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正在美国饱受煎熬，美国之旅何去何从成为公众讨论焦点。差不多99年前，鲁迅先生写过《论“费厄泼赖”应当缓行》，回应林语堂等人关于西方fairplay精神的认识，落脚于中国人究竟应当怎样认识、借鉴和应对西式文化理念。由此及彼，许多观点对于我们审看TikTok在美命运抉择，倒是有些启示。
中国传统的士这一阶层，略等于西方的知识分子（intellectuals），不过，中国的“士”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群体，他们强调内心修炼，希望由己推人，通过自身的良知，感化并改造对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西方的知识分子和日本的武士更为接近，仁义礼智信当中，其它的都可以有，但唯缺“仁”心。缺乏“仁”心，就必然崇尚武力这类强硬、生硬的手段，毫不奇怪地走向了霸权主义。中国的许多“善意”被人恣意吃豆腐，“‘犯而不校’是恕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直道，中国最多的却是枉道：不打落水狗，反被狗咬了。但是，这其实是老实人自己讨苦吃。”“甚至于可以变成弱点，反给恶势力占便宜。”
影响美国的主流精英阶层，虽然满口“公平”、“公正”，但都对于意识形态领域有着天然敏感，他们牢固地秉承形而上学的主观唯心论，坚定地守牢实用主义理念，而且一向保有对于拳头的痴迷。TT被共和党民主党两任总统封禁，不仅仅是因为TT在商业上的成功，还因为TT进入了主流意识形态这一敏感领域。美国的皮尤研究中心的报告表明，近四成美国年轻人从TikTok获取新闻。有了TikTok，他们才看到了巴以战争的真相，加沙难民的悲惨直击心灵，正在反思美国的对外政策。连美国某些参议员都承认，封禁TikTok就是因为它在巴以问题上的影响太大了。作为全球最受年轻人欢迎的社交媒体平台，TikTok特立独行，打破了西方的话语垄断，直接影响着一代西方年轻人的价值观，乃至正在重塑未来的国际舆论格局。
TT美国之旅的大背景是不断加深的中美矛盾。在西方主流媒体长期刻画中国威胁论的背景下，TikTok让很多年轻人看到了真实的中国，被看破新衣的“霸主”勃然大怒了。多个研究显示，TikTok上的中国形象要远远优于Facebook等其他平台。无数来过中国的老外在TikTok上发布旅行视频，生动地展示中国丰富多彩的美食文化、壮丽秀美的自然景观、历史悠久的人文底蕴、现代化的城市风貌、热情友善的中国人民，特别是平安祥和的社区环境。身在现实中国的外国网友，在TikTok上现身说法，为中国发声、辟谣，给海外网民开了天眼，击毁了西方刻意歪曲编造的西洋镜。
中国太成功了，TT也太成功了，这才引发了美国人在宏观层面对于中国崛起的恐惧焦虑，和在微观层面对于TT打压的慌不择路，暴露了自己最为难看的吃相。TT作为一家中国背景的公司，坚持在美国的独立发展，没有吸纳美国主流势力的股份，因而就是一个没有地头蛇保护神的外来户。这就构成了美国人无耻打压TT的最根本动因。
很多人觉得特朗普会救TT，那大可看看大名顶顶的孙正义是如何被特朗普玩弄于股掌的。在酒会上，孙正义承诺软银投资1000亿刀，特朗普显然还不知足，说：你得投资2000亿，孙总尴尬而又谄谄地回应：您真是一谈判高手(you are a good negotiator)。江湖传闻，孙正义现在账上趴着的现金着实不多，据说只有几十亿美金，正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为下一步的集资做一个开场白。这可能是一句玩笑话，但个中玄机，您懂的。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特朗普是多么地贪婪，多么地得寸进尺，也昭示着这个意思怎么才能不是不好意思。美国现在越来越不再遮拦了，政商根本就不分家，很多人都在利用公权力敛财，特朗普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政府官员为自己谋私利的倾向更明显更公开。
周总去海湖跟特朗普谈了什么，外人不可得知，但从公开的信息上看，周总没有敬上供奉，只是阐明TT的重要性。果真如此，远不足以打动特朗普，谁也不是谁腹中蛔虫，无法知道特朗普想要什么，他有太多的热点或者兴趣或者烦恼，TT的事儿能不能上得了他的日程表都成问题。不要见到特朗普或者万斯或者马斯克给个笑脸，就回以笑脸，并感慨“万事大吉”，早着呢。还觉得不好理解的人，可以参考一下日常和房地产沟通的经历，特朗普们无非就是贪财与大话。“狗性总不大会改变的，”“性情还是如此。老实人将它的落水认作受洗，以为必已忏悔，不再出而咬人，实在是大错而特错的事。”
