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精选|张梓炀:病态的纯美与极致
政务
文化
2024-09-20 20:01
湖北
犹如旷野中那随季节自由生长的花朵,犹如吹过大地让我们时常感动的微风。辗转时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让你的作品,你的心与世界一起
病态的纯美与极致
——从《雪国》到川端康成
张梓炀
隧道不长,就在两县之间。顺着幽邃的隧道行走,扑面而来的第一道气息充满了寒冷与宁静,洞口之外,目光所及之处,是延绵不绝白皑皑的雪。此番天地间,一切都与尘世隔绝,甚至与擦肩而过的来往人群都形成了一层壁障。行走在人群之中,亦有形影相吊之感。那些纷扰与喧闹都逐渐远离,或被大雪覆盖,或被冻结成的屋檐下的一条条冰凌,最终凝成一声声叹息,回荡在银白的世界。它们名为虚无。在川端康成的笔下,虚无盛开出一朵朵纯美之花,这是他的美学与艺术。他自己曾说:“有的评论家说我的作品是虚无的,不过这不等于西方所说的虚无主义。我觉得这在‘心灵’上,根本是不相同的。”川端幼年父母双亡,其他亲人也相继病故,他一度被称为“参加葬礼的名人”。孤苦伶仃的他却顽强地活了下来,但也造成他性格的感伤孤独,心情总是苦闷忧郁,再加上深受佛教思想影响,这种内心的痛苦与悲哀便成了川端的文学底色,也是《雪国》开篇那连接两县,亦是通往川端内心的隧道。我们看到了驹子,也看到了叶子。曾经天真的驹子,沦落为艺妓的驹子;性情古怪的叶子,没有重量一般的叶子。闭上眼,我们会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回忆不起她们的外貌,仿佛脸庞被一团云雾遮盖,但空灵与唯美却反复出现在脑海中。川端所赋予的美,不仅是在塑造一群有着日本古典气息的少女们,更是呼唤我们寻找心中对美抱有期望所存的最后一寸净土,以传统的“物哀”为基础,超越了本只属于民族的独特文化鉴赏,具有了世界共赏意义。当拨开云雾的那一刻,眼前出现的是东方的古典美人。川端的美是病态的,“大逆不道”,“低俗”,“有违人伦”。在川端的世界,一切都被“可耻”地原谅了,人与人之间的道德禁忌不再是束缚,丑陋不堪的关系却温情脉脉,甚至因其令人不适而唯美。这是整个日本民族特有的文化根基,在持续至今的绳纹文化影响下,日本仍保留着原始的开放与容忍。《雪国》中叶子与驹子,《千只鹤》中雪子与文子,川端似乎始终无法摆脱灵与肉的束缚,但他又是真的去赞美这些反人伦反道德、畸形与病态的恋情与行为吗?米兰·昆德拉笔下的托马斯情人无数,而他是抱有好奇心去研究女性,同时也是掩饰内心真正的孤独和恐惧,这是轻与重的艺术。川端的唯美则超越了道德,超越了两性关系,催生了超现实的梦幻之美,是纯粹艺术之美。《千只鹤》茶道与瓷器是对茶道的低级趣味的否定,是战后“自己的时间仿佛被摧毁的而青春不再的颓丧”。《山音》信吾对菊子埋藏在心的恋情,是孤独的迟暮之人最后的挣扎,耳畔不断回响的山音,是再一次凝视缠绕终身的死亡。《睡美人》老人与少女们同床共衾,正是衰老与新生,象征着生命的历程,老人惧于衰老,少女死于花季,生死同存,也是永恒的美。于此才是川端的美学。纪伯伦、泰戈尔所能看到的,是自然的浪漫,清新纯真;沈从文、朱光潜总归是国人,有着传统但各异的情趣与审美;爱伦·坡、波德莱尔另辟新径,在恶与丑中寻找美的感受。而川端的美永远是川端式的,不能将他归到任何流派中,框定成新感觉派只会抹去他那复杂却彻底的美学成就。亦或许,这就是真正的美?愈接近死亡,美就诱发愈甜美的香味,置之死地,大病新愈,这种美惨白脆弱,虚幻到令人不安,可留下的余韵又如此令人陶醉。它就如一朵由白纸折叠而成的花,狂风下摇摇欲坠,仿佛在顷刻间便会被完全摧毁,却永远被定格在将要消散的那一刻,尽管美得不真实,没有生命,却充满灵魂。它与彼岸花相似,却有本质的区别,因为它轻触即碎,且不会诱人误入歧途。它的诞生混杂着原始的趋利欲望,却最终化为落寞,永远栖息在博物馆的玻璃背后。1986年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川端极为欣赏纤细的美,喜爱用那种笔端常常悲哀、兼具象征性语言来表现自然界的生命和人的宿命。”川端康成是一位对内心和外界极度敏感,但对现世极度漠然的真正的艺术家。《雪国》的结构很散。一方面,作者深受西方意识流的影响,是从《针与玻璃与雾》《水晶幻想》的纯模仿走向自成一派;另一方面,这也是伟大文学家的一种“惯例”。如阿Q之于鲁迅,达吉亚娜之于普希金,作者一开始并没有确切的计划,放任思想流动,顺应小说情节自然发展,实则一环扣一环,最后又浑然一体。