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一俊是明代中晚期的惠安奇才,23岁即中进士为官,但在38岁便辞官归里,与郑一濂、郑一信等友人悠游山水、觞咏啸歌,并留下《石室藏稿》二卷。由于戴一俊不论为官还是归隐,都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他任职过的温州和家乡惠安为之建生祠,其中惠安生祠由御史陈玉辉撰写“思德碑”。
□泉州晚报社融媒体记者 吴拏云 实习生 司敏 许育菲 文/图
思德祠内,御史陈玉辉所撰祠记
自古以来,学龄儿童入学前,往往会举行拜师礼,由长辈领着去当地文庙敬拜至圣先师孔子,祈愿学子求学向上、知书达礼。在惠安崇武,学童拜先师多在每年九月初九这天,除了礼敬孔夫子外,还要再敬拜一位“卓峰公”,蔚为风气。这位“卓峰公”即是明代贤士戴一俊。
戴一俊曾为崇武城作诗,图为今崇武古城城墙。
戴一俊,字惟宅,号卓峰。据说崇武戴氏开基祖原本居于漳州井尾村,明洪武年间(1368—1398)随军至崇武所城应役。期满,返回原籍。明永乐三年(1405),因倭患由井尾再次迁入崇武,就此开枝散叶。戴一俊生于明嘉靖九年(1530),是崇武戴氏的五世祖。一俊幼时性格内敛、悟性奇佳,在长辈引导下,每天只爱“啃书”,有神童之称。8岁,他进崇武所城学馆就读,深得塾师器重。少年时代,父亲早逝让戴一俊深受打击,彻底成了“社恐人”。除了上学馆和孝养母亲外,一天到晚窝在家中。他每天要钻入古书堆里十来个时辰,研究学问,融通经史,即使在大夏天里也不知疲倦(“隆暑无倦容”)。可以说,除了与书为伴,戴一俊再无其他嗜好。凭借着这份刻苦钻研,他在学业上高出同龄人一大截。戴一俊11岁即中秀才,22岁中举。嘉靖三十二年(1553),他23岁,联捷进士。消息传开,全县哗然。此前,崇武城内还没人在科举上中过进士,戴一俊这下算是完成了历史性的突破,家乡人皆引以为耀。《崇武所城志》记曰:“崇之科第自先生始”,肯定戴一俊是崇武的首位进士。
刚踏入仕途,戴一俊就被朝廷授予南京刑部主事一职,起点相对较高。后来又历任员外郎、郎中。嘉靖四十一年(1562),由于工作出色受重用,戴一俊走马上任温州知府。
嘉靖年间,倭患严重。温州(古称瓯、东瓯)是浙江海防要地,频繁受到倭寇侵扰。明万历《温州府志》称:“瓯虽僻在一隅,实在东南要害,其牵缀弹压,关系十倍它州。”嘉靖四十年(1561),温州又连续发生大旱大涝,可谓多灾多难。天灾加上倭患,致使州境田园荒芜,渔业凋敝,民多流徙。戴一俊到任后,立即采取“宽仁”措施,“抚绥安集,祈年召丰”,使生产逐渐恢复。那时,一些沿海不法之徒为了牟取暴利,偷载米粟出海高价卖予倭寇。这么一来使得倭寇据岛作巢,毫无粮草顾忌,可以持续袭击、洗劫沿海诸城。戴一俊得知后,严加禁止,使这些人收敛行径。当时,温州守军借口防御倭寇侵扰,强行征集渔船,使渔民不能下海捕鱼为生。戴一俊愤然曰:“兵自有战舰,奈何虚夺民生业!”下令把渔船全部归还渔民。
