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修订点校本“二十四史”,在中华书局主持下业已出版13种,还有6种已进入编辑流程,完成可期,令人高兴。此时,我想起最早负责(1978年版)的“二十四史”点校本“总其成”的顾颉刚先生,颇多感想,略记其事,以为纪念。
一
读大学时便听说,顾颉刚先生说大禹是条虫子,很受人嘲笑。那时我想,这老先生大概研究糊涂了,就跟我的一个师弟那样,拿着空墨水瓶去灌墨水(那年代都是这样,因为省钱),嘴里背着《庄子·逍遥游》,背完便往回走,到了宿舍才发现墨水瓶没灌。真成一个书呆子了。学术界还曾流行一个笑话,说某人研究李自成有没有胡子,长、短、多、少等等,还写了不少论文。于是,我产生了一个想法,学者过于钻研,是否就钻牛角尖了?那时,我也把顾先生归入了这一类。
后来,由国家统一分配我到中华书局工作。那是1968年,当时,中华书局隶属于出版口,出版口归原文化部管。1971年,中央下令恢复古籍的整理出版工作。老专家纷纷回来了,在干校的同志也一小批一小批地被调回北京。当然,当时恢复的只是“二十四史”及《清史稿》的点校工作,其他业务并不在其列。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二十四史”及《清史稿》的整理出版是毛主席亲自指示要做的。
顾颉刚(中),谭其骧(左),侯仁之(右)在山东青岛考察。本文作者 供图
整理出版“二十四史”及《清史稿》工程上马了,周总理亲自批示由顾颉刚先生“总其成”。其背景当然是得到了毛主席的同意。
后来,我看到出版口领导小组给中央的一份报告,时间是1971年5月3日。报告说:4月2日总理等同志关于整理校点“二十四史”和《清史稿》的指示,我们及时向顾颉刚先生、上海的绳树山同志和中华书局的同志作了传达。又说:各史校点完毕,由顾颉刚先生总其成,审查定稿后,统由中华书局负责出版。报告的上方赫然一排红色大字,“毛主席批示:同意。”
这个情况对我的认识是一个极大的冲击。到底还是有学问的人哪,有了大工程,组织上还是首先想到他们,信任他们,依靠他们来完成。任点校组长的白寿彝先生经常来中华书局,点校《魏书》《北齐书》《周书》的唐长孺先生,点校《宋书》《南齐书》的王仲犖先生,点校《金史》的张政烺先生、《辽史》的翁独健先生,点校《明史》的王毓铨先生、周振甫先生,点校《清史稿》的启功先生、王锺翰先生、孙毓棠先生,一般都住在中华书局,或者每天从家里到中华书局上班,我们每天都能见到他们。他们都是学界大师。回想起来,那时他们每天下楼上楼自己去打开水,拿着饭盒同我们一样去食堂排队买饭菜,向他们请教问题总能得到详尽的解释,即便启功先生也是谁请他写字他都答应,写不满意,一团,扔到纸篓里重写。我对他们仰之弥高,崇敬有加。可是,在中华书局我却从来没有见到“总其成”的顾颉刚先生。
1978年,这个新中国最大的古籍整理工程的最后一部《清史稿》出版了。它标志着这个伟大工程终于完成了。学术界极为兴奋。大家心里想,充满封建主义思想的古籍都可以整理出版,其他图书的出版大概为时不远了吧!顾颉刚先生专门撰写了《努力做好古籍整理出版工作》的文章,发表在《人民日报》(1978年5月24日)上。这也给广大知识分子一个期盼:顾颉刚都能上《人民日报》,知识分子可以安心开始自己的工作了吧?