这是伟大文学家真正的艺术,是使自己小说散发的“匠心”能成功被所揭示的现实掩盖,真正立足于现实而高于现实。1937年七七泸定桥事变,日本全面侵华。在日本帝国主义给中国带来巨大伤害的同时,本国百姓亦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经济和文化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的同时,他们仍处在盲目与无知中,继续举国支持这场惨绝人寰的战争。在这样的环境下,川端康成陆续发表的《雪国》片段被迫停止,直到战后才得以修改补充。在那个狭隘偏激与誓死捍卫的年代,川端康成仿佛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醉心于自我艺术。但《雪国》《湖》或多或少透露出的时代背景,都表明:川端对侵华战争的态度是消极的。在对日本必然战败的预见与对国家的热爱的矛盾下,他只能沉浸于空灵与虚无。而这位一生都在远离政治纠纷的文学家最终被迫屈服接受了,违背了他应有的良知,或许也间接导致他日后做出的一个惊人举措。《雪国》中“洁净”一词反复出现,却都是来形容女子之美,这在古今中外都难以寻见。但是从通篇来看,这些凄惨的底层女子与她们的言行举止、一颦一笑,乃至整个雪国主体都是“冰清玉洁”的。进一步来说,“洁净”是川端美学的至高理想。放空思维,神魂游历在缥缈的雪国,雪是洁净的,叶子是洁净的,驹子也是洁净的。醉酒的驹子,乌黑浓厚的眼睫毛宛如半睁的黑眼睛,就像白夜中的黑星星,不断闪烁着柔和的晕影。在川端的唯美世界中,我总能回忆起一两处诸如此类的细节。《睡美人》女店主和服的鼓包上的怪鸟图案,《彩虹几度》麻子彩虹般的身影,《古都》回荡在整个京都的悠长的钟声……在空灵中建立起与现实的联系,使之有了烟火的气息,避免陷入王尔德式纯粹的象牙塔,无限接近真实的美。“至少人的一生中感受到的美是有限的,是有一定局限的,这是我的实感,也是我的哀叹。人感受美的能力,并非与时代同步前进,并非伴随年龄而增长。”但是美学的极致,就是死亡与永恒化为等号。1972年,川端康成口含煤气管,以自杀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漫天飞舞的樱花与白雪永远定格在了落下的那一刻,无限的星河哗的一声,从内心倾泻而下……零零星星,我读了一部又一部川端的作品。每拿起一本,我总会扪心自问为什么又一次读他。思绪万千,在不知不觉中,将他在国内被翻译的所有作品全部读完了,书架上本预留给大江健三郎与水上勉的位置已全部被他占满。掩卷而思,忽然明白了那份吸引我的朦胧。人的一生是由生到死,而川端却是由死到生。死亡并非是消极与厌世,一切的生皆存在于过往已定的时光中。T·S·艾略特的墓志铭刻着一句话:“我的开始就是我的结束,我的结束就是我的开始。”川端康成也在1962年说过:“自杀而无遗书,是最好不过的了。无言的死,就是无限的活。”他的自杀有着英雄式的悲壮。《花未眠》写道:“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如果说,一朵花很美,那么我有时就会不由得自语道:要活下去!”千只洁白之鹤飞往正在升起红日的雪山上空,化作火红的千鸟,护着这位伟大文学家的灵魂,抵达空灵的境界。“春空千鹤若幻梦,夕波千鸟若长鸣。”作家将一切奉献给世界,却用文字囚禁自己的灵魂。20世纪的日本给世界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也在世界文坛上留下了三位作家的名字:太宰治,三岛由纪夫,川端康成。作者简介:张梓炀,男,2005年1月出生,湖北武穴人,海南师范大学2023级学生,爱好文学,在初中、高中时期,创作了不少文学作品,主要有《疫情下的守望》《白菊花》《年喜儿》《棋落尘埃》《崩溃之恋》《荒原孤魂》《孤独·话·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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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张梓炀(海南师范大学2023级学生)
监制 :雷世达
编审 :陈文文
编辑 :刘小琪 邓 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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