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不仅有着发达的现代都市文明，还有多种野生动植物——包括众多的鸟类——也与人类共享着这片地域。南汇东滩有一块宣传牌子写着：同在蓝天下，人鸟共家园。南汇东滩，是包括我在内的众多鸟友们频繁前往的观鸟胜地。数据表明，全国最热门观鸟区域第一名为上海市浦东新区。这些浦东新区的观鸟报告，大部分应该都是来自于南汇东滩。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去南汇观鸟？因为只有南汇才有那么好的鸟况。我有时也会在市区观鸟，但是收获远远不能和南汇以及其他郊区相比。
那么，什么样的鸟儿会进入繁忙的市区？什么样的鸟儿则必须去遥远的郊区才能看到？影响的因素有哪些？我们与鸟儿是如何同在蓝天下生活？带着这些问题，我考察了上海市区的鸟与郊区的鸟。市区观鸟的主要考察地点为：小区，学校，城区的街道，徐汇区上海植物园、进木港，杨浦区共青森林公园，浦东新区世纪公园、后滩湿地等。俗称为四大金刚的乌鸫、麻雀、珠颈斑鸠和白头鹎，以及鹊鸲、椋鸟、喜鹊等留鸟，可能是最适应与人类共同生活的鸟儿，它们数量极多，在市区有极高的目击率。它们的适应力，具体表现为：
1）与人距离好商量。它们的惊飞距离比较近，有时肉眼也可以近距离观察，可以说是和人类共同生活。
不怎么怕人的珠颈斑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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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怎么怕人的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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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吃饭好商量。以白头鹎为例，看看它们丰盛的菜单吧：
吃女贞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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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枇杷![]()
吃柿子![]()
吃无花果![]()
初春没有果子的时候，就吃柳树花![]()
吃海棠花![]()
甚至吃人类的剩饭![]()
吃人家种的多肉植物![]()
还以四大金刚为例，观察它们的筑巢与繁殖，就地取材，也不远离人类。在去年春天，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都观察到了小区里筑巢育雏的乌鸫。珠颈斑鸠在人类阳台花盆筑巢的趣事，为人们津津乐道。咕是菜鸟，咕也是适应环境的强者！
总之各种都好商量。它们也在适应人类的世界，学会与我们共同生活呢。市区里还有很多大型公园，植物茂密，种类丰富，是人们休闲放松的佳处，也是鸟类的乐园，包括一些候鸟。市区观鸟，主要就是在这些大型公园里。每年的市民观鸟大赛也是在这些公园里举办的。发现并识别隐藏在树丛里的鸟儿，就是观鸟的乐趣。
市区里还有一些相对僻静的地方，也是鸟类的乐园，对人鸟距离有要求或者对觅食要求比较高的鸟儿会在这些地方活动。完整的生态系统必然包含多种生态位，市区也不乏鸟类的顶级掠食者——猛禽。
上海市区最常见的猛禽，应该是红隼（国二）和凤头鹰（国二）了。看起来它们也很适应城市生活。我家附近常有红隼在飞。这只停歇的红隼，爪子底下正抓着它的猎物——半只灰椋鸟。人称“土凤”的凤头鹰，在世纪公园、上海植物园、共青森林公园都比较容易见到。
这些进入市区的鸟儿，与人类共同生活，其实也还是有一定的条件。比如，小䴙䴘和黑水鸡这两种在大型城市公园湖泊中是比较易见的水鸟。
黑水鸡与小䴙䴘同框，世纪公园![]()
有时游船靠近，小䴙䴘也并不躲避。![]()
2022年我参与了徐汇河道的鸟类调查工作。大家在调查中发现，在市区普通的小河道里几乎没有它们的身影。它们可能还是需要足够的作为食物的水草、作为遮蔽物与筑巢地的挺水植物，以及一定的人鸟距离。再比如，我们知道几十年前曾经有大规模消灭麻雀的行动，麻雀的数量一度急剧减少。大家是否知道，喜鹊也曾经离开过上海市区。![]()
《身边鸟趣》如今在上海市区，喜鹊显而易见地多起来了。聪明的喜鹊更多选择了在信号塔上筑巢。我家附近几乎每个信号塔上都长了个喜鹊巢。这些鸟儿愿意和我们共同在城市生活，是它们的生存智慧与策略，也成了我们的快乐与幸运，我们要珍惜良好的生态环境，善待它们。