1979年,机会终于来了。中华书局总编室派我去看望顾颉刚先生,看看他手头在做什么项目,能不能交中华书局出版。
从那时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40多年,但我与顾先生见面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他家在北京西边,钓鱼台附近的三里河南沙沟。他听说我是中华书局的编辑,十分高兴,非让我先坐在中间的沙发上,然后让人端来藤椅,他自己坐在我的对面。这我怎么敢当,急忙站起来请顾先生坐中间的沙发。顾先生笑着说:“不必客气,我是年纪大了,怕听不清你说的话,这样坐近一点。”
这样一个坐法,这样一句话,让我十分意外,也十分感动。那时我刚刚30岁出头,因为“文化大革命”的关系,刚刚开始编辑业务工作,而眼前则是学界泰斗,是大前辈,是我景仰的先生,顾先生对一个年轻人这样谦虚,一下子把我和先生的距离拉近了。
在那次拜访中,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顾先生的紧迫感。我问他,“二十四史”及《清史稿》出齐了,一大使命完成了,下一步您打算做什么呢?我心想,这样一件伟业竣工了,总该喘口气,休息休息了吧?
没想到,顾先生一口气给我说了四五个大项目。他说,他最集中精力的头等大事,是整理《尚书》。他说:“‘尚’是上代的意思,‘书’就是历史简册。用现代的话说,《尚书》就是‘上古的史书’。”这是我国最早的一部史书,由于它写定于两三千年以前,那时的语言与现代的语言距离太远,所以,已经很不容易读懂了,其中又有“今文”“汉古文”和“伪古文”等各种版本的问题,还有真的记录和假托的古史的争论,问题相当多。清人阎若璩作了《尚书古文疏证》,把“伪古文”的问题基本解决了,历代学者又在校勘和注释方面付出过大量劳动,解决了不少疑难。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人把这些研究成果综合起来,进行科学的比较、分析、判断,所以,大家使用《尚书》这部书很感不便。顾先生告诉我,他16岁时便开始了对《尚书》的研究,几十年来,掌握了大量的历史资料,颇有新见。他早就计划总结前人的研究成果,要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把全部《尚书》用现代口语翻译出来,使读者从佶屈聱牙的古文字的束缚中解放出来。我访问他的时候,顾先生在他的学生、社会科学院历史所研究员刘起釪先生的帮助下,已整理完《尚书》28篇中的12篇。他们把其中的《尚书·甘誓校释译论》《盘庚三篇校释译论》两篇,在《中国史研究》《历史学》上发表,引起了学术界很大的关注。
他又说,手头进行的工作还有这样几项:一是应香港三联书店之邀,撰写自传;二是继续编辑《史林杂识》,这部书在“文化大革命”前出了第一集,现在二到五集已大体就绪,只待编定;三是整理读书笔记。顾先生的读书笔记大约有200册左右,人们估计总有500万字以上。这些读书笔记是顾先生一生读书心得,“里面有许多是见闻所及的抄撮,有许多是偶然会悟的见解”(《古史辨》第一册自序),是一部丰富的宝藏。
“您不要着急,慢慢来。”我情不自禁地安慰老先生。
“不行,越慢越不行了,得赶快搞。”
“你们年轻,还不理解老人的心境。我这几天腰疼,背也疼。开始,我不知是什么原因,看看日历,才知道交寒露了,是在闹节气。我年轻的时候,见到一些长辈,一到节气,就嚷不舒服,我不明白。今天自己体会到了。”
“假如再给我5年时间,我的《尚书》可以整理完毕,我肚里的文章也写得差不多了。”
这些话仍在耳边,犹如昨日。
顾先生沧桑之慨和追回失去时间的不已壮心给我极大的激励。当时,尽管顾老已86岁,但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第一次拜访顾先生,便也是最后一次了。我们拜访他的第二年,1980年12月25日,顾老去世了。
二
日月如梭。顾先生风云一生给我们留下了什么?最让我感叹的是他的开创性。他是疑古派。怀疑,才去探究。探究,才建新说。
