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一夜凄冷雨,血色弥漫无人怜。
黎明前的黑暗,刺耳的刀剑碰撞之音,响彻云霄。
“父皇!”
凄厉的喊声,伴着凄厉的雨,弥漫而不散。
大昭最尊贵的弋阳嫡公主——百里长安,负手立在帝王寝殿前,左右是侍卫军,殿下皆是护卫军。
“百里元衡。”她朱唇微启,火红的披风覆在身上,如同骄傲的火凤,居高临下的睨着,被押跪在地上的大皇子,“输了,就得服!”
大雨瓢泼而下,百里元衡眦目欲裂,“贱人,你与你母亲一样,皆是祸国妖孽。一介女流妄图染指朝廷,你才最该死!我今日所做都是为了大昭,牝鸡司晨,将有大祸啊!”
“弑君夺位也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大皇兄果真厉害,长安……自愧不如!”袖手解披肩,尊贵的公主拾阶而下。
紫嫣赶紧给主子撑伞,随着百里长安缓缓而下。
娇身颀长,眉宇清冽。
奈何生就女子,否则哪儿有旁人什么事?
“百里长安,你该死!”
她弯腰,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捏起他的下颚,迫使他不得不抬眸,“我该不该死,大皇兄是看不到了,但你怎么死……我说了算?”
“父皇呢?我要见父皇!”百里元衡慌了。
他清晰的看到,来自于她的杀气。
“传,皇上口谕。”她松手,徐徐站直了身子,美眸流盼,扫过被扣跪在地的叛军,温柔轻语,“凡犯上作乱者,一律杀无赦!”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倾城绝艳的女子,能说出如此无情的话语。
用,最温柔的口吻。
刹那间,血色满地,合着那泼天的雨水,漫过了鞋面。
“不,父皇不会杀我的,我是皇长子!”百里元衡挣扎着,“百里长安,是你假传圣旨,我要见父皇!”
百里长安唇角带着笑,眼看着百里元衡挣开束缚,疯似的冲向寝殿。
恰,丞相带着人涌了进来。
“拦住大皇子,别让他伤害父皇!”百里长安面色陡戾,拂开了紫嫣的伞,转身便疾追而去。
见状,所有人都往寝殿方向跑。
百里元衡先进去,其后是百里长安。
等着外头的人进来,只瞧着皇帝倒在地上,弋阳公主跌坐在地,抱着口吐鲜血的皇帝,泪流满面的瞪着被摁下的大皇子。
“百里元衡,你好狠的心。”百里长安厉喝,“竟敢真的弑君!”
丞相——谢晦吾,冲了进来,只瞧着皇帝满嘴是血,以手颤颤巍巍的指着百里元衡,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百里长安哭声不歇,徐徐将脸沉下,眼泪珠儿不断落下,却在旁人未见处,附在帝王耳畔,“父皇放心,外头都是我的人,我会送大皇兄下去陪您!”
帝王骤然睁大眼睛,指尖深深的扣着她的手背,细细的血色应时落下。
“父皇!”百里长安凄声哭着。
谢晦吾冲过来,帝王已无气息。
“皇上……驾崩!”
听得这话,被摁在地上的百里元衡,面如死灰,不敢置信的望着容色倾城的女子,“是你是你,百里长安,一定是你……”
“百里元衡弑君夺位,罪该万死。”百里长安抬起流着泪的脸,目色狠戾望着谢如晦,“丞相大人知道该怎么做吧?”
城外,十万精兵整装待发。
谢晦吾身为丞相,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父皇留有遗诏,丞相可按照遗诏办事。”百里长安松开了怀里的帝王,在紫嫣的搀扶下,慢慢悠悠的站起来,以袖拭泪,“大皇子弑君,其罪当诛,理该施以千刀万剐之刑。”
百里元衡无力的瘫软在地,“长安,我是你大皇兄!”
“方才拿剑指着我,要杀我祭旗的时候,你可没想过我是你的皇妹!”百里长安拂袖而去,“念兄妹一场,我留你全尸,大皇兄安心的去,这天下……跟你没关系了!”
外头,雨声依旧。
百里长安站在那里,冷眼睨着跪在偏角的男子,美眸微微眯起,掩在袖中的五指蜷握成拳,指关节泛着瘆人的青白。
“主子,要不要……”
“让他跪着,谁敢替他求情,就送他去陪先帝!”
