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夫国家公园番外篇:
怂人游记
(王大东最新力作)
六月里一个周末,我和太太拉着行李,换乘了两趟地铁,一路平安到了机场,随后飞往加拿大的卡尔加里。一路上我绞尽脑汁地思考加拿大有啥名人,想到了一个当代的,叫Jordan Peterson的网红心理学教授。以前听过他的畅销书,隐约记得是劝男人挺胸抬头做人。后来他自己竟然出了精神问题,还用了很多不该用的药,饮鸩止渴。再往过去里想,就想起了不远万里支援中国抗日的白求恩医生。
飞机平安落地,准备入海关。加拿大海关边检工作人员的制服很合身,身材看上去也都高挑健康,不像美国很多安检人员那般臃肿。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很有精神,估计是任务不重,生活压力也小,很轻松随和。
很愉快地过了海关。我肚子有些饿,想找个麦当劳大快朵颐吃汉堡,畅饮大杯冰可乐。相比纽约机场琳琅满目的商店和各色餐吧,卡尔加里机场总共就只有两家便利店,冷冷清清。不过下午三四点钟,却好似下班了一样。问了一位正在工作的银发老汉,机场有没有快餐。他和蔼地问我:“你想吃啥?” 我不假思索地说“big burger”。老汉莞尔道“俺们这没有, 你去那边便利店看看吧。” 我去了便利店,感叹物价好便宜,老大一个面包棍夹着厚厚一沓火腿,才6加元。一吃到口里,非常新鲜。
到了去旅游景区的中巴车站。司机大叔一身整齐制服,洁白衬衫毫无褶皱,从容地帮乘客把行李归置到行李舱内。一对母女带了一个直径一米多的圆饼形大行李箱,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对母女穿着谈吐都像大款,不是那种暴发户一身logo的大款,而是看不出啥牌子却觉得很高级的大款。后来在车上断断续续听到那个母亲讲电话,才推断出大圆饼行李箱里是一架拆开前轮和后轮叠放的自行车,箱子上不规则的突起则是车把的部分。自行车加箱子大概率都是碳纤维材料,因为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个人单手就把偌大一个箱子拎起来了。她母亲在电话里讨论着到了旅馆之后去哪里集合,要先骑行热身15公里,然后再计划第二天的训练项目。原来她是带着女儿来风景如画的班夫国家公园参加自行车训练营的。
我们入住的旅店很好,晚饭就在旅店一层的餐厅吃的。这山谷中间主干道的一侧都是度假旅店,每个旅店自带一个餐厅,水平都不错。主干道商业街那里还有好多其他餐厅,当然还有麦当劳和星巴克,非常国际化。估计世界各国的游客,在镇上游逛的时候,都会去这两个国际连锁店里如厕。
第一天去了一个山涧,沿着山涧一路走上去,从不同的高度和角度流都能看到湍急的水流。山涧的飞沫迎着光映出了彩虹。撞击飞起的水花随着风飘进领子里,极其冰凉。路上还见到一顶很好的宽檐遮阳帽静静躺在栏杆旁的地上。我顶住了太太的严辞厉色,以及太太朋友们的惊讶眼神,一个箭步上去把帽子捡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戴在了自己头上。帽子在山涧旁久了,被水浸透了,帽檐沉甸甸地耷拉到肩膀上。帽子我带回纽约了,偶尔夏天也会戴。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大。那个帽子先前的主人,如果他买小一号,这帽估计也不会掉落,也就不会与我有这段缘分。
下午原本计划去坐缆车登山,可惜缆车没开放,上山的路也没有开放。几个人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坐着。趁他们专注用手机查询其他可去景点的时候,我就看着山发发呆,任山巅的光影随着微风从眼眶流过。视而不见,也就无需记住。我从小就非常享受这种发呆。可以达到一种别说自己的烦恼或身份,就连时间也都模糊了的放空状态。生命里有很多这种片段,就像没有打印日期的乐凯胶卷冲洗出来的照片。我低头,广场砖缝里滋长出的野花,开得挺野。
