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历史上,高邮王念孙和王引之父子是以经学和语言学大师的面目出现的,由于二人在训诂、音韵方面取得卓越成就,学术界干脆把音韵训诂学称为“高邮学”或者叫“高邮王氏学”。这一方面充分肯定了王念孙和王引之,但若仅以此视之却并不全面,因为王氏父子除了“立言”,在修身、齐家、为官等方面亦颇有建树。
立身为官:制节谨度,以身先之
古代士大夫十分注重“修身”,认为“修身”是《大学》“八目”之根本。高邮王氏作为清代“儒门之冠”,从王念孙的父亲王安国,到他的儿子王引之,都把“敦品立身”奉为传家之至理。
王念孙幼年时母亲去世,其父王安国将他带在身边,一边教他读十三经,读《史记》和《资治通鉴》,一边“勖之以忠信,示之以勿欺”。也就是勉励他为人要忠信,要敢于讲真话,教给他做人的基本准则。王念孙出仕后,王安国对他说:“馈遗一无所受,燕会一无所与,请托不行,苞苴悉绝……”这些告诫时时规范和约束着王念孙,他先后任工部主事、吏科给事中、永定河道等职,但不管工作“岗位”如何变化,官衔“职级”如何变化,他为人的底线始终不变,他的官德始终不变。
王念孙任山东运河道之前,当地一些河工官员与地方相互勾结,常常谎称水利设施工程损坏,请帑维修,名曰“另案工程”,实则向朝廷骗取工程款,中饱私囊。而工部、户部根本不予核实就照单下拨,或者明知有假也照批不误,事后再向对方勒索,有的干脆在下拨时扣下一部分。王念孙到任后,每当接到这样的“报告”,就深入当地实际勘察,凡遇谎报,一概严加追究。据载,他在担任山东运河道的几年里,为朝廷“节省帑银至数十万两”。
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中,儿子王引之耳濡目染,也对自己严格要求。王引之52岁那年,福建发生一起藩司李赓芸自缢案件。朝廷下令让王引之和吏部左侍郎熙昌去复查此案,临行前,年逾古稀、早已退休在家潜心著述的王念孙立即写信给儿子:“汝当以廉洁自持,公平定案,毋稍瞻循,以仰副委任之重。”王引之和熙昌到福建后,顶住压力,抵制诱惑,不卑不亢,秉公办案,案情终于水落石出,为死者李赓芸恢复了名誉,让贪赃枉法者汪志伊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涵养家风:修心明德,不与流俗
王氏家族在高邮是个官宦世家,从四世祖王曾禄开始,到王安国、王念孙、王引之,再到王引之的儿子王寿同,四代为官、四代进士、两代尚书,家族声望显赫。但王氏历来治家甚严,家族没有一人作奸犯科,堪为遵守朝廷法令及规章制度之典范。
据《高邮王氏遗书》记载,四世祖王曾禄临终前对子王安国说,“我死之后,只有祖上传下来的遗著以及简朴的生活方式、崇尚自然的真趣留给后人。希望你们不要失去这样的传统,如果混杂那些社会流俗气习,就不是我家子孙!”而五世祖王安国在临终前也把传承“修心明德,不与流俗”的家风看成一件大事,郑重地叮嘱其子王念孙:“吾复惧汝之不能守世德也!”
王安国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王念孙担任工部都水司主事期间,主管全国水利工程。有一年受命查勘漕务,为了解真实情况,他不走官方水驿,而是轻舟简从,沿运河南下暗访。船到淮安地界后,所带盘缠悉数用完,他让随从赶到家乡高邮,向夫人吴氏说明情况。吴氏深明大义,二话不说,变卖了从娘家带来的一副金手镯,所得银两全部交随从带回,使王念孙顺利地完成了这次勘察任务。
训诂是一项繁琐而枯燥的学问,也是一门复杂而艰深的学问。从事这门学问,首先得耐得住寂寞,坐得住冷板凳;其次得有广博的知识和扎实的国学功底;再次还得具备锲而不舍、一丝不苟和实事求是、敢于批判的治学精神。非如此,就不可能在这一领域取得有口皆碑的学术成果。
王氏父子在训诂方面的成果罕见其匹。龚自珍说:“《经传释词》为古今奇作,不可有二。”阮元说:“王氏父子一家之学,海内无匹。”梁启超认为“训诂学实为高邮王氏学”。章太炎认为:“训诂学到了王氏父子已经基本分析就绪了,后人所做的工作只不过是些修补工作。”这些评价充分肯定了王氏父子对训诂学的杰出贡献。
北宋王安石在评价唐代诗人张籍的诗作时曾写过这样一句诗,“看似平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用这句话来评价王氏父子的著作,再贴切不过。
据载,王念孙幼年时,母亲即去世,父亲王安国将他带在身边授课。王念孙幼年读完《十三经》后,又通读了《史记》和《资治通鉴》,奠定了自己坚实的童学基础。他考中进士后,在业余时间开始写作《广雅疏证》,每日疏证三个字,寒暑无间,10年粗成。另一著作《读书杂志》共82卷,前后花了20多年时间。致仕还乡以后,“里居以著述为本,常谢绝人事,独居湖滨精舍穷搜博采”“一字之证,博及万卷。”王引之写作《经义述闻》时,王念孙告诫他,大凡是评说古代经典的,都希望能符合古代经典的本意。前人对经典作注,如果有不符合经典本意的地方也不奇怪,要选择其中正确的部分听从它。王引之遵照父亲的要求,在著述过程中,一旦遇经典著作的释义有不同的地方,一般不勉强确立哪一种学说;遇到有解释不通的地方,也不强行加以解释,总是暂缺存疑,绝不牵强附会;而对于自己早年著作有粗疏的地方,后来只要发现,一定会把它改正过来。
在治学上,王氏父子还有一点值得后人学习,那就是克服浮躁。《高邮王氏遗书》里记载,王念孙多次对儿子王引之说,做学问也是做人,要沉得下身静得下心,有自己的真知灼见,不能人云亦云,判断和选择都在自己,有了成绩也不要大肆宣扬,急于让别人知道。王引之秉承教诲,继承家风。
王氏父子长年束发研经,殚精竭虑,几十年如一日,博览群书,孜孜不倦,终成一代宗师。他们在修身、为官、齐家和治学方面的种种事迹和精神,必将永远鼓舞和激励着后人。(扬州大学文学院教授 张其昀)
(来源: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