胡适坐在火车上在国外旅行,“一边是轻蓝色的镜平的湖光,一边是巉巉的岩石”,他怀念国中治史的朋友,在火车上写文章推荐他们的书。他推荐顾颉刚先生的《古史辨》第一册,说它是“中国史学界的一部革命的书”“此书可以解放人的思想”。他断言:治历史的人,想整理国故的人,想真实地做学问的人,都应该读这部有趣味的书。
这部书中最有价值的就是顾先生提出了“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说。
顾先生在给钱玄同先生的信中说:我很想做一篇“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把传说中的古史详细一说。它的含义有三点:第一,可以说明“时代愈后,传说的古史期愈长”。如这封信里说的,周代人心目中最古的人是禹,到孔子时有尧、舜,到战国时有黄帝、神农,到秦有三皇,到汉以后有盘古。第二,可以说明“时代愈后,传说中的中心人物愈放愈大”。如舜,在孔子时只是一个“无为而治”的圣君,到《尚书·尧典》就成了一个“家齐而后国治”的圣人,到孟子时就成了一个孝子的模范了。第三,我们在这上,即不能知道某一件事的真确的状况,但可以知道某一件事在传说中的最早的状况。我们即不能知道东周时的东周史,也至少能知道战国时的东周史,我们即不能知道夏商时的夏商史,也至少能知道东周时的夏商史(《古史辨》第一册《与钱玄同先生论古史书》)。
这是大胆的革命思想,也可以说是石破天惊的创见。正如蔡元培先生所说,层累地造成中国史观是“颠扑不破的方法”。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国的古史学界,一般分为信古、疑古和释古三大派别,以顾先生为代表的新疑古派,认为中国的古史并非早已如此,而是逐渐地、层累地堆砌起来的,“譬如积薪,后来居上”。胡适说,崔述在18世纪的晚年,用了“考而不信”的一把大斧头,削去了几百万年的上古史,是很可佩服的,但崔述还留下了不少古人帝王,凡是经书里有的,他都不敢动。而顾先生斧头更大,胆子更大,一直劈到禹,把禹以前的古帝王(连尧带舜)都送上了封神台。胡适说:“顾先生的中国古史学说替中国史学界开了一个新纪元。”胡适的评价是很深刻的。其实,顾先生的贡献就在于他在史学理念上突破了传统的格局,把古代的帝王圣贤都作为历史的文献去考辨,不迷信,不盲从,把对历史的认识推向新阶段。
当然也有人说,《古史辨》的辨伪工作还没有超出旧史学的范围。但看问题不能离开历史。这一点蔡尚思先生说得透彻。他说,人们多只知道,在文学上以白话派而向文言派进行斗争,在哲学思想上以反旧道德派而向旧道德派进行斗争,是进步的一种表现;而还不知道在史学上以疑古派而向信古派进行斗争,以资产阶级的一些方法而向地主阶级的一些方法进行斗争,也同样是进步的一种表现。二者都是属于反孔反封建的思想体系的。我想,千百年来经书当道,谁敢怀疑古帝王圣贤?但顾先生能够大胆地提出不要盲目地信从前人关于古史的各种记载,要大胆地怀疑,认真地辨别真伪,敢于在古圣贤说教上开刀,是当时反封建思潮的一个骁将。
从这里,我们似乎可以理解了,为什么顾颉刚先生好端端忽然提出来“大禹是条虫”来。郭沫若在1930年在《中国古代社会研究》中诚恳地写道:“从前因为嗜好的不同,并多少夹有感情作用,凡在《努力报》上(他)所发表的文章,差不多都不曾读过。他所提出的夏禹的问题,在前曾哄传一时,我当时耳食之余,还曾加以讥笑。到现在自己研究了一番过来,觉得他的识见是有先知之明。”郭老非常赏识地说出他的看法:顾颉刚的“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的确是个卓识。
三
现在有些史家学问很大,他们在书斋里可以编出无数大书来。他们以翻检文献为能事,号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顾颉刚先生与这些史家不同,他非常看重实地考察,而且身体力行,这一点我真是想不到的。
1978年6月12日顾先生写道:
