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1夜
题图、文 / 邱小石
1994年6月18日，深圳世界之窗开放。游览在世界各地的著名景观之间，我哥萌生了一个生意：“为什么不印一本护照当门票，看一个景点盖一个签证？”当时我们不知道这就是后来所谓的“文创”。
广告公司本来就是做策划和设计的，说干就干，很快设计出了样稿做好了计划书。难点是，找谁去谈？通路在哪里？条件是什么？彼时世界之窗生意火爆，每天停车场都塞满了大巴，连香港人也蜂拥而至，一票难求，可谓轰动全国。我哥打了很多电话，直接上门找到了世界公园的办公室，得到的明确答复是：世界之窗全部自营，没有第三方商业合作和进驻的可能。我们甚至都没有机会详细说出我们的计划。也许他们太忙了，本身就是一个印钞机，何必再去印一个“护照”。
这事儿就这么搁置了下来。其实回头看，那时太年轻，缺乏对企业与商业本质的理解，在公司业务尚可之时，没有专业化系统化进行推进的意识和能力，遵循的只是“主意”和“赚钱”的嗅觉。有世界公园这一出，以及上篇讲到的承接“勤快人”的销售，其实是单纯做广告已经满足不了的内心的澎湃热望。
很快，我哥又有了”新“主意。世界公园护照盖签证章的创意思路，难道不可以换个旅游景点“复制”吗？于是他跑到了北京，打通了故宫博物院院长办公室的电话……
1995年的春节后，到故宫旅游的人们会在太和门下看见这样的场景——太和门东西两门的正中，有十二张明式桌案一字排开。每张桌案上都铺了一块白色纤维毛毡，上置一枚高约12厘米宽约5厘米的长方玉质印章，以及与之匹配的烤漆木盒印泥。每张桌案后站一人，服饰统一，负责将自己桌上的印章盖在一张“紫禁城全景”的导览图上。
这张导览图色泽温润，绢丝手感，大约长75厘米宽42厘米，用散点透视、工笔画法精细的绘制出了紫禁城每一座建筑、每一个园林。这张图的最特别之处是：导览图的左右两旁留白，需由工作人员在留白处现场加盖十二枚清代御玺后方才完整成品。
现场加盖的御玺当然是复刻而来。清帝共有二十五枚宝玺，每一枚都有不同功能，比如选出的这十二枚中：皇帝之宝，用于发布诏书；皇帝行宝，用于赏赐臣僚；表彰经史之宝，用于古籍图书；敕正万邦之宝，用于外交；钦文之玺，用于文教……
获得这样一张紫禁城全景图的过程是这样的：游客在售卖点排队购买后，需依次经过十二张桌案，由工作人员在留白处盖上印章，同时讲解所盖御玺的用途。游客们的情绪常常被现场盖章的环节调动起来，开始要求自己动手盖印，摆拍留影。盖章完成后再把导游图卷起来，放进精美的礼品纸盒里交游客带走。
太和门是紫禁城内最大的宫门，面阔九间，东西各设一门，是游览故宫的必经之地。这里南北通透，冬天的故宫寒风料峭，但丝毫影响不了游客的兴致，太和门上常常人声鼎沸，盖章的队伍一直排到台阶之下。
我哥是用向故宫捐款的方式敲开的故宫大门，获得了在太和门下卖导游图的经营权。1994年秋天，他和公司的插画师、设计师在紫禁城游荡了五天，走遍了城内的每一座宫殿，拍照与勘测，凭拍摄的照片、几本资料图书和《紫禁城》杂志，完成了此番紫禁城全景的“复原”。
接下来我们把公司的全部财力物力人力都投入到这个项目，我也跟随到了北京参与项目前期：在琉璃厂做印章，在门头沟找印厂，在高碑店做家具，在人力市场招员工和培训，不断演练售卖流程与销售说词，每天忙到昏天黑地……我们的办公室和印刷品储物间在太和门的西阁间，这里曾经是徐悲鸿的画室，需要跨过太和门向西穿行一段连廊。卖场选摆在太和门下，冬日寒风穿堂，冰冷刺骨，用那玉石材质的大印章盖一天会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有些后悔没用轻一点的材料……
1995年的那个冬天，每天天色未亮，一支获得了特别许可的二十余人的队伍就挺进故宫，从最北的神武门进入，一路穿行御花园、乾清宫、保和殿、中和殿、太和殿，直到太和门，脚步匆匆，听乌鸦嘶鸣、红墙回音。这不是紫禁城彻夜守护的护卫，也不是起早贪黑伺候主子的太监，更不是谣传的含冤亡人的鬼魂，只是一队准备在太和门下摆下阵势，站着盖一天“公章”的当代打工仔。
在太和门摆开阵势的第一天，午门开启，三三两两的游客跨过内金水河上的石桥，踱步广场，慢慢地走向太和门……我突然疯跑进连廊，拐弯时猛摔一跤，根本顾不上疼痛，立马起身就冲着在西阁间的我哥叫到：“买了买了，有人买了！”
◉ 1995年，AC米兰足球队访华，游览故宫。球队几乎每人都买了一张。我请教练卡佩罗、队长巴雷西等签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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