮实现了从工具属性向休闲属性的转换。进入21世纪以来，邮轮旅游逐渐从欧美扩展到亚洲等地区，而中国则成为亚洲邮轮增长的主要驱动力。
从发展历程来看，我国邮轮行业起步于2006年。是年，意大利歌诗达邮轮公司开通第一艘运营中国航线的邮轮—歌诗达“爱兰歌娜”号。2006～2011年为探索成长期。其间，国家先后发布了18份与邮轮业相关的政策文件，在旅游发展、经济发展、港口布局、总体规划、地区性的邮轮经济等方面提供了指导意见。2012～2016年为暴发提升期。邮轮港口被划分为访问港、始发港和母港三类，沿海港口城市积极推进一系列邮轮港口和码头设施建设。在此期间，国内邮轮旅游需求逐步释放。2016年我国11大港口城市接待游客量首次超过德国，成为全球第二大邮轮客源市场。2017～2019年为提质增效期。在此期间，国家大力推进邮轮旅游发展实验区和邮轮旅游发展示范区的建设，将邮轮业及其配套产业园与自贸区相结合；与此同时，本土邮轮制造取得实质性进展，我国的邮轮公司进入多船运营时代。2020年进入调整期。在新冠疫情全球大流行期间，邮轮成为重灾区，发展了200年的全球邮轮行业首次在和平时期全线停航，邮轮旅游需求、邮轮公司经营效益、依赖邮轮业的港口城市，甚至全邮轮产业链均受到影响。2023年3月30日，交通运输部印发《国际邮轮运输有序试点复航方案》，试点时间暂定6个月至1年，标志着我国国际邮轮行业将迎来复苏。
我国邮轮业起步较晚，发展极为迅速，目前尚不成熟，仍然存在一些问题，而多重外部风险的存在又为邮轮业带来了新的挑战。
一是我国邮轮行业的国际依赖性强、国际竞争力较弱。邮轮是一个国际性很强的行业。现代邮轮业始于北美，至今已经形成较为稳定的客源群体和市场结构，全球邮轮产品供给由几家国际大型邮轮公司寡头垄断。我国邮轮业发展相对较晚，自身国际化程度不高、国际竞争力不强，对外依赖度较高。邮轮旅游在我国还处于快速发展阶段，市场需求增长迅猛—中国已成为全球第二大邮轮客源市场，而行业供给相对不足。初始客源在很大程度上源于新鲜感和价格刺激，复购率不高。邮轮旅游的市场基础、法律法规、行业结构、产业链条、经营模式等仍在初步发展中。目前，除了在我国运营的国际邮轮公司外，我国本土邮轮公司均以挂方便旗并雇佣部分外国船员的方式运营国际邮轮航线。与品牌化、集团化、全球化发展的国际邮轮公司相比，我国本土邮轮公司在国际化方面的局限性还很突出。例如:在客源市场层面，本土邮轮公司的客源市场主要是中国；在布局方面，本土邮轮公司多以中国港口作为母港或者始发港，尚未拓展国外市场；在运营模式方面，除中船嘉年华等少数邮轮企业以外，其他中国本土邮轮公司大多以单船运营。
二是邮轮产业链尚不健全。从服务供给来看，我国邮轮发展重点集中在初期阶段的邮轮码头建设、船队引进、政策制定、旅游观光和接待等方面，尚未形成包括邮轮制造、邮轮管理、产业规划、服务体系、市场机制、消费理念等系列配套在内的体系化产业。当前我国邮轮旅游接待服务能力不足，较少涉及港区周围休闲商业设施项目及环境营造、旅游主题公园与附属大型商业综合体项目开发等商业配套经营环节，尚未形成体系化的系统。从收益和可持续发展来看，本土企业在邮轮服务供应链中处于弱势地位，邮轮行业建设回收期长，新兴邮轮区域的接待服务收益难以覆盖前期高额的基础设施投资，一些港口收益较低甚至处于亏损状态。对于邮轮旅游而言，若停靠港的配套产业和服务的吸引力不足，游客可以选择不下船消费，这实际上减少了旅游目的地的潜在经济效益。
作为现代海上旅游方式之一，邮轮具有高聚集性、高私密性和目的地分散等特点。过去数年间，一些邮轮公司因停航造成船票收入损失、船上消费损失、岸上消费损失，以及连带造成邮轮港靠泊费损失、游客服务费损失、免税店收入损失、船供收入损失、周边酒店住宿餐饮收入的损失等，甚至导致部分邮轮公司改变在中国市场的战略布局和发展计划。总体来看，中国仍然是全球第二大邮轮客源国，消费潜力巨大，邮轮旅游的基础设施建设和配套政策也在持续推进。未来，邮轮业要抓住机遇，关注自主化和本土化、产品供给升级、邮轮市场规范等问题。