我一生性极好游,足力又健,日可步行百里,故能多所见闻,用以证明古代史事。惟一生为教学牵制,不得长时间调查……
史念海先生在回忆中写道:
先生以学术名家,却并非终日伏处案头,不出庭户。其游历最为重要的应为三次:一次是到河北大名,探问崔东壁的故里;一次是到内蒙古后套,访问王同春所开凿的渠道;再一次是到甘肃南部和青海东部,考察教育。
容肇祖先生写道:
他曾到我的家乡东莞县城隍庙,仔细研究探询,并绘制了《东莞城隍庙图》。他每到一处,都不放过和他研究有关问题的调查,这是他研究的基础和特点。
侯仁之先生回忆道:
就我个人来说,我之受益于顾颉刚师最为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他给了我以实地考察的机会。我得以参加黄河后河套的水利考察,还仅仅是一个开端。使我最难忘的是我作为他的助教协助他开设了“古迹古物调查实习”……这对我无疑是极好的训练。
典型的事例还有很多,我只选了几位大学者的回忆,已经可以充分显示顾先生于社会实践的重视。
前排左起:顾颉刚、王伯祥,后排左起:叶圣陶、章元善、俞平伯。本文作者 供图
顾先生这种实地考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学风,正是中国文化的优良传统。早在西汉之时,司马迁遍游山川大河、名胜古迹,考察形势,考察史事人物,写出辉耀千古的《史记》,成为中国学人的楷模。顾先生非常形象地提出“拿显微镜”的人要“拿望远镜”。“显微镜”是指考辨细微,探索奥秘,但缺少大局观和实地考察的经验,所以,顾先生鼓励“拿显微镜”的人再“拿起望远镜”,到大自然中去,到社会中去,进一步考察史书的记载和个人的成见,发现书本的缺漏和失误。这种治学精神在今天不是仍然应该继承和发扬吗?
四
凡是大学问家都十分重视对青年人的培养。这些大学问家都明白,薪火相传,长江后浪推前浪,事业总是要由青年人接续的。正是这样的责任心、使命感,使他们对青年人充满热情,大力扶植。
顾颉刚先生是这方面的典范。
著名历史地理学家谭其骧先生讲了一件他亲身经历的事情。1930年他在燕京大学历史系当研究生,听顾先生讲《尚书·尧典》。顾先生认为,这一篇的写作时代应当是西汉武帝以后,因为文中所述制度是汉武帝时才有的。谭先生认为顾先生所举材料不是西汉制度而是东汉制度,材料判断错了,结论也就不对了。下课后,便向顾先生谈了自己的看法。顾先生要他把看法写成文章。谭先生说,我本以为口头说说就算了,由于顾先生的要求,他不得不认真翻查资料,最后写成文章,以信的形式交给顾先生。没想到顾先生第二天就回了一封长达六七千字的信,表示三点赞成,三点不赞成。顾先生的回信更激发了谭先生钻研的兴趣和辩论的勇气,不久,他又就顾先生不赞成的三点进行申述,写了第二封信。10多天后,顾先生又回了一封信,对谭先生第二封信的论点,同意一点,不赞成两点。通信讨论截止后,顾先生将往还讨论的四封信合并在一起,加了一个按语,加上题目,作为这一课讲义的一部分,印发给全班同学参考。
谭先生说,这是一场师生之间的学术讨论。但这位老师不是一位普通教师,而是一位著名大学的著名教授;不是一位一般的著名教授,而是一位誉满宇内、举世钦仰的史学权威。谭先生还说,讨论之所以能展开,当然有作为学生大胆提问的原因,但关键还在于作为老师的顾先生对待这位大胆学生的态度。学生给他提出意见,他既不是不予理睬,也不是马上为自己辩护,而是鼓励学生把意见写出来,并且认真回信,一封信有六七千字之长。老师如此重视,对学生是多大的鼓励呀!谭先生颇为动情地写道:“通过这场讨论,使我这个青年对历史地理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又提高了我做研究工作的能力。”
这样的例子是很多的。他非常重视青年人的独立思考,即使是与他不同的意见,甚至是反对他的意见,他也总是耐心倾听,鼓励青年人把不同观点写成文章,然后他再主动推荐刊物发表。有一位研究生对于《尚书·盘庚篇》制作的时代提出与顾先生不同的看法。顾先生看完文章后,立即写出意见,嘱咐说:“你的说法不是不可能成立的,千万不要因为与我的观点不一致而改变。”顾先生要求这个研究生按自己的观点写下去,最好写成与他辩论的文章,并表示写成后,由他推荐发表。更使人感动的是,顾先生还帮助这位研究生找了几条有利于说明其观点的证据。