音落,她决绝的转身。
大雨之中,那人徐徐抬起了头,死死的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晨光亮,诸事歇。
金陵一夜杀戮起,改朝换代是新君。
大皇子弑君谋反,帝王驾崩,弋阳公主以雷霆之势镇压叛乱,丞相谢晦吾宣读了先帝的遗诏,立继后之子,先帝的十一子——百里元嘉为新帝。
国不可一日无君,新帝择日登基。
春波殿。
小皇帝百里元嘉,缓缓进了殿内。
一同进门的,还有他的母后,先帝的继后李氏。
“皇姐!”
百里长安靠在软榻上,身上寻不着半点血腥气,见着那半大小子过来,绝艳的面上,漾开淡淡的喜色。
乍一眼,何其无害。
看人的时候,一双美眸流转,顾盼生辉,朱唇轻启,连嗓音都是温柔至极,“十一是要当皇帝的人,这样莽莽撞撞,成何体统?”
“皇姐!”百里元嘉冲她笑,“他们都说我要当皇帝了,以后……就由我来保护皇姐!”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莞尔一笑,抬眸睨着面色发青的李氏,“好,以后让十一保护皇姐。”
“嘉儿,你先出去,母后有些话,要跟你皇姐说。”李青兰开口。
百里元嘉自是不肯,但见着皇姐摇头示意,便只能老老实实的退出去。
屋内,空寂下来。
百里长安行至桌案旁,兀自倒了杯桃花酒,抿唇浅酌,“今年雨水多,这桃花酒还是去年酿的,滋味总归不对,太后娘娘可要尝尝?”
“长安。”李青兰面色凝重,“你答应过本宫,事成之后,就会告诉本宫她的下落。”
百里长安咂了一下唇,唇角勾起坏笑,“我答应你的?”
“没错!”李青兰一脸的急切。
百里长安“噗嗤”笑出声来,“狸猫换太子,公主换皇子……您如今都是太后娘娘了,还在乎一个丫头的死活?何况,我的话……您怎么敢信呢?”谁人不知,她百里长安的话,是最不能信的。
十句有一句是真,都算她心慈手软……
“可是……”
还不等李青兰开就,劈头盖脸就是一杯酒水泼面。
百里长安捻着手中的帕子,含笑擦着李青兰面上的酒水,“汉武帝时,太子年幼,犹恐外戚擅权而祸乱朝纲,应百官之说,留子……去母。”
“公主!”李青兰扑通跪地,浑身抖如筛糠,“我不是这个意思。”
手中的帕子轻轻甩出去,百里长安冷声低笑,“照看好嘉儿,终有一天你们会见面的,若是你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祟,我会一层层的剐了她,给太后娘娘补身!”
“我、我……”李青兰红着眼,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状,百里长安一改冷色,笑盈盈的搀起她,“新帝即将登基,太后娘娘该高兴,来,笑一个。”
李青兰:“……”
“笑!”
李青兰哆哆嗦嗦的扯了唇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滚吧!”百里长安依旧靠坐在软榻上,兀自喝着酒。
李青兰软着腿走出了春波殿,面色惨白如纸。
稍瞬,紫嫣进门禀报。
“主子,他方才晕了。”
手中的杯盏一滞,百里长安若有所思的瞧着杯中酒,“把他弄醒,带过来。”
“是!”紫嫣行礼。
不多时,面色惨白的男子,脚步虚浮的进了门。
“公主!”
他刚跪地行礼,骤有一只杯盏狠狠的掷在他额头,有血冒出,沿着他清隽的面庞滑至下颚,徐徐滴落在地。
“祁越,谁给你的胆子,敢跟百里元衡搅合在一起?”百里长安音色狠戾,“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祁越磕头行礼,任凭额头鲜血直流,“奴才不敢。”
“你过来!”她勾勾手指头。
祁越慢慢的爬到了她的脚下,冷不丁被她捏起了下颚,酒水登时灌入他的咽喉,呛得他没命般的伏地咳嗽。
见状,百里长安趁势将他摁在了地毯上。
如玉般的指尖,带着她独有的微凉,轻轻抚过这张俊俏的容脸,音色轻缓而低柔,“阿越,别背叛我,否则,我会杀了你。”
她将他压在底下,俯首便吻上了他的唇,浓郁的酒味在唇齿间蔓延,合着他额头留下的血,沾上彼此的唇……
桌椅翻到在地,寝殿内一片狼藉。
百里长安瞧着眼前的小狼崽子,发了狠劲、原形毕露的样子,勾唇笑得魅惑邪肆。如玉般的胳膊,圈着他的脖颈,薄汗涔涔的黏腻着。
那副妩媚妖娆的艳丽模样,足以将九天谪仙拉下凡。
临了,她气息奄奄,将脸埋在他怀中,灼热的呼吸,熨烫着他的肌肤,换来阵阵颤栗……
紫嫣进来的时候,殿内弥漫着浓郁的靡靡之气,面不改色的去开了窗户。
百里长安已更衣完毕,身形笔直而倨傲的立在那里,面上的绯色早已褪却。
狼崽子跪在地上,正为她拉直裙摆的褶子,一脸的麻木与臣服,额头上的血色已经凝结,衬得那张脸愈显苍白,惹人怜爱。
“去找太医,不许留疤!”百里长安捏起他的下颚,如同逗弄心爱的小猫小狗,唇角带着笑,眼底却凉薄得毫无情愫。
祁越行礼,“是!”