后来从空无一人的半山腰停车场开回来。下山路上,看见路边草地上有个厚重的黑色身影。等意识到是个熊的时候,车已经开出几十米。朋友赶紧倒车回来看它,我恰好坐在后座正冲着路边黑熊的位置。看着车逐渐接近它,我吓得在车内惊呼“太近啦!太危险了!” 那黑熊的身形显得格外壮实,幸亏这熊并不好惹事,它大度地转身,后腿一蹬,迅速隐没在松林里了。太太的朋友们来自热带南国,不知道北美黑熊的力量和过于接近它的危险。自然公园里的安全指示是不建议主动接近熊的。如果看到熊,应该赶紧悄然离开,或者等熊走远再行通过。话说这野外的黑熊,跟北京动物园里饿缩了的圈养黑熊相比,真是一个泰森一个马保guo。
晚饭吃了个日式拉面,一碗不太够吃,因为肉就四片儿。
第二天去了个特别有名的景点,是个哇(四声)蓝哇蓝的大湖。游客到了那里都激动地哇(一声)哇喊,边喊边情不自禁地摆姿势,要求旅伴高频地为自己拍照。我最不明白的就是这拍照,就算各个角度拍,拍的不都还是你么?我太太也未能免俗让我拍。我没有好好配合,有些敷衍,惹得太太生了气,过了好久才消气。
听到一些动物的叫声,看到石头背后冒出一只山地土拨鼠,我俩遥望了一阵子,它也继续为生计奔波了。我明白,就算我想留,也留不住,我啥吃的也没给它带。
这时候忽然走过来一个老汉,腿脚虽有点不利索,拄着俩登山杖辅助。但坏就坏在他还牵了挺大一狗。这狗可不是省油的灯,它看见那土拨鼠,不顾老汉起身就撵。老汉毫无准备,被拽地趴水里了。我当时真怕他有个闪失。幸好,老汉自己麻利地从水里站了起来,但半身都湿了,狼狈不堪。他狠拽了几下牵狗的绳子,呵斥了狗几句。那狗却一副洋洋得意神气十足的表情。
晚饭去了个湖边高级酒店,湖景大房,据说住一晚得一两千加币,还一房难求。大堂里都是宰人的高级礼品店和餐厅。最高级的餐厅正面望向湖景,座位太火爆,我们没订上。只订上了一个挺高级的餐厅但看不到湖景的位子。里面服务员气质很好,穿得也比我好,还会说多国外语。
吃的是个铜锅,里面拿奶酪涮些鸡鸭鱼肉海鲜啥的。好吃说不上,主要是体验一下外国菜。而且我发现越高级的餐厅,桌子越小,再摆上个铜锅,根本施展不开。太太付的款,我压根儿没去看账单,免去了慨叹这顿饭值不值之类的俗念。饭后是吃撑了,因为我们又爬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肚子才不那么胀了。一直爬到山顶的冰湖景点,就是山下湖的水源,才停歇。
山上很冷,冰湖远处很静谧,但水是漆黑透亮的。在接近冰湖边缘的缺口,暗流开始涌动,迸发出很大响声。从缺口处溢出的湖水,在岩壁的冰壳下面轰鸣着砸了下去。这附带瀑布的冰湖,其实挺险恶,有天大的本事,给再多的钱,也不敢下到湖里,因为这湖它没有一碗水端平。站在观景点远眺,感觉腿颤颤巍巍的,一部分是吓的,一部分是爬山累的。
后来有一天下午去了个温泉,老远在停车场就闻到一股臭鸡蛋的芬芳。我走进一看,是个红砖砌的更衣室,背后的院子里挖了个肾型的池子,长约20米,宽约10米。池里存着从地下新鲜涌出的臭鸡蛋温泉水。池边坐满了一圈人,都背靠池壁坐在水里享受着。因为人多,基本是人挨着人拘谨地坐着,但嘴都没闲着,都在唠嗑。我一看就没了兴致,何况门票还要30加币。我决定不进去了,太太及她的朋友们还试图劝我回心转意。这时候,我想起自己没带泳裤。她们知道后,不劝我了,而且脸上还显出担心的神色,估计是怕我忽然改主意,非要光着腚下去。
她们去泡温泉,我独自往山上走了走,大概走了小一百米,空气恢复了清澈。我走累了,就坐在一段倒下的树干上看着远处的云和层层山峦,颇有电影指环王里面的意境。
这班夫公园所在的省份,因大片草原和肥壮的牛著称。所以,我们去了景区牛排做得很霸道的一家高级餐厅。在这个很讲究的牛排店里吃晚饭的时候,我无意窥见了一丝这山清水秀旅游胜地背后隐藏的“社会”。
进门之后,服务员引我们进入了一个单独的大房间。餐厅的餐桌和吧台集中在厨房的一侧,而我们所在的这个大包间,却在另外一边。大包间很安静,而且窗户面朝远处的雪山松林,真的算是个“雅座”。牛排肥美鲜嫩自不必说。吃牛排之余,我开始打量这安静的雅座大厅。
我们和另外一桌用餐的两位女士紧靠一侧,雅室正中是一张实木大桌子,宛若古代城堡大厅里那种宴席大桌。桌面已经摆好餐具酒杯,似在期待贵宾来临。大厅四周墙上,挂了十余顶牛仔帽子,不同颜色和材质,但看上去质地都很好,不是样子货。
忽然有三十岁上下的白人青年男女,三三两两,陆续地不请自入。其他客人都由服务员安排领位进来,这些人长驱直入,门口的领班也不阻拦,就连餐厅大堂经理,也主动和他们勾肩搭背,谈笑风生。这些青年穿着考究的西装,戴着名表,这种派头在加拿大的旅游小镇并不多见。我细细打量,惊讶地发现他们穿的不是普通的搭配西服的皮鞋,而是骑马牧人常穿的长筒皮靴。不同于实用的劳动人民的皮靴,他们的皮靴上面带有华丽的纹饰和铜钉,皮革质地也非常考究,靴子整体宛若艺术品。这些人上身的正装犹如华尔街精英,但鞋子和面容,又像是草原牧场之子,面色黑红,发型随性自然。