TT被封禁在表面上是一场法律战，这也为中国老百姓了解美国法律的实质，提供了不可多得的机会。宪法是根本大法，中国公知们多少年来，一直在吹捧美国法律是楷模，特别是《美国宪法》近三百年的稳定，“骗过了多少无涯过客”。其实，《美国宪法》是粗糙、仓促的文件，原文内容极为简单，主要是规定了政府三权框架，又像世外桃源式的村规民约，又像刘邦突入咸阳的约法三章的升级版。《美国宪法》是极为不稳定的文件，一直在变动，操纵变化的就是国会和最高院。
《美国宪法》的原文如此地粗陋，以至于刚刚颁布不久，杰佛逊就匆忙力促通过补充的权利法案，bill of rights，但即便如此，公民权利也极为笼统和近视。这次TT的法律之争，聚焦在第一修正案，更让人感叹不少法律从业人员的幼稚、天真、浪漫，用通俗的语言来说，就是拿着棒槌当真（针）。封禁TT的人比谁都懂得《美国宪法》保护的是什么样的“言论自由”，他们辩称TT“不必关门，但必须卖。”就这么一个冠冕堂皇而又流氓无赖的理由，就足以绕开第一修正案，翻译成通俗语言就是，大家都可以说话，但外国人要掌控舆论平台，不行！在很多官司当中，美国法律容不下多少理性，人五人六的辩护显得那样苍白，倒是混不吝风格更能解决问题，无怪特朗普私人女律师，可以被任命为总统顾问。
外国人要去美国投资，送钱可以；要跟美国贸易，用真材实料换美国印的绿纸，也可以，但要在美国真正成功就不好说了。这一点同时适用于贸易和投资，TP-LINK不也被封禁了吗？小打小闹挣点儿小钱儿，没人注意您，但一不留神做大了，闯进主流了，麻烦就来了，小鬼儿上身，阎王不请自上门，就只能怨自己倒霉。在理论层面，金融成为主流是美国式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必然归宿，外国人在美国的投资，必须符合这一美国版的社会生产总目的，比如孙正义的做法和风格。您在美国帮忙收拾柴火儿，给炉灶助燃，没问题，但您要是另起炉灶，对不起，您必被乱棍轰了出去。
霸权主义的最后归宿是无赖，是杨二卖刀式的强买强卖，特朗普的“救”TT，也可能演化为一种掠夺。这边厢特朗普刚刚表达过“对TikTok有好感”，在他心中有分量，在他竞选过程中，TT平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极为官僚主义地表示“会研究下”，而那边厢已是“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众多TT内容创作者已开始告别其主阵地，忙于向观众推广其Instagram、YouTube等备用账号。此种迁徙，何其无奈？反观Meta、Snap股价应声上扬，更显得此“费厄”背后，有一场精心布置的经济算计。特朗普的好话是没几个人当真滴，更不能忘了特朗普是虐待TT的始作俑者，退一万步说，特朗普网开一面了，4年后呢？特朗普控制不了美国，充其量是在利用美国的一部分人，他无法甚至不想改变美国社会的总体仇华趋势，最多只是利用这种趋势。
茶喝到这会儿，该品出味儿来了。中美之间这点儿事儿，没啥新鲜的，争论了一百多年，还是最初的那点儿东西。鲁迅先生不懂英语，林语堂住在巴黎用英文写《京华烟云》，但是，从实质层面上看，鲁迅先生对于西方社会虚伪与强权的认识，远胜于林语堂，他对于美国西方的理解，远超那些旅居美国的华人、公知。在西方文明刚刚渗透到东方的几百年前，看着西洋的自鸣钟，中国人感慨：时间就是滴滴答答。时光仍在一声声“TikTok”中流逝，回想古往今来，强者压迫弱者，弱者奋起抗争的情景屡见不鲜。
TikTok如今仍在“敢于斗争，善于斗争”的艰难道路上踯躅前行，精卫填海般地没有放弃抗争，一路执着地把美国政府告到最高法，是否能够找到一线生机，目前还很难预测。有良心的世人们都为TikTok的凶多吉少捏着一把汗，但无论结果如何，“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他们在这场斗争中展现出的韧性精神，已经让世人刮目相看。TikTok事件虽然表面上与一家企业的命运息息相关，但实际上是全球科技生态，乃至人类经济交往环境变化的一个缩影。TT一案的精彩之处在于，美国的无赖玩法已经昭然若揭，那里根本没有什么“费厄泼赖”。如果“费厄泼赖”真是美国奉行的信条，那么他们应该以公开透明的态度处理此事，公正地作出决断；否则，自由与公平终将沦为笑谈。
2024年12月21日记于西山
（作者系中国未来研究会常务理事，商务律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