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者为王(三十一):凡人的极限

文摘   文学   2024-10-05 00:00   上海  

回顾本文,感慨万千。

原来安国铉当年的感受,是这样啊。

2018年9月4日,23届三星杯本赛正式打响。这届比赛星光熠熠,中韩双方最强棋手几乎尽数列席。此时若有人说,“安国铉将是本届比赛的冠军”,恐怕没有人会怀疑这是天方夜谭。然而梦幻的童话与冰冷的现实仅一线之隔,这位从未打入过韩国前20名的中坚棋手,险些成为三星杯史上最大黑马。然而这一线之隔,却也是凡人的极限,在踏入棋神领域的前一步功败垂成。

如同上届一般,安国铉小组赛的表现令人眼前一亮,两局完胜轻松出线。如果说第一轮胜陈梓健是技高一筹的表现,那么第二轮129手击溃上届四强童梦成,已经足够值得中国棋手多加关注。要知道,童梦成今年在围甲的发挥堪称磐石级稳健,是江苏队夺冠的首要功臣。不过这是一届群星璀璨的比赛,中韩第一人、卫冕冠军、三星杯之男悉数出线,又适逢女棋手崔精豪取小组第一,安国铉被大众选择性忽视了。

不过坚忍棋手永远孤独,即使无人喝彩,也会咬牙坚持到底。小组赛的出线,或许让安国铉心境发生了些许改变。1992年出生的他已经不再年轻,兵役已是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就在不远之前,有赵汉乘、许映皓等前车之鉴,入伍归来后状态一落千丈,绝无可能在世界大赛上继续披荆斩棘。

“或许,这就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了。”这样的想法,很可能钉在了安国铉的内心深处。推迟了原定11月的兵役申请,只为最后一次拼搏。

16强的对手是杨鼎新,虽然两人都蹉跎多年,但是对手比自己年轻六岁。六年,有着无数希望与可能性。而自己却不再有未来,这是何等的黑暗与绝望。杨鼎新即便本局失利,还有冲击LG杯的机会,而安国铉唯有背水一战。在艰苦的拉锯中,显露出了极强的求胜意志。半目,安国铉艰难渡劫。不过朴廷桓的出局令韩国陷入困境,雪上加霜的是,仅存的三名韩国棋手堪称死签。申真諝对柯洁、申旻埈对唐韦星、安国铉对连笑,每一盘都是下风战。棋局的进程也十分残酷,申旻埈早早陷入败势,申真諝实地大差,安国铉也陷入苦战之中。

很快,赛场便先后传来了二申投子的消息。谁也没曾料想,安国铉竟然再一次成为韩国围棋的独苗。很难想象当时的安国铉,是如何撑住了这摇摇欲坠的局势。能够几度于崩盘之际力保大厦将倾而不倒,在读秒的催促中精准的惩罚连笑的问题手,安国铉已经具备了争夺世界冠军所需的一切技术与心态。

半决赛的两局棋,更是再一次印证了这两点。第一盘,是安国铉治孤的快意之局,体现了精准的技术。唐韦星两次举起屠刀,却两次失之毫厘。安国铉将这毫厘之谬无限放大,辗转之间依次安定好三块弱棋,实地严重不足的唐韦星玉碎终局。而第二盘,是安国铉艰辛的逆转之局,反映了坚韧的心态。安国铉序盘一招不慎几近崩盘,不过唐韦星在优势下不够简明,大龙局部成为打劫。棋长一尺无眼自活,唐韦星利用无穷无尽的本身劫展开了周旋,比赛似乎就要进入决胜局了。

第23届三星杯半决赛第二局 安国铉(黑)VS 唐韦星

这是最糟糕的时刻,这也是最美好的时刻——形势十分糟糕,也断然无需做他想。安国铉打出了一枚接一枚的损劫,不惜一切代价要打赢这里的劫争。每一枚劫财都鲜血淋漓,安国铉试图在棋盘上用血肉之躯撕开通往胜利之路。是的,百手的厮杀后猛然发现,这名不顾一切的棋手竟然将唐韦星的劫材逼入了绝境。很难用言语形容安国铉的这场胜利,但是至少这一刻,他是一名令人肃然起敬的斗士。2比0,面对同一个对手,安国铉没有重蹈去年先赢后输的覆辙。

复仇,升九段,首次决赛。接着天遂人愿,决赛的对手果如安国铉采访所说,“柯洁九段”。虽然安国铉表示,第一个大赛决赛的对手是柯洁已经足够令他满意,但是相信在他心底,冠军才是唯一目标。既然已经走到此处,亚军不是一个圆满的句点。