嘉靖四十一年,赵炳然接胡宗宪的班,成了浙江巡抚,由于倭情仍存,所以他的职责是“巡抚浙江等处地方兼提督军务”。此时,倭寇突占福建连江,赵炳然闻讯提重兵屯于温州,军需费用取自温州,加重百姓的负担。戴一俊采取“外倚办而内安戢”政策,减轻百姓的负担,“民不知兵及”。嘉靖四十一年至四十二年,当倭寇再次来犯时,戴一俊率领温州军民“缮险峙粮以待”。倭寇见久攻难下,只得撤兵。那段时间别的地方一片骚乱,而温州相对来说却较太平,“独晏如也”。巡抚赵炳然对戴一俊的才能大为叹服,本拟上报他“功状第一”。但戴一俊有点不通“官场礼仪”,“既不为意,亦无所报谢”,结果后来“叙功”时就不了了之。戴一俊就是这样一个人,有能力,但不太懂“官圈世俗”那些东西,所以他在官场上是如履薄冰。
戴一俊担任温州知府两年,“所为政务虽宽大不苛,然持正守法,擘断凛凛”。《中宪大夫卓峰戴先生思德祠记》称:“由西曹出守东瓯,备兵岭海,拳拳为公家爱养元元,则以梓桑之敬,棠芾之阴,树德于崇……”戴一俊在温州的治政方针是“外松内紧”,对于老百姓来说,他的政策是宽松的,尽量给大家减负,促进地方经济复苏;但对于那些打小算盘的刁滑胥吏来说,他定的规矩又是严苛的,惩戒的力度很重,所以没人敢在他面前偷奸耍滑。另据万历《温州府志》载,嘉靖四十二年(1563)郡守戴一俊还重修了温州文丞相祠(原名宋丞相文信国公祠,今名文天祥祠),祠前建浩然楼,并亲自撰记存念。温州百姓由是十分感激他,在他离任时,皆戚戚旧然“如失所怙”,并为其建立生祠。
嘉靖四十二年秋,戴一俊获授广东按察副使一职。朝廷的这一旨意,其实颇有深意,因为在嘉靖四十一年,广东才刚刚艰难地平定了“张琏之乱”。张琏作乱时,纠集了山贼、海盗、倭寇三股势力,侵扰粤闽赣三省,并在粤闽边界称帝,可以说为害巨大。而围剿过程中,谭纶所率浙兵入粤,对战局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张琏之乱虽定,朝廷心有余悸,急需一位在抗倭中有不错表现的人来巡视粤闽地区,安抚民心、稳定局面,这时曾在温州抗倭、沉稳有谋的戴一俊便进入朝廷的视线了。
戴一俊在广东上任后,确实不辱使命。他“开恩布信,柔徕黎獠”,对岭南粤人特别是少数民族采取怀柔政策,同时“却馈遗,慎谳狱,尊民俗”,收到很好的效果,使粤闽边界一带安定,军民无异心,“五岑之民(泛指华夏各族),赖以无患”。可惜,正当戴一俊年富力强、“治声日起”之际,却反遭下贬。史料文献给出的理由是,他早年守温州时给京城贵人的上贡不足,惹人厌嫌;后来在温州抗倭时,长官有所求时又“悉为裁缩”,得罪当政之人。隆庆元年(1567),戴一俊被贬为雷州知府。此刻的他心灰意冷,加上本就对官场一些行为看不惯,上任不久即以奉养母亲为由,辞官返乡。后来,朝中有人提议再起用他,他都坚决辞谢。
戴一俊回到惠安后,奉母至孝。母殁后葬于惠安县城西郊石室山南麓,戴一俊在此结庐守制。守丧期间,山中居然出现“雪芝见瑞”异象。戴一俊于是决心隐于石室山,在片瓦岩(今为一片瓦寺)构筑石室,自号“石室主人”,并赋诗曰:“坐来顿觉道心静,凭眺还占紫气浮。懒性偏宜朝市远,天真自适更奚求。”他在片瓦岩“淡然独处凡三十余年”,终日匡坐读书,过着隐士般的生活。
