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次“贰叁〇”匿名评诗会获奖诗作选(2024.9.27)

文化   2024-11-02 20:01   中国香港  

“贰叁〇”匿名评诗会选辑第56期



▷寂寞 

彩尾

第一个孩子在小河边捡到了玫瑰色的壳。

它把耳朵贴近它,听到的声音像一颗石头。

第二个孩子说:这就是一颗石头。


第三个孩子问:孵出了鹿,该怎么办?


鹿会长得很大。


那时我们来一起翻动它身上的梅花。


鹿很胆怯,看到水里的影子就要逃跑

逃跑时会被竹筷子绊倒

绊倒后,猎人割下它鲜嫩的耳朵吃掉

吃掉了青青梳满山坡的草。

寂寞的鹿啊,那时我们再骑在它身上

要怎么舍得握住伤痕边的角……


于是第二个孩子用粉红的食指

圈住了第三个孩子垂下的小指。


如果有人觉得很寂寞

它知道

那时我们就要这样做。


2022 年10月26日




童话可能是神话之于特定读者的“副文本”,是每种隐而不彰(大多数并不真实存在)的神话的一隅,也因此它或许欠缺神话摹写真实的整全性,如若暂置对童话作“暗黑式”创作、改写的行为(对完善“整全性”的一种方案),或许可以说童话的本性之一与友谊相关:童话的爱情是炽热的友爱、亲情是原生且最致密的友爱,这些情感仍并未在童话叙事中发展成它们不可被通约的自身。刘易斯曾在《四种爱》里阐述友爱作为“自然之爱”具备无关善恶的、几乎不受约束的灵性——它又常因太过灵性而“无力自救”。而童话的友爱大概更倾向于对灵性本身的沉溺,这一撮灵性甚至可化为友谊的最大来源、动力。《寂寞》作为童话性的诗,更让“灵性”在文本中有所潜流,如孩子们的交流方式从语词上的(轮流表达自我)转变为行动中的(圈住小指),便是用那“不可说的”让在场性愈发显明,用隐微神性指导下的微小交互来克服“寂寞”。但《寂寞》的欲求不限于此,她向往更美丽而多的实践,但丁曾为群体间的友爱辩护:“天上爱的人数越多,那里神圣的爱就越多,那里每个人的爱就越多,如同镜子互相反光一样。”第二、三个孩子似乎也从对梅花鹿的“伤痕”的共同恻隐中增进了彼此之爱。同时,本诗的韵脚不住为故事抛光,“大/-逃跑////-寞/”,声响似乎在口型上愈加收缩却也使情绪越来越笃定。诗的结尾以坚决、可爱的“他者”语调散发出预言性,“我们”既是已经“这样做”的第二、三个孩子,也是暂时缺席的第一个孩子乃至梅花鹿,更是作者与读者们。也许在我们“这样做”后,并不一定会因友爱擢升自我,但可能会在某一时刻对过往的回望中更清晰地认识到:我们已经做出了令自己也感到惊异的选择。

                                                                                                                                                                                                                                                           

——车信昱



▷艺术史课的片段

谢澳迪
我不指望你接受——
流云,大片苹果林就在画框外
向我们探头。醒来,
总是太迟。正午时分
笔触已经十分明亮
且急促。慌乱中我们瞥见
梅洛蒂小姐坐进崭新的绿
她阴沉的椅子,正在下雨。
据说这幅画最初被拒展
和其他印象派作品一样,
梅洛蒂小姐面色桃红,
掩盖了基督的悲容。
花园,栅栏,一双雄性的手
正在搜寻她的色彩。她拒绝。
顺势摧毁我们的目光,
梅洛蒂小姐和鲜艳的十八世纪
就这样被插进艺术史的花瓶。
像一只跷脚的鹿从雪地上闪过
一定有什么痕迹,在岩石
和更深的雪中,发现美
是存在附丽深灰的风衣。
一只钴蓝的鸟,从衣袖
和堆积如山的颜料飞出。
梅洛蒂小姐,如果您记得
我们跳过一段悲伤的双人舞
酒精清澈无比。您旋转
世界就是一团迷雾,
它饥寒交迫的诗中
爬进了几行胭脂虫。
人们失踪。您呼吸
在我耳内犹如绿孔雀开屏
我知道一切缺陷,在您看来仍是
这样美。状若空白之群舞
大片流落到我们肩头
全然忘了婚姻,劳碌
与偷情的丈夫,忘了昨日
海滨餐厅的侍者端上一盘海螺
低声呜咽。忘了那双
沥青色的,暗中的手
从皮革般鼓动的大海
伸出的手,推翻栅栏
熄灭花园和夜晚。
教授的声音变得嘶哑。
沙漏。一艘全神贯注
驶向我们肉体的黑船
伶俐而小巧的旗帜
被途中的风暴洞穿。



