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北京奥运会举行,开幕式上姚明举着国旗,带领着中国代表队入场,NBA球星科比戴着贝雷帽,微笑着跟电视机前的球迷们打招呼,在直播镜头中出现了足足十多秒,也是这一年,汶川发生了8.0级的大地震,数十万人失去了生命,数千万计的同胞没有了家园。
少年在他小小的精神密室里感受着时代洪流所带来的悲欣交集与变幻无常,他开始用诗歌与这个令人陌生的客观世界产生精神的连接。威尔士诗人R.S.托马斯说,“诗是经由心灵,抵达智慧”。少年开始敞开那颗白纸一般的心灵,开始了自我雕刻与塑造。
我看着他经常独自一人泡在图书馆的期刊室里,翻阅着书架上的各类诗歌刊物,其中有一本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星星》。2008年的某一天,他在一期《星星》的封底上看到了一则征稿启事,“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的字样尤为醒目。少年内心的诗歌梦开始颤动了一下,他梦想着可以因诗歌去往远方。他买了一本方格纸,开始将大学写诗以来的拙作抄在上面,然后用一封牛皮纸信封装好,贴上邮票寄了出去,寄到那个神圣的“红星路二段85号”。
那封诗稿没有得到任何回声,少年心里知道,他落选了,但他却更为笃定地相信自己能把诗歌写好。第二年,如期而至的时间,少年又寄出了一份诗稿。在沉闷的暑期假日午后,当听到墙上的挂式电话响起,他从二楼飞奔到客厅,接通之后,原来是《星星》诗刊的李斌老师打来告知入选夏令营的消息。
少年激动而平静地靠在大厅的墙角,望着窗外的那棵马尾松和露出一角的蔚蓝天空。他听见了内心山雀的鸣唱,买了一张去往成都的硬卧火车票。深夜,当他走出火车站,看着黑夜里来来往往的面孔,看着宾馆和酒店招牌上闪烁的灯带,看着不同事物的影子交织在一起,他觉得这一切就是诗歌的样子。
他在一家面馆吃了一碗面,然后打上一辆出租车,去往那个与诗歌有关的“红星路二段85号”。想到即将要见到来自四面八方、和他一样憧憬着诗歌梦的少年们,他内心像大海一样翻涌,脑海里浮现着海子的诗句,“全世界的兄弟们/要在麦地里拥抱/东方、南方、北方和西方/麦地里的四兄弟,好兄弟/回顾往昔/背诵各自的诗歌/要在麦地里拥抱”。在少年的心里,“红星路二段85号”就是“五月的麦地”。
是的,少年见到了那个圣地,有一个长长的走廊,有几间不大的办公室,每个办公室里都堆满了未开封的书籍和杂志。“朴素,屋子几乎是书,朴素但生辉”,多年后他早已忘记了那些细节,但他一直记得这就是诗歌应该有的形象和面孔。后来,少年把打印的那一沓诗稿交给了指导老师李自国手里。
“今晚没有月亮/但是风吹来了/汽笛那头的声音/传自一头沉默的鲸鱼/从云端轻轻降落的古老醉意/对海而歌,海湾发光的弧/是妈祖从浓云里捧出的——/乌鸦飞行的轨道/我看见那光明的庇佑/东沙月亮里有风/没有人知道/像一杯酒/最后的林宗龙把他喝了。”
当那个少年成为父亲,在多年后的某个时空,这个成为父亲的少年在一个叫洞头的海岛上,与大海的老朋友喝着酒,深情地唱着《米店》。酒过三巡,一群诗人朋友玩起了即兴诗歌接龙,你一句,我一句,那些带着不同气息的诗句从每个人的身体里跑了出来,最后呈现在那个永恒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