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观察丨从水木清华到戈壁军营

■干作余  万方  解放军报特约记者  孙利波

西部战区陆军某训练基地组织新兵进行队列考核。马驰 摄

相比校园，军营是更大的课堂，有更广阔的舞台

西部战区陆军某训练基地综合训练场上，一场3公里跑测试到了吃劲的最后一公里，新兵万方伟气喘吁吁，迷彩上衣已被汗水浸透，正当他准备咬牙拼完余程时，忽然发现同班战友吴昊天的步伐有些踉跄。

“如果昊天再掉队，那全班就将再次与训练优胜无缘。”想到这里，万方伟调整步速跑到与吴昊天并行的位置，并大声喊着“加油”“坚持到底”，几分钟后，两人同时冲过终点。测试结果出炉，万方伟和吴昊天所在班获得了“军事训练”流动红旗。

“军营带给我的东西很多，主要是3个关键词：纪律、团结、荣誉。”万方伟说，“每当和战友齐心协力向着一个目标奋进时，我内心充满了激情。”

万方伟是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理论专业2023级本科生，1个多月前初入军营时，他曾是个训练成绩垫底、需要战友帮助鼓励的对象。万方伟形容那时的心理状态：“感觉自己像一匹千里马非得去犁地，心里特憋屈却又不知道怎样发泄。”

但新兵连的火热氛围很快感染了他，干部骨干的鼓励、其他新兵的拼搏劲头让万方伟看到了与校园迥异的生活：“你不只属于自己，还属于整个战斗集体。”

万方伟按照班长的教导，以更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每次训练都拼尽全力。同班战友杨智壮入伍前是健身教练，万方伟就和他结成对子，万方伟教杨智壮理论学习技巧，杨智壮帮万方伟提升体能素质。没多久，万方伟突飞猛进的各项训练成绩让战友们刮目相看。

无独有偶，从清华大学入伍的其他3名本科生：2022级乔守航、2022级高凯旋、2021级程海洋，入伍后都有着和万方伟类似的经历。

程海洋第一次3公里跑就不及格，各项体能及格线对他像是永难企及的存在。他自嘲地说：“太没面子了。”他像万方伟一样加压训练，渐渐熟悉了胸腔的灼烧、嗓子的撕扯、肌肉和筋骨的酸痛，一个月下来，3公里跑成绩进步了1分钟，引体向上能标准地做5个，双杠臂屈伸达到了6个。

打小就成绩优异的程海洋是个自信的人。入伍前，他曾无数次憧憬过自己巡逻站岗、训练冲锋、立功受奖的样子，但到了真正的军营后，他没了以往的优越感，对自己有了新的期待：“以前我想当最优秀的兵，现在尽力做个合格的兵。”

当这些大学生体验了军营的节奏、了解了军营的文化后，他们既面临着从理想到现实的再适应，也对自己在军营大熔炉中的定位有了新的认识。

“以前觉得清华校园很大，到部队后发现了更加广阔的天地。这里真的是一个大熔炉，能把每个人锻造成一块好钢。”乔守航对新兵班长们颇为欣赏，“起初觉得班长们每天干的都是毫不起眼的小事，诸如训练、整理内务等，但当自己亲身经历后，才真正领悟到了坚持和专注的力量。”

身形微胖的乔守航至今还为体能成绩拖全班后腿而自责不已：“短期目标就是减肥，把训练成绩提起来，我有信心。”

低学历班长带高学历新兵，一种精神和情感的互馈

程海洋给新兵连干部骨干的第一印象，就是爱看书。新兵连杨指导员记得，迎接新兵的大巴车上，不少人在玩手机，程海洋却在埋头看书。新兵连第一次点验，不少人生活物品满满当当，程海洋的包里有一半都是书。

程海洋的习惯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其他新战友，新兵连孙连长说：“相对于其他班，程海洋所在班是休息时间玩手机最少的。”班长管修彬回忆，新兵刚入伍时，他还没教如何叠被子，程海洋的被子就已经叠得有模有样。管修彬开玩笑说：“毕竟是清华美院的，对美有追求，军营的‘豆腐块’也是一种美嘛！”

实际上，班里有个清华大学来的新兵，对这些久经西北风沙磨砺的班长们来说，多少有些心理压力。4位清华新兵的班长都是高中学历，乔守航的班长张开岚坦言：“刚开始和守航交流时，每次都要反复斟酌，生怕说错话丢人。”张开岚这种因“学历倒挂”带来的忐忑，很快就因乔守航对他的敬佩而驱散。张开岚身形健硕，军事素质样样过硬，乔守航羡慕地说：“我如果能有班长那身本事，就对得起这身军装了。”

乔守航对战术训练一度心有畏惧，张开岚就利用休息时间指导他正确姿势和训练技巧，还让成绩优异的新兵孙允涵进行示范，掌握要领的乔守航在抽考中达到了良好水平。打那之后，乔守航就和孙允涵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