《艺术史课的片段》这首诗成立的地方并不在于它想成立什么,而在于从梅洛·庞蒂到梅洛蒂的省略,在于一种颜料的倾翻、胭脂的徒留。“梅洛·庞蒂”四字中唯一略显阳性的就是“庞”,梅洛蒂,已成轻蹄之音。而这蹄音暗示着艺术史课的打字声、那些走神、入神,它们也暗示了身体,暗示了真,暗示了真实得以至于不真实的画法与写法。暗示了阅读也在阅读的框外。

——拓野


▷夜访

邓菁

你来时夜晚正含着雨的牙齿

咬啮我的病症:苍白,黑色的失眠与多眠

鬼气森森。


房间里我们相对而坐,

影子交叠,两行相隔甚远的诗拼凑着

连日多雨,反复想要确认的一点太阳

在你的食指与中指间,此刻

懒散,轻巧,明明灭灭。

面容隐匿在云中,声声自慢,比白更轻。


你话语的雨水自顾自密切。

天气,青葡萄,忘关的立灯

窗纸,苦松子,未燃的蜡烛

它们被提起,上升至天花板

而我被落下,而我落下。

——那只斑鸠的羽毛将落在哪里?


一场两小时前下的细雨并未平稳落地

另一场则上涨至难以承接的深度。

左边鞋袜已浸湿,右脚想逃离。


节拍急促,雨只下在此处而不下在别处。


大雨过后我仍然干裂。

你遗留我在那里。“这个人长不出多汁的绿叶。”

望向你刚坐过的地方。

那里湿漉漉的,沙发,木地板,几横苔痕和一点斑点。


     这首诗小巧,清晰。把线索和证据全部停留在可控范围之内。一句“夜访”便能清晰辨明作者的写作意图。诗人的巧思则在于将整个会面历程一字不落地包埋在以“雨水”为基础,内嵌在夜访之“夜”这一黏滞,油性的沼泽内部。我们可以从这些位置看清诗人是如何充分乃至过剩地与雨勾结:“你来时夜晚正含着雨的牙齿”,将雨作为颗粒性的骨块,置入空腔,暗指前来的人也携带着破碎受损的故事要讲;“两行相隔甚远的诗拼凑着/连日多雨”让我不免想起福林那句“漫长的对峙连绵起南方的雨”。一则空间定位感强,另一则持重,连续。我非常喜欢作者在拼凑着和连日多雨之间的分行跳跃,这让本句的空间分裂进化成了呼吸,声音上的小体操,加强了本句的裂隙。“相隔甚远”不仅是我们“对峙”,也是对方故事的进一步破碎,故能顺承到太阳被手指拨动的部分。太阳的时断时续,也是“我”和对方理解这些故事时共同上演的哮喘;“一场两小时前下的细雨并未平稳落地/另一场则上涨至难以承接的深度。/左边鞋袜已浸湿,右脚想逃离。”则是一对子的良好运用。雨的失衡又是对方讲述的失衡,也是“我”终于萌发的危机意识引入的姿势失衡,没问题;“那里湿漉漉”做完了比赛的收官动作。表演者举起双手,掌心潮湿如一个坏命运:对方拉完屎走了,“我”还得替他吃完。诗人把事情讲得很清楚。 

      谈谈我见解下的缺点:“鬼气森森”、“——那只斑鸠的羽毛将落在哪里?”这样的段末收尾,节奏合理,简单,拍脑袋,但还可以更考究。比如“那只斑鸠”似是一个应慎用的域外之物;“天气”到“蜡烛”会让我觉得没有紧涩到位;“这个人长不出多汁的绿叶”,好听,好看。但这个句子很孤单。

       言而总之,这个诗人有底盘,有心思,有热情就有未来。



——黑煌

附:


第73次“贰叁〇”匿名评诗会获奖名单 


艺术史课的片段

(12票,谢澳迪


《寂寞》

(11票,彩尾


《夜访》

(11票,邓菁


在复旦写诗 · 2024年第7期

   本 期 目   

匿名评诗会

第73次“贰叁〇”匿名评诗会获奖名单

第72次“贰叁〇”匿名评诗会获奖名单

第71次“贰叁〇”匿名评诗会获奖名单



■万叶集

“在这片森林里,地心引力是一直催眠曲”



■新年祝福特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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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语词抵达前,所有液珠先行落下 | 复旦诗社春季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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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柏

■本月主编:范雨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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