未来，我国邮轮业自主化和本土化发展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邮轮的运营、设计、建造的自主化，特别是豪华游轮的自主设计、制造和管理。“鼓浪屿”号是中国第一艘自主运营的豪华游轮，中国首制H1508超大型邮轮在2021年实现全船贯通，标志着我国在大型邮轮建造领域取得重大突破。未来，需要进一步推动我国船舶工业从中低端向高端发展，加快推进船舶工业供给侧改革进程，实现邮轮制造的自主化。二是邮轮公司品牌的本土化。目前我国的邮轮公司规模普遍较小，其中最大的是中国船舶集团与全球最大的邮轮公司嘉年华集团合资成立的中船嘉年华邮轮。本土化的邮轮公司及其品牌还有很大发展空间。三是复苏发展的本土化道路。在国外局势不断变动、不确定性加强的情况下，国内环境相对稳定，可通过开放本土邮轮航线释放市场需求。
当前我国邮轮业在产品供给方面存在数量不足、类型单一等问题，未来需要围绕产业链的上中下游实现协同发展（见图5-3）。首先，邮轮产业链上游要加强邮轮设计和建造，严格遵循相关卫生和安全标准要求，加快邮轮业人才培养。其次，邮轮产业链中游要做好产品供给配套，在港口城市打造综合性旅游服务区，科学布局购物、餐饮、住宿、娱乐等旅游接待场所，优化邮轮航线。当前我国母港邮轮航线较少，主要航线范围包括东北亚、东南亚和海峡两岸，公海游、远洋游及环球游航线领域较为空白，虽然沿江游、海峡游、近海游具备较好的发展条件，但也存在数量不足、产品单一等问题。未来，需要进一步推进航运布局结构的丰富化和合理化。要大力推进国内港口建设，发展国内内河—沿海航线，开通河海联运，创新航运布局。最后，在产业链下游的产品供给方面，要进一步创新邮轮旅游产品，以文化资源基础为依托，从旅游者需求出发，丰富邮轮旅游产品的主题、内容和形式。我国邮轮业发展时间较短，存在本土需求与国际供给发展脱节的情况，因此，完善相关供给甚为必要。具体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提升行业稳定性。邮轮业具有较高的环境敏感性，在当前全球不确定性增强的背景下，要尽量降低不稳定性影响，可立足于国内旅游需求，扩大国内邮轮旅游供给，同时依托大数据技术，进一步完善游客船员登轮信息可追溯管控机制。二是保护消费者权益。我国邮轮旅游发展过程中，旅行社“包船”或“切舱”的销售模式仍是当前主流。这种做法虽降低了成本，便利了管理和经营，但存在不合理竞争、权责不清、管理混乱等问题，影响了旅游者的体验，甚至威胁到消费者的合法权益。邮轮旅游市场监管对于行业健康、持续、高质量发展至关重要，需要在相关法律法规方面进行约束，并健全社会监督机制。三是完善相关法律。当前市场中邮轮主要由国际邮轮公司提供，也存在大量的中资方便旗邮轮，而在依托旅行社销售船票、签订合同的过程中，同时涉及邮轮公司、旅行社、旅游者、国内港口地接、国外港口地接等多方主体和多重法律关系。因此，进一步完善相关法律体系极为必要。本文节选自《与时偕行：中国旅游业的新趋势与新格局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4年出版
作者：宋瑞，中国社会科学院旅游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张琴悦，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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