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路上听了几期关于哥德尔的播客。
哥德尔晚年患被害妄想症,总觉得有人要下毒,只肯吃太太做的饭。1977年,老伴住了六个月的院,他竟生生饿死了。死时只剩50多斤,就是一副骨头架子。
饿死之前,着魔式思考如何用数学证明上帝是否存在。去世九年后,“上帝存在”的数学证明方法:哥德尔本体论证明才被出版。
哥德尔不完备性定理说:人类所有数学公理体系存在不可弥补的缺陷,无论如何修补,总会出现一个无法判断的结论(statement)。换句话说,人的理性思维有局限,且无法超越——此局限性在数学逻辑上暴露无遗。
如果用哥德尔的眼睛看世界:就像画了一个大圈儿,无论有多大,即使是整个宇宙,也无法把所有真理包进来,里面总有人类数理逻辑思维无法完全解释的内容。
那圈儿外的是什么呢?一定是人类理性局限之外的某种存在——所有数理逻辑、自然规律、人类已知认知中的所有”不可知“。
听到这里,神学家们马上跳了出来:那只能是上帝或神。
按照哥德尔的逻辑,圈儿可以画得无穷大,但上帝永远在圈外。上帝是个“不可知”的存在——因为其一旦“可知”,数理逻辑就定能推导出其存在与否。
因为无法推导,所以上帝不可知,不可知就可能存在。
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那这件事是不是就画上句号了?上帝真与我们同在?
《Serious Inquiries Only》2016年的一期里(“Einstein, Godel, and God”—“爱因斯坦,哥德尔和上帝”),主播和听众从头争到尾,把我听乐了——且听如何面对一个逻辑经常拐弯的人,catch my logic if you can。
这个问题播客里没有回答(因为忙着吵架)。但我觉得并不能画上句号,中间隔着一个大逻辑陷阱:
哥德尔不完备定理中的“缺陷”,是指无法确定某些“陈述(statement)”是否成立、只是无法证明”上帝存在”成立与否、只是证明了用“数理逻辑”本身,无法完美建造一个“数学逻辑体系”。但是,“无法证明”,和“因为无法证明,所以可能存在”——根本是两回事,中间隔着一个逻辑平行宇宙。
我们可以把“上帝存在”和“上帝不存在”都放入数学逻辑体系中,按照哥德尔不完备定理——还是无法证明是否成立,两个都证明不了。
道理就是罗素的茶壶(Russell's teapot):我舒舒服服躺在自己家里,突然喊出一句:“有个茶壶在地球和火星之间围着太阳公转”。那是不是大家都该相信,因为没人能证明我是错的?
我证明不了,因为我没有工具和方法,喊出这个论断全靠想象:我希望它存在,所以茶壶和上帝就存在;但我也可以反过来想象:茶壶和上帝不存在——所以这种推论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当然,总有事物不可解释。所以康德说:既然无法排除上帝存在的可能性,那最好还是信一信。《银河系漫游指南》里有分教:生命的终极意义就是42——不管懂不懂,信了总没错。信上帝对社会稳定和人类自洽都有好处。
科学家和上帝之间永远纠缠不清,离我们太远。不如多想想就在我们身边的、最接近上帝的东西——人工智能。
Joe Rogen六年前有一期和彭罗斯的对谈(写《皇帝新脑》的大神):
(2018年第1216期:Sir Roger Penrose)
彭师通过哥德尔不完备性定理提出一个著名观点:人类思维是不可计算的,因为数学直觉超越了任何形式系统。也就是说,数学家能够证明的东西,任何计算机都无法完全证明。
量子力学和数学的某些深层联系,暗示宇宙间存在着一种无法用数学描述的“东西”。彭罗斯把这种“东西”称为意识。
人的“思维和意识”超越了单纯的计算,无法被研究——系统能谈论自身,但不能跳脱自身。
一旦你开始用意识去研究自己的意识,获取的信息就是不完整的——因为你不能灵魂出窍在对面观察自己。所以人类永远没有办法“看清自己”,更何况用自己的意识造出一个人工意识——因为看的和被看的、研究的和被研究的、造的和被造的,都是你自己。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造AI的期待,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