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按惯例，每周五下午，老林中学只安排两节课。要是多上一节课，家住明德乡黑马山山上的学生，就得摸黑回家。他们翻山越岭，至少要走三十里。● 亢奋和喧嚣只持续了几分钟，校园里便几乎人去楼空。避开蜂拥着的人潮，米李花和付晓珍肩并肩，心照不宣地走向班主任黄叶秋老师的单身宿舍。另外三个尖子生提前到了，五个学生背着大包小包站在木门前。就像排练过似的，他们的笑容浅浅的，看起来羞怯而拘谨。● 付晓珍昏昏沉沉，缩手缩脚地推开鼓涨的门。黄叶秋老师热辣辣地招呼他们：“快进来。”五位同学默不作声，鱼贯而入，快速各就各位，明显轻车熟路。不足十平方米的单身宿舍，拥挤自不必说，却也格外井然有序。● 黄叶秋老师教化学，初三才有化学课。通常来说，学校不会安排化学老师担任初一、初二年级的班主任。两年前，初九六级（1）班的班主任突然申请了停薪留职，去深圳打工，学校只好临时派黄老师接任。● 随着黄叶秋老师起起落落的讲课声，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淡，但谁都忘记了拉开电灯。教和学似乎才刚刚开始，一节课很快就结束了。“赶快回家吧！就别跟我说‘再见’了!”黄叶秋老师一反常态加快了语速，起身做着驱赶的手势，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付晓珍直起腰，感觉脑袋有些木。近来，她时常头晕，偶尔莫名其妙一个趔趄。黄叶秋老师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 “自信些”。感激之情立即弥漫了全身，付晓珍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里多了些许坚毅。● “高锰酸钾在加热条件下生成锰酸钾、二氧化锰和氧气。”付晓珍背着书包，一边溜达，一边念叨着刚刚学会的化学方程式。行行白鹭，贴着堰塘水面轻飞、低鸣，时起时落，点染着校园围墙边儿上那片郁郁葱葱的慈竹林。● 山峦绵延，没有任何表情，却毫不客气地将付晓珍的呼喊吞没。她忍不住往回跑了几步，气喘吁吁，不得不哈着腰站住了，气急败坏地嘟嘟囔囔：“这个……女娃子，今天也……太反常了！哪里来的行李？究竟背的是啥？这样子赶路，非得摸黑回家不可！”● “铁桥社长，是读书轻松，还是修路轻松？”有人大声问，“你娃儿可惜了哟，要是你爸爸妈妈不走丢，你肯定也上大学去了，你也是读书的料！话又说回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听说上大学要交好多学费呢，毕业还不包分配，不一定能端上铁饭碗。你没读成，也没得多少遗憾。”● 露气不知不觉氤氲，天光更加稀薄。工地上一片静寂，爷爷焦躁不安，冲着水磨房那边没头没脑地抱怨：“同样在老林中学上学，康二娃都回家了，李花还不见人影，咋个回事嘛！就是牲口，都晓得天黑就落屋！”● 来不及担忧，米铁桥乘着月色“噌噌噌”地快速跑到了水磨房。远远地看见了两个跑动的黑影，他的心立即就提到了嗓子尖儿上，他攒足全身力气嘶喊：“李——花——”● 像往常一样，米李花第一个起了床。她打开堂屋的大门通风，迎接上午新鲜的阳光；打开鸡舍，鸡们扑扇着翅膀，成群结队跑到屋后的野地里找吃的；打开鸭笼，鸭们“嘎嘎嘎”地叫着，排着整齐的队伍，摇摇摆摆扑向院前的水田，啄食田螺、泥鳅什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