柯洁赛前一反常态,采访中甚至罕有的表示自己“比较危险”,甚至“希望他有个好结果”。人们更多的会认为柯洁的言论不过是赛前的谦辞,这次决赛将会是柯洁最为轻松的一次。然而第一局的比赛,安国铉便甩给了所有人一记响亮的耳光。这是安国铉一场毫无争议的完胜,在读秒中也精确化解了柯洁所有的搅局,甚至可以立即抓住一枚并不明显的瞎劫。在这一刻我才相信,柯洁所说安国铉是拿冠军“希望比较大的对手”,绝非赛前谦辞,而是真心实意的赞扬对手。当然,柯洁不可能就此溃败。拿到白棋之后,柯洁吹响了反攻的号角,兵不血刃便扳回一城。

2018年12月5日,本届三星杯终于迎来了最终之战。平淡无奇的AI开局,坚实的步伐,双方都对后半盘的决胜充满了自信。谁也未曾料想,本世纪最惨烈的争棋,一场打崩弈客与野狐两大围棋平台服务器的终极之战,就这样悄悄拉开了序幕。

第23届三星杯决赛第三局 安国铉(黑)VS 柯洁

安国铉虽然没有亮眼招法,但是也没有严重的失误,形势始终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在这样漫长的格局中,率先急躁的反而是经验丰富的柯洁。虎这一手实地拼抢的很凶,柯洁意图一举打破实地上的平衡,然而这一手却将中腹推入了火坑。安国铉在读秒中发起了凌厉的攻势,每一招都强如AI附身,柯洁为了苦活中腹付出了上方的代价,黑棋迎来了胜机。

安国铉内心的动摇

然而安国铉却彷徨在了胜利的门前。胜机降临之时,却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低级失误,这是安国铉内心动摇的表现。柯洁的压迫感,冠军的诱惑,没有人类能够抵御。这一粘堪称欲速则不达的典范,竟然被白棋先手活到了自己的空中,局势瞬间变得极度细微。然而棋局的高潮,才刚刚开始。

名局的开端

在官子中安国铉又有连续失误,柯洁半目胜出的味道十分浓郁。但是在这焦灼的时刻,强如柯洁也无法准确的判断形势,这手拼劫彻底将本局推上了名局的轨道。世界大赛决赛、决胜局、半目胜负、惨烈劫争,这四个词任取其一都足够刺激,而这一局棋无一不备。

连环劫解围

安国铉坚韧的棋风在劫争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在读秒中弈出了唯一的脱困手段,用这手靠造出一个连环劫,逼迫白棋二选一。柯洁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也被彻底击溃,神情极度痛苦,反复扇脸和后颈,甚至无意识揉搓着棋子。此时的胜负,已经超脱了技术范畴,完完全全成为了一场意志力的斗争。没有人能够算清盘上的变化,然而任何一目棋的失误都会左右冠军的归属。

无尽劫争

无尽的劫争之后,依然是看不到终点的劫争。可以说双方为了撑住任何一目棋,都不惜压上全部筹码。这个劫是柯洁劫财有利,胜利的天平再次倒向了白棋。

棋神的领域

精疲力竭的双方,居然还要面对如此复杂的劫争半目胜负。柯洁254这一手棋,再一次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这是用整块的死活来拼额外的一目。安国铉也只有拼死开劫,舍命陪柯洁战至最后一刻。无数的职业棋手在赛后花费了大量时间,想要一探本局终局之秘,最终杨冬结合星阵得出初步结论,这个局面下安国铉半目必胜。

但是这样的必胜路线,是建立在黑棋全部正确应对的基础之上。黑棋无法主动求变,而白棋却有诸多考验黑棋的手段。一分钟的读秒甚至都不足以点清目数,要想全部应对无误更是难于登天。对于黑棋来说,这最终的半目旅途便是棋神的领域。安国铉浴血奋战九局,终于抵达了这里,然而一介凡人终究无法踏入神域半步。

不可思议的消劫

重压之下安国铉成为了最后的失误者,波澜壮阔的一局,竟是以这不可思议的消劫为终点。或许可以说柯洁是棋神的宠儿,是强者运强。但是命不过是弱者的借口,而运却是强者的谦辞。柯洁这一局的胜利是实打实拼出来的,这样的一局胜利无愧于李世乭后最强胜负师之名。安国铉能与柯洁战至如此之地步,配得上所有人为之鼓掌。相信在多年之后,到我们这一辈人早已远离江湖之时,再提到柯洁的传奇,也会回想起那个下午,那位最为难缠的对手。

三星杯结束之后,安国铉就要开始两年的军旅生涯。不过安国铉在采访中说道,“如果继续付出努力来提升实力,我想以后还会有挑战的机会”。两年后,我们拭目以待,希望下一次能够真正的无怨无悔。

封面图:蓝烈 摄



菇的不行
蘑菇蘑菇,铊不会开花。 一枚复旦不入流辍学生。 我是AlphaGu,棋胖到炸裂的Alph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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