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寝殿。
瞧着主子离去的背影,紫嫣回头看了祁越一眼,“莫要忘了自己的罪臣之身,你的脑袋只是暂时挂在脖子上。别惹主子生气,不然没你的好果子吃!”
语罢,紫嫣出门。
祁越跪在原地,身子渐渐挺得笔直,“罪臣”两个字就像是烙在额角的刺青,擦不去抹不掉,却足以让人背负一生。
其后两日,合宫忙碌。
先帝丧仪,交给礼部督办。
登基大典,丞相亲自操办。
宫里钟鼓响,一声祭先帝,一声敬新皇。
百里长安牵着新帝百里元嘉,缓步走上金殿,走过满朝文武跟前,在众人惊诧和狐疑的目光注视下,抬步上了白玉石,扶着新帝坐在了龙椅上。
“公主?”有朝臣上前行礼,“新帝已经登基,虽然年幼,但有丞相与诸位辅政大人在,必得无恙。公主虽有先帝遗诏,但自古未闻,有女子辅政的道理。”
百里长安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睨着众人,“诸位大人,也是这个意思?”
“后宫不得干政!”朝臣继续说,“丞相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啊!”
谢晦吾瞧了百里长安一眼,紧了紧手中的玉圭,“先帝高瞻远瞩,既下遗诏必有深意。如今先帝尸骨未寒,本相岂敢质疑先帝遗诏?”
“你这……”
众人面面相觑。
“丞相,牝鸡司晨,国必有灾!我泱泱大昭,岂有让女子摄政辅帝的道理?难道我大昭,没人了吗?”朝臣声嘶力竭。
百里元嘉登时拍案而起,“放肆,你敢骂皇姐!”
“皇上!”百里长安行礼,将他重新按坐在龙椅上,柔声哄着,“登基之后,皇上应自称为朕,记住了?”
百里元嘉点点头,“朕记住了!”
“乖!”百里长安笑盈盈的看着他,扭头瞧那朝臣,黑糁糁的眸子里,瞬时翻起瘆人的戾气,“质疑先帝遗诏,抗旨不遵,其罪当诛!拖出去,斩!”
殿内,瞬时一片死寂。
待众人回过神来,满殿哗然。
“百里长安,你滥杀朝臣,你是何居心?”朝臣惊呼。
奈何外头的侍卫军已经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摁住。
“毒妇……”
百里长安目色骤冽,“把他的嘴给我堵上,以后谁敢质疑先帝遗诏,对先帝不敬,本公主绝不轻饶。众爱卿,可还有异?”
手起刀落,侍卫军捧着朝臣的项上人头,重新进了金銮殿。
满朝文武,不寒而栗。
殿外,甲胄声起。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护城军统领,沈小,将,军——沈唯卿,身着甲胄上殿。
沈家长兄驻守边关,手握数十万大军,沈家小,将,军掌控京畿十万大军,守护皇城。
可此时此刻,沈唯卿跪在殿中,高声向百里长安示忠,“启禀长公主,臣率护城军清剿乱贼,拒不弃械者悉数伏诛,贼事已毙,特来向公主复命。”
“从今日起,封弋阳长公主、百里长安,为摄政长公主,谁有异议,朕定斩不饶!”百里元嘉起身下旨。
丞相谢晦吾垂眸,毕恭毕敬的行礼,“吾皇圣明,长公主千岁。”
众人心惊胆战的跪地,齐声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摄政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里长安拂袖转身,安坐在凤椅之上,美眸婉转,她等着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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