这是多么博大的胸怀呀!这是真正的学者,在真正做学问。
为了更好地培养人才、发现人才、聚集人才,还有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就是创办《禹贡》杂志,创建“禹贡”学会。1933年,顾颉刚先生在北京大学和燕京大学讲授《中国古代地理沿革史》,发现学生的作业中有不少好文章,认为这些青年学生很有培养前途,便创办了《禹贡》半月刊,一方面深入开展对中国古代地理的研究;另一方面发表学生作品,扶植青年人成长。一位从农村考入天津师范大学的三年级学生,写了几篇讨论文章,顾先生认为他肯于钻研,亲笔写信邀请他加入“禹贡”学会,并寄去入会表格。这位学生认为“禹贡”学会多为大学教授和讲师,至少是名牌大学的学生,而自己只是师范学校学生,不敢填表。顾先生知道后又约他到“禹贡”学会面谈。当得知学生家在农村,生活靠舅舅卖水接济,便亲自带他到饭馆吃饭,随后还拿出办刊物节余的稿费给他作奖学金,鼓励他努力学习。很多青年学生的稿件,顾先生亲自批阅。青年人给他写的信,他件件答复。正如《禹贡》三周年献词所说:“我们能够聚集一班青年,唤起他们对学问的热心,使他们常常做练习,一时虽嫌粗疏或幼稚,到底必可做出些看得出的成绩。我们要使不注意的人注意,不高兴的人高兴,不动作的人动作。”
1936年“禹贡”学会由筹备会而正式成立,一大批学者聚集其中,比如:吴晗、童书业、齐思和、谭其骧、白寿彝、史念海、朱士嘉、周一良、侯仁之、杨向奎、韩儒林等等,真可以说群星灿烂。这一大批人才的汇聚和成长,顾先生是有大功的。
顾先生是明智的,他知道对于无止境的学问来说,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必须有后继者。顾先生是幸运的,这一大批弟子的成就,已经实现了他薪火相传、后继有人的理想。他的希望没有落空,一支“继续者”的大军正在科学的春天里奋进。
五
写到这里,我想起一位旅美学者在怀念顾颉刚先生时写的一篇文章。他说1980年年底中国史学界失去了两位重要人物:顾颉刚先生和洪业先生。两人都是1893年出生,逝世时间仅仅相差两天,洪先生卒于12月23日,顾先生卒于12月25日。他说,两人都代表了“五四”以来中国史学发展的一个主流,即史料的整理工作。当然论两人当时的声名,“顾先生自然远大于洪先生”。但最后30年,顾先生“许多研究计划都无法如期实现……这实在不能不令人为之扼腕”。而洪先生在最后的30年发表了许多分量极重的学术论著,值得庆幸。
这又是一个知识分子,一个做学问的知识分子的遗憾。
于是,我又一次想到当年与顾先生分手时,顾先生对我说的一句话:“假如再给我5年时间,我的《尚书》可以整理完毕,我肚里的文章也写得差不多了。”可惜,上天没有再多给顾先生时间,他讲过这个愿望的第二年冬天,便告别了他的著作、他的事业和他的学生。他到底没有完成他的《尚书》研究事业。但这没有关系,后来,他的学生、助手刘起釪先生的《尚书校释译论》于顾先生去世25年后出版了。正如刘起釪先生在该书“序言”中所说:“顾师曾致蔡尚思先生函言,如果整理《尚书》之作不能完成,将死不瞑目,其言沉重至此!今勉可告慰顾师之灵,可含笑瞑目了。”
灯下,我在写这篇随笔时,再一次翻看顾颉刚先生80余年前写的《古史辨》第一册自序,那时他说:“我将用尽我的力量于挣扎奋斗之中,为后来人开出一条大道!就是用尽了我的力量而到底打不出一条小径,也要终其身于呼号之中,希望激起后来人的同情而有奋斗的继续者!”我想,顾先生确实是实践了他自己的诺言。(2024年10月25日再改)
(作者为《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三版总主编、原新闻出版总署副署长)
编辑:刘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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