戴一俊构筑的石室有天然巨石作屏障,冬暖夏凉。
但戴一俊也并非就此不问世事。惠安邑中大夫经常会跑来找他以公事相咨询,戴一俊也是有问必答,“未尝不侃侃条陈大议”。戴一俊对家乡崇武关心备至,曾为崇武渔民请求减免捐税,“岁蠲数百金”,并禁止土豪恶棍攫夺商船。万历年间,明朝统治者为援助朝鲜抗击日本侵略,在沿海地区征收舟船,致崇武渔家“哭泣载道”。戴一俊当即向官府请愿,陈述利弊,使崇武民众“得免捐馆十载”。
戴一俊隐居的一片瓦寺
而今前往惠安一片瓦寺,尚可见后人在当年戴一俊修筑的石室基础上改建并发展起来的寺庙。周边也立有一些小亭、石桌椅等,供游人歇脚。《惠安县志》赞片瓦岩:“青松覆道,异卉错蔚,南薰过处,时有花气袭人。疏松影落斜门静,细草香开小洞幽。登科山外,引为特胜焉。”戴一俊《题一片瓦室》诗曰:“天开石室倚云端,碧水丹崖属大观。百里列屏争拱揖,千年佳气自盘桓。喜瞻南极瑞光迥,遥指上台龙势蟠。兴到不妨频著屐,时从绿野采芳兰。”可见自古以来这里风景怡人。据载,戴一俊还曾在片瓦岩与郑一濂、郑一信、吴天成等一起觞咏啸歌,结下深厚友谊。片瓦岩存有其诗刻三首以及“石洞丹丘”“呼吸帝座”等6方摩崖石刻。
石室外有“石洞丹丘”等摩崖石刻
除了片瓦岩外,戴一俊还在惠安县城良津坡南辟有“雪洞”,有巨石连亘数丈。石的北面,设一小亭,“别开门径于亭之阴”。亭南有园,园中诸石,形状万千。雪洞周边遍植梅花,花影花香,“令人留连不忍去”。入冬后,“花瓣飘飘,莫辨是雪是花”,因而得名雪洞。
戴一俊晚年钟爱悠游山水,自得其乐。其诗《咏崇武城》:“极望瘴氛销海外,洗天烟树过城头。鸣琴不浅宓生兴,卖剑今称龚遂筹。烟蔼微茫通鹭渚,乾坤浮动倒鲸流。幽人一向沧波卧,还拟弃槎问十洲。”另外,还作有崇武《岞山题景四首》等诗篇,收于《螺阳文献》。其中《龙喉》:“万顷波涛百仞山,苔封灵迹绝跻攀。洞深疑有蛟龙在,笙鹤时闻驻此间。”《狮石台》:“独上狮台俯碧渊,翛然鹤氅挟飞仙。波声吼怒偏摇地,石势狰狞欲擘天。”《军马洞》:“古洞(左山右含)砑恃海门,昔人曾此驻云屯。年来指点迷踪迹,但共升平酒一樽。”《石磬石鼓》:“瀛岛西来异迹多,云根韵彻应鸾和。泗滨自昔还充贡,歧畋他年拟作歌。”每首诗都将景色刻画得活灵活现,同时也在倾诉其对故园的眷恋难舍。而今,崇武大岞山龙喉岩石壁上还留有戴一俊所镌“龙喉”二字,字径宽达半米,两旁刻有对联“嘘吸沧溟涵地脉,吐吞日月镇天池。”望之,令人顿生豪情万丈。
戴卓峰思德祠为惠安县级文保单位
明万历三十四年(1606),戴一俊去世,享年76岁,其陵墓就在片瓦岩山下,所著诗文结集为《石室藏稿》二卷。翌年,百姓感戴他的恩德,捐资在崇武城内买地建盖纪念戴一俊的思德祠,并立碑纪念,惠邑则将其祀为乡贤。十多年后,该祠改建为“戴卓峰思德祠”,御史陈玉辉为之撰《中宪大夫卓峰戴先生思德祠记》。今戴卓峰思德祠仍屹立于崇武镇靖江村内,为惠安县级文保单位。
来源 | 泉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