似乎是一次生日聚会。里面的人都彼此熟识,却又关系复杂。有些人明显相互亲近,同时又刻意冷落某些人,好似闹着别扭。更有趣的是,他们坐定以后,纷纷摘下墙上的牛仔帽,各自选一顶戴上了。服务员根本没有给他们看菜单,而是在他们坐定后,迅速端来了盛满各种红酒香槟的托盘,默默地把一瓶瓶好酒打开并为他们斟上。
我侧耳倾听,听到一些“你哥啥时候来?” “你家老头子最近咋样?“之类的对话,感觉他们彼此知根知底。而另外有的人的对话,比如:“我不希望你来”,“我知道你不待见我”,一种从小到大就斗而不破的闹别扭的感觉。在我们大快朵颐之时,他们只是喝酒,高谈阔论,似在等一位关键人物的到来。在此期间,服务员不停地端来美酒,生怕怠慢了他们。如此这般空着肚子畅饮了好几轮,这群青年男女既没人醉倒,也没人去洗手间小解。如此酒量和肚量,令我佩服。
我们吃饱,满意地结账起身。在即将走出雅间的一刻,一位风韵犹存的大姐姗姗来迟。只见她着一袭红裙,脚蹬牛仔长靴,昂首挺胸,贵气逼人,自信满满,大步走来,皮靴铿锵有力。与我们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我只听得背后那一桌人欢呼雷动,餐厅里面的食客纷纷侧目。而我们这些旅行途经此处的远来食客,也无暇回头,只当这欢呼是为我的欢送。满意的摸着鼓鼓的肚皮,抹一把嘴角,离开了身后这场正要开始的,与我无关的盛宴。
这些人的身份之谜,终于在两天后的一家中餐厅里揭晓了。我们开车从景区返回市区,准备第二天坐飞机回到各自所在的国家。这几天每天吃的都是西餐,虽然不乏高雅大菜,但四位华北儿女非常想吃点家乡菜。在西北大城市卡尔加里,我们搜到了一家评分非常高的,叫“大天津饭店”的小饭店。
到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周中中午人也少。店里干净又安静。老板娘是个六十左右的大娘,非常热情。厨师就是大娘的丈夫,差不多岁数。这大叔面色黑红,人很敦实,脖子上还戴着一条大金链子,货真价实,一看就不是于谦他爸戴的那种进了浴池能漂起来的金链子。
菜单上都是我们华北儿女喜闻乐见的吃食,什么大肉包子,豆腐脑,烧鸡,肥肠,腰花。只恨我们来的只有四个人,点的菜品类别有限。我们点了两笼大肉包、一人一碗豆腐脑,加上两套煎饼果子,还点了个呛炒包心菜。
厨房是开放式的,我观察大叔颠勺炒菜的动作,非常娴熟稳重,站得很稳很直,颠勺的背影让人觉得他很有派。菜上来了,包心菜的火候拿捏完美,保持口感甜脆又没有了生包菜的辣味。肉包和豆腐脑都是肥而不腻,咸淡恰好。
我们边吃边称赞。我们享受的样子和真诚的赞美,让大娘非常高兴,加上店里暂时没有其他客人,大娘和我们闲谈了几句往事。原来大叔之前在天津,师从鲁菜名师,大娘的父亲也是厨师,俩人都是厨师世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大叔早些年在天津开了家颇具规模的餐厅。那餐厅的厨房比现在这家店的总面积还大。后来他们的女儿来加拿大工作,老两口就关了国内的餐厅,来这边帮女儿带孩子。过了几年有点闲,就凭手艺,开了这家“大天津饭店”。
我问大娘,你们中餐水平那么高,为啥不去班夫小镇开店?毕竟大叔做的菜,比我们在镇上见到的一众假中餐棒多了。大娘听后叹了口气,说那个镇子上水深得很,早年来镇子周围开发牧场的人,逐渐积累财富,成了大地主。借了旅游业的东风,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坐拥镇上所有商业地产。什么店能进入旅游小镇,这些地方豪绅家族有绝对的话语权。镇上的所有旅馆,都是几大家族的产业。没关系的人根本无法在镇上开店。
这让我想到了前两天牛排馆里遇见的那些青年,穿戴既有地方特色,又贵气逼人,而且在镇上如鱼得水,趾高气昂。结合大娘说的镇上豪绅世家,我一下明白了。他们大概是这些掌握小镇财富命脉的地主家的公子小姐们。
写在最后:非常感谢太太的朋友们规划这次旅行,让我有机会来到加拿大的国家公园玩耍。尤其感谢朋友一路开车,让我得以在后座上精神放松地欣赏美景。
界世的你当不
只做你的肩膀
无
无畏的太阳
心情|美食|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