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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老张拿着一件新衣服，笑眯眯地站在我面前，说：“小雨，叫爸爸。”我躲避着老张期待的眼神，低着头，隐藏起对他带有恨意的目光。其实，老张是我的亲爸。但是，他在我的生命中缺席了6年。他以前是一个公司的会计，因为做假账，被判了5年。为了交罚金，我妈把我家的房子卖了。在老张服刑期间，他和我妈离婚了，我妈带着我搬去外地生活。我们没有钱，只能租住一个只有20平方米的房子。房子是顶楼，漏雨还闹老鼠。我每天睡觉都把被子蒙在头上，生怕老鼠咬掉我的鼻子。我妈一天打两份工。为了省下交通费，她买了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自行车。即使生病，即使赶上恶劣天气，她也不敢休息，只为那一二百元的全勤奖。那几年，我和我妈的生活很苦。我经常晚上猫在被窝里哭泣。我恨老张，如果不是他犯了法，我们母女怎么可能过得这么惨？是他害了我，也害了我妈。可我妈似乎对他并没有怨恨，时常去监狱里看他。她还要带着我去，被我拒绝了。我实在不想见他。自从恨的种子在心里发芽，我以前对老张的爱渐渐消失了。我甚至告诉自己，我没有爸爸。其中有一个叫付华的叔叔，是一个小饭馆的老板。他对我妈非常上心，对我也好，经常给我们买吃的，还给我买书和文具。说实在的，我喜欢让付华当我爸爸。虽然人家都说继父不好，但我觉得总比一个犯了法、坐了牢的亲爸好。我当时甚至想过，如果我妈和付华结婚，我愿意改成他的姓。这样，我就可以摆脱犯人女儿的身份了。我劝我妈接受付华叔叔。我妈骂我是白眼狼，放着亲爹不要，要亲妈改嫁。我“哼”了一声：“亲爹？谁对我好，谁就是我亲爹！”那天，我妈颤抖着手打了我一巴掌。她不允许我这么没良心。我就不明白了，他们不是离婚了吗？老张哪里好，让她这么多年念念不忘？他知法犯法，弄没了家，让我们娘儿俩受尽苦楚。特别是我妈，因为他受了许多亲朋好友的白眼。后来，老张出狱了，来找我们。我妈一见他就抱着他痛哭。那时我正在上初中，平时住校。结果，我月末回来的时候，我妈已经和老张复婚了。因为有前科，老张找工作有点儿费劲儿。后来，他就去水果批发市场当搬运工。老张个子不高，瘦瘦的，当搬运工对他来说确实很辛苦。但是，他从来不说一声累，每天晚上回家的时候都是捂着腰，吃了止痛药才能入睡。老张每个星期都到学校看我一次，给我带好多水果。我每次拿了水果就走，还是不叫他爸爸，有时连谢谢也不说。我妈讨厌我这副死样子。她批评我多次，但我还是我行我素。他说，只要小雨健康、快乐，能考上好高中就行，即使一辈子不叫他爸，他也愿意。他说，怕我看见他影响考试的心情。他托我妈带给我一束向日葵，说祝我一举夺魁。那束花被我偷偷扔进了垃圾桶。老张明知道我讨厌他，还是继续讨好我，卑微地，小心翼翼地。特别是中考后的那个暑假，他对我有求必应。其实，那段时间，我确实被老张感动到了。但是一想到以前我和妈妈因他受的苦，我就硬着心肠对他的好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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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又自私的人是我我妈坚持让我报省内的，她不希望我走得太远。但是，我就想远走，原因是不想经常见老张。那天，我刚把志愿表交给学校，就接到我妈的电话。她说老张病了，已经叫了救护车。我两腿一哆嗦，摔了一跤。我忍着疼痛，飞快地跑出学校，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不知怎的，一路上，我满脑子都是老张对我的好。我从来没有那么紧张过，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从救护车抬出担架的那一刻，我见到脸色蜡黄、额头冒汗的老张。他冲我笑笑，艰难地说：“叫声‘爸爸’……我怕以后听不到了！”那一瞬间，我的嗓子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堵住了。其实我想叫，但最后出口的是：“老张，你别害怕，医生会治好你的。”庆幸的是，老张的病情控制住了。我妈拉我到步梯间，她眼里的怒气混合着泪光喷射到我的全身。“你刚才叫他什么？”我妈吼道。我把头歪向一边，躲避她的目光，硬生生地憋住眼泪。我妈紧逼过来，再次低声问道：“叫一声‘爸爸’就这么难吗？”“他在我的生命中缺席了6年，这6年间，我们交不起房租，被房东撵出来，他在哪儿？我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他在哪儿？他没履行当爸的责任，你却逼着我叫他爸爸，你让我如何叫得出口？”我妈含泪看着我，嘴唇颤动了几下，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她整个人蔫下来，默默转身回了急诊室。医生诊断老张是轻度心肌梗死。老张要求保守治疗，因为他舍不得花钱。第二天，老张的病情突然恶化，被推进了抢救室。很快，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我妈脸色惨白。我扶她坐下，她张了张嘴又合上，最终像下了某种决心似的，狠咬了唇，哭着说：“你爸一直不让我告诉你，但今天我必须得说。当年你爸坐牢是因为你！”原来老张当年做假账，是因为公司老板答应给他50万元的酬劳，而这50万元是我欠下的债。一天，我在楼下玩耍，不小心把木棍戳进了另一个小女孩的眼睛。老张当天晚上就把我送到了外地的姥姥家。那时我妈告诉我，那个女孩没有大碍，让我不要放在心上。然而，事实却是，由于我的错误，导致那个女孩左眼接近失明。女孩的父母痛心不已，索要50万元赔偿费。我妈和老张也深感愧疚，一口答应。犹豫再三，迫于无奈，老张错走了这一步。后来东窗事发，老张坐了牢。被警察带走那天，老张紧紧抓住我妈的手，叮嘱她千万不要把他坐牢的真实原因告诉我。他不希望我带着愧疚的心过一辈子。后来在老张被宣判的那天，我妈收到了离婚协议书。他逼迫我妈离婚，并且让她带着我远离此地，疏远所有知道那件事的熟人，避免他们将来透露给我。原来，错的人一直是我。原来，老张是为了我才违背了他一直坚持的职业操守，遭了牢狱之灾，以至于前途尽毁。而我却不肯认他，更对他的好视而不见……我“扑通”一声跪在抢救室门口，喊着“爸爸”，由无声变成小声，再到声嘶力竭……那一刻，我多害怕老张从此离我而去，那样，他就再也听不见我喊他爸爸了。幸运的是，老张转危为安，回到了普通病房。他睁眼的那一刻，我已经跪在地上，紧握他的双手，流着泪微笑着喊了他一声：“爸爸！”第二天，我去学校找到老师，把第一志愿改成了本市的大学。我不想再错过跟老张，不，是跟我爸爸在一起的每一天。感谢爸爸用爱救赎了糊涂又自私的我！作者简介：本文摘自《婚姻与家庭》杂志 2024年12月上。原标题：《老张，余生让我好好爱你》发现更多“婚姻与家庭杂志”精彩内容@微博/抖音/快手/视频号/头条号/百家号/澎湃号/常春藤亲子营公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