值得一提的是，在一些游人如织的城市公园里面，也有意无意地保留了一小块游客无法踏足的区域，这些小小的区域，既给鸟儿提供食物，也提供了遮蔽处，成了一些鸟儿的栖息地，也成了公园里的热门鸟点。上海植物园兰室盆景园附近的小岛![]()
后滩有一片著名的夜鹭林，有几百只夜鹭在里面筑巢育雏，是一个非常易于观察夜鹭繁殖的宝地。公园用栏杆围着这片夜鹭林，游客不能进入。![]()
在后滩湿地繁殖的夜鹭![]()
世纪公园的鸟岛![]()
位于上海浦东内环线内的世纪公园，类似于中央公园效应，在高楼林立的市区，这样一个包含较大水域（镜天湖）的公园，成了一些罕见鸟的短暂停栖地，比如2018年的黑喉潜鸟、2020年的紫背苇鳽、2022年的中华凤头燕鸥（国一）与褐翅燕鸥、2023年的黑喉潜鸟等。这对于我们把上海建设成更好的生态之城，或许也是一种宝贵的经验吧。我在上海郊区观鸟的主要地点是南汇东滩，偶尔去崇明东滩、奉贤海湾镇、青浦岑卜村等地。还有一些喜欢单独活动的鸟种，无法拍在同一张照片里，它们在郊区的数量也比市区要多得多，比如棕背伯劳、家燕等。家燕一直被认为是与人为伴的鸟，在人类的屋檐下衔泥筑巢是它们的传统。但是其实上海市区很少家燕，我只在徐汇大木桥附近见过一处它们的巢。上海最容易见到它们的地方还是青浦农村。那些不太进市区的鸟，保留着更多鸟类的野性，其实也是对人类环境适应性较差的鸟类，从而也有较多为珍稀鸟种，具体表现为：
1）不让人靠近。生性更为谨慎胆怯，惊飞距离比较远。一般无法较近距离观察，水鸟常常需要高倍的单筒望远镜才能看清。
2）对食物、筑巢地、栖息地要求比较高，执着，挑剔。比如它们需要的栖息地往往是大片的滩涂、水域、农田或芦苇地，它们的食物是大量的昆虫、种子，人口密集的上海中心城区无法提供这样的生境。震旦鸦雀、东方大苇莺需要大片芦苇地。雁鸭类需要大片水域。小天鹅喜欢吃海三棱藨草。鸻鹬类则进食滨海滩涂上的海洋底栖动物。鹀类喜欢在农田食用种子。
3）地理位置也是重要因素。上海是东亚-澳大利西亚候鸟迁徙带上的重要中转站，有一些沿海迁徙的水鸟例如鸻鹬类、雁鸭类、燕鸥类等，基本只在崇明、南汇、奉贤的海边出现，而不太会远距离进入市区。南汇更是一个突出的岬角，也称南汇嘴，海边就有滩涂、小树林、河道和农田。鸟儿们在此停歇，有的稍作能量补充以后立刻赶路，有的则在上海停留更多时间，少量度夏（水雉、杜鹃、小鸦鹃、鸥嘴噪鸥等），多数越冬。上海的五百多种鸟中，有相当大的比例是这些滨海水鸟、迁徙鸟种。对于观鸟者来说，如果没这些精彩的候鸟，一次观鸟的鸟单都不会有那么长。郊区的生态比较复杂，充分展现了鸟类生活的复杂性，我们需要掌握鸟类的不同生境知识，才能看到鸟。
比如海水潮位低的时候，鸻鹬类水鸟都在遥远的海边觅食；而涨潮时，它们会飞进内塘觅食，这时便是观察的好机会。退潮以后，它们又要成群飞出去了。由于种间巢寄生的习性，有东方大苇莺的地方，就有杜鹃。杜鹃总是把蛋产在它们巢里。有大群鸻鹬或者雁鸭突然起飞时，要注意是否有猛禽正在霸气捕猎或者惊扰。农田要注意雉鸡、鹌鹑等的突然出现。它们非常怕人，每次看到都是被我惊飞，我拍到的基本都是这样：
时间上还要注意迁徙季的窗口期，如果错过了，要等半年或一年，下一次迁徙时，才有机会看到某些鸟种。这些更为复杂的鸟类生活，是市区所没有的，这也正是郊区观鸟的魅力所在！郊区的鸟儿数量和种类都这么多，我们是不是可以对它们的繁衍生息放心了呢？不，郊区的生态甚至是更脆弱的，更需要我们的关注与保护。
大量的鸟儿依赖于某种生境，如果这种生境被破坏，执着又挑剔的它们将无处可栖。2022年2月，我有机会进入正在申请世界自然遗产的崇明东滩鸟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核心区，我被那里的鸟况深深打动了：欢快鸣叫的几百只小天鹅（国二），海边悠然自得的白头鹤（国二），数量可观的绿头鸭、翘鼻麻鸭、普通鸬鹚、鸿雁（国二）、灰雁、豆雁、黑嘴鸥（国一），以及上海难得一见的白鹤（国一）等等。不过崇明的小天鹅也是耗巨资治理互花米草以后才逐步回归的。如果不是精心呵护的鸟类保护区，普通的郊区无法拥有这样的盛况。
南汇最近也正在积极治理互花米草，修复海洋生态环境。期待鸟儿会继续留在南汇的家园吧。综上所述，鸟类不同的适应性影响了它们与人类生活范围的距离。进入市区的鸟仍然是少数，不进入人类生活的鸟是更多数。
要想实现“人鸟共蓝天”的美好景象，在城市，我们不妨有意识地为鸟儿们保留一些区域，哪怕只是公园里一片小小的游客不能踏足的树林。在郊区，则应为它们保留较大面积的农田、芦苇地、湿地、滨海滩涂，乃至设立高规格的保护区，并对这些栖息地加以保护。这些可以与市民休闲赏景的美好公园、农业林业的规划用地相结合。从生态角度用心设计，保护生物多样性，我们人类与鸟类才能实现更好的和谐共处。以上是我以上海为例，对市区与郊区鸟类一点粗浅的观察与思考。此文本来是去年为参赛准备的，但是并没有获选。敝帚自珍，修改了一下，就趁着2023年爱鸟周发在这里，请各位老师指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