在高凯旋的班长、二级上士李顺金看来，新兵与新兵之间并无学历上的差别，既要按军营的标准严格训练，把每个人培养成合格的士兵，又要注重发现每名新兵的特点和专长，给他们创造成长成才的条件。

“学霸”高凯旋形容自己以前专注于学习时，“感觉吃饭都是在浪费时间”。到部队后，他虽然军事体能偏弱，但每次理论考试都是满分。“理论知识内容很多，但他却似乎不怎么费力就全记住了。”李顺金说，他让高凯旋给全班讲学习方法、背记要领，效果意外得好。

来自美术学院雕塑专业的程海洋，担负为连队创作黑板报任务；马克思主义理论专业的万方伟对许多社会和时政热点有着独到见解，在指导员的帮助下，他已在进行党史军史备课，即将走上新兵连的讲台；乔守航打小是个军事迷，大学时就选修了气步枪射击、高技术战争、兵棋推演等课程，他被指定为轻武器射击训练的小教员；在训练基地的军营广播里，经常能听到高凯旋和程海洋撰写的广播稿，广播稿中说：“每名战友的奋斗故事都很精彩，很骄傲自己能成为一名记录者。”

前不久军营驻地天气转冷，高凯旋手上裂了口子，班长李顺金发现后给了他一支护手霜，高凯旋心里暖暖的，那支护手霜珍藏了好几天才舍得打开用。在高凯旋所在班，每个战士都有关于李顺金的温暖记忆：深夜轻轻掩上的被角、训练场上用针挑破的水泡、晚点名后打来泡脚解乏的热水、生病时无微不至的陪护……

李顺金的话很朴实：“我就想把自己的技能，毫无保留地教给每个新战友。”

青春不只有诗与远方，还有家国和边关

“当我跟着武警战士一起走在边防线上，祖国山河之壮阔让我心潮澎湃。”这是万方伟参加清华大学“青春界碑、我走边防”主题实践活动时的感受。那时，他已经填写了入伍志愿表，在大西北的边防线上，他跟着武警战士和护边员一起生活，一起巡逻，在神圣的界碑前留影，心中不由畅想自己穿上军装的模样。

“当骨子里的意识被唤醒，便会坚定前行。”因为爷爷曾是一名坦克兵，万方伟很早就萌生出参军的想法，他说：“在热血的年纪投身军营，成为卫国戍边的战士，是我最光荣的选择。”

青春不只有诗与远方，还有家国和边关。西部战区陆军机关一份2024年秋季新兵的思想调查报告显示，今年入伍的新兵学历层次明显提升，对家国情怀的理解、对使命职责的认识也更加清晰和坚定。以另外3位清华大学的新兵为例，之所以把人生赛道从校园延伸到军营，程海洋是“受曾在西北边防服役的堂哥影响，一直对军营心驰神往”，军迷乔守航是“想体验真正的军营，渴望为国冲锋”，高凯旋是“到军营对生活习惯进行彻底改造”。

纵使学业顺遂，高凯旋还是觉得自己存在不良习惯，比如生活不规律。看到校园里的征兵宣传时，抱着“到军营对人生进行改造，以更好状态投入学习”的心态，他填写了入伍志愿表。2024年9月，陆军某旅“杨根思连”先进事迹报告团走进清华大学，官兵们“三个不相信”精神更坚定了他参军报国的志向。

与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不同，新兵营的生活简单而纯粹，高凯旋在一点一滴中磨砺着自己的心性，规律的作息、战友的协作、完成班长交给的任务，他说：“清华教给我知识和思想，军营赋予我专注和勇气，我对未来的人生充满了信心。”

“军营并不都是轰轰烈烈，如何面对漫长而平淡的生活？”面对记者这个问题，万方伟说起了王继才守岛的故事：“他30多年就做一件事，我觉得他在专注和坚守中收获了精神上的富足。我很庆幸在这个年纪来到军营，有纪律约束着自己的惰性和散漫。”

程海洋拿《当那一天来临》的歌词举例：“可能大部分时间我都做着平凡且默默无闻的工作，但是当祖国需要的时候，我能够挺起胸膛站出来，只要有那一刻，就够了。”

高凯旋说：“我还是觉得一个人不能只为自己的私利私欲活着，还是应该为国家、为这个社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更何况我还如此年轻。不管未来的军旅生活有多么艰苦，我都要扎根在广袤的祖国大地，在热血军营淬炼自我、燃烧青春。”

乔守航对实弹射击、手榴弹实投和未来的实兵演训充满了期待。他回忆起离开学校时老师的寄语：“选择参军，渴望为国防事业发挥自己的力量，希望这个国家更加美好，这就是老师希望你们具备的家国情怀。”

至此我们相信，当军营把一群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聚集在一起，必将给他们烙下深刻的印记，带来前行的动力和精神的财富，使他们以更强健的身心、坚韧的品质和完善的人格，为祖国和人民承担起他们的责任。

他们的奋斗之旅才刚刚开始。

（本文刊于《解放军报》2024年11月20日第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