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眯眯的眼睛,纯黑的中长发,62岁的丁乙精神饱满,和年轻时的照片区别不大。
他的新工作室还没有收拾好,所以暂时把工作地点设在外滩国拍大楼里。不大的两间屋子,墙上挂着待完成的画作,架子上摆着颜料和各种作画工具。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豪华的装饰。
他将视觉符号“+”和“×”作为结构和理性的代表,以此诠释事物的本质。看似千篇一律的十字,有着丰富细腻的层次感,看细节和全貌完全是两种感受。
作为中国当代最知名的抽象艺术家之一,上世纪90年代,丁乙就已经在全世界办展,作品被大英博物馆和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收藏。
他也是国内第一位被爱马仕邀请创作丝巾的艺术家。前段时间爱马仕报刊亭的活动上,创意总监专门拿出丁乙的丝巾跟大家展示,说这是他喜欢的。
几十年来,丁乙乐此不疲地投身创作,成为公认最勤奋的艺术家之一,年过花甲依然保持着对创作的饥渴态度。
他告诉我,绘画已经形成了一种生理习惯,在纷繁的世界里保护着自己的初心。
韩、法办展
拒绝西方猎奇式审美
不久前,丁乙刚从韩国首尔参展回来,策展人是他多年的好友、知名国际策展人李龙雨教授。
这场名为“我以为我弄丢了”的展览上,汇集了来自中日韩三位艺术家的作品,除了丁乙之外,还有来自日本的盐田千春和韩国的严贞纯。
“中日韩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又有曾经的文化渊源,又都是进入到现代化的国家。三位艺术家也是,年龄层相近,但是又有不同的观察角度,有抽象主义、社会学观念,也有女性主义,每个人都代表着一种不同的理念。”
“很多美术馆馆长、策展人都去看了这场展览,说把画廊展览做出了美术馆的感觉。”
更早的8月,他在南法知名艺术酒庄举办展览“预示与回望”,简要回望了过去近四十年的创作生涯。
“丁乙:预示与回望”展览现场,Château La Coste,
丁乙始终保持着青年时期的创作热情。
他不断地拓展新的领域,“抽象对我个人来说已经有近40年的历史,很多以前的经验并不代表你能走向未来,所以我一直在寻找变化与可能性。”
“抽象的艺术史已经近百年,今天你有什么新的内容可以提供给这个世界,我是在找这些东西。找这些东西,你就要抛弃所谓的原教旨抽象和曾经认定的抽象准则,实际上我近几年的工作就是试图在打破这样的一种界限。”
首尔展览中有一幅画,来自他近年创作的“西藏”系列。
2021年的冬日,丁乙踏上了一段为期十天的西藏之旅,他的脚步遍及白居寺、夏鲁寺、萨迦寺以及贡嘎曲德寺。寺中壁画历经六百年的风雨 ,依旧色彩斑斓。
返回上海后,他将旅途中的所见所感倾注于画布之上,整整有9件作品全部围绕着夜间的珠峰。点点星辰闪烁其间,被韩国媒体描绘为“对艺术家梦想的直观表达”。
丁乙,《十示 2022-4》,椴木板上丙烯木刻,2022
丁乙,《十示 2022-3》,椴木板上丙烯木刻,2022
上世纪8、90年代,中国当代艺术刚刚兴起,丁乙已经进入国际舞台。
他去西方参展的时候,虽然有一批西方美术馆开始做中国展览,但是无一例外地放大注明“中国”二字,透露出一种对不同意识形态的猎奇心态。
“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少见,经过了三四十年的交流,中国当代艺术对于西方已经不再陌生。浪潮褪去,反倒今天成为了真正体现自己艺术语言的时候。”
1993年 丁乙在威尼斯双年展现场
“比如同一场展览展出,身份标签不再成为某种加持,到了比拼个人能力的时候。所以中国的当代艺术也进入到新的纬度,面临更多挑战。你要从不同的文化、历史中汲取养分,来让你的创作既具有国际性,又保持自己的独特。这毋庸置疑是困难的,但是这种碰撞所产生的力量也会带给艺术家很大的兴奋。”
去欧洲很多次后,丁乙的视野变得更加广阔,他把目光投向东南亚、阿拉伯、南非以及各个地方的文明与古迹,那里蕴藏着生长的活力。
用荧光色绘出上海
在杨浦揭幕新作《光塔》
作为一位“上海爷叔”,丁乙的艺术历程和这座城市紧密相连。
中学时代,他和美术组的同学在杨浦公园画速写,一画就是6、7个小时。
大学毕业后,初出茅庐的他和朋友们身着黄布,将自己包裹成临时的街头雕塑,走上繁忙的南京路,在公交站、餐厅、和废墟前进行即兴的行为艺术表演,吸引了众多好奇的目光。
城市变迁的痕迹内化为创作语言,在不经意间发生影响。
有段时间,他大量采用荧光色作画。08年到德国科隆展览的时候,当地观众提问,为什么你画的颜色这么亮。
晚上在街道散步时,看着科隆安静漆黑的街道,他才意识到他笔下的城市蓝本从来都是上海。
“因为我生活在这座城市,所以我的创作也随着上海城市的变化而变化。比如开始是霓虹灯、广告牌,后来是夜间照明。还有天际线也在改变,越来越多的高楼林立。”
丁乙,《十示 1993-B22》,纸上彩色马克笔,1993
98年到10年他频繁使用荧光色的时期,也是上海城市化建设飞速提升的一个阶段。
“外滩陆家嘴所有的办公楼,晚上10点前必须开着灯,但实际上没有开,在窗户的窗帘上放了一根日光灯代替。”
同样,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创作里采用多点聚焦,打破传统的透视关系,也间接反映了城市中心多样化带来的影响。
“原来我们到上海中心就是几条路,南京路、淮海路和四川路。到今天中心区域太多了,南京路上海人几乎都不去了,因为家附近有各种商业中心、文化中心,能够在几公里之内完成所有的生活需求。”
几个月前,丁乙在杨浦揭幕了雕塑作品《光塔》。这是滨江南岸的第21件公共空间作品,坐落在明华糖厂绿地的沿江一带。
考虑到大众的观感,他在塔周身4个面都设置了切口,进入后能感受到不同光线带来的变化,让人联想到安藤忠雄的光之教堂。
在他看来,不同艺术家对光都有自己的阐述,整个美术史就是围绕着“光”进行变化。
丁乙工作室的光塔模型
“我关于光做过很多展览,包括光晕、微光,还有对角光等等,都是非常主观的。对于艺术来说,光是一个永恒的主题。”
创作这种公共雕塑和画画的感受完全不同。
“我日常喜欢独立工作,所有内容一个人完成,所以画画是最适合我的,而公共雕塑艺术就需要合作,工作量完全不一样。”
每天十几小时画画
根据粗略的统计,他每天要花十几小时在画画上,“几天不在工作室就难受”。
现在这个时间被切成两段,从白天画到晚上,回家后再进行部分工作。有时候画累了,就到房间里自己休息一会。
连旅行时他都不会完全休息,每次都会画旅行笔记,每一张差不多都要画三小时左右。
这已经不再是一种工作习惯,而是对创作的一种痴迷。
丁乙信奉长期主义,觉得这是将现代人从嘈杂信息中解救的秘方。
“在今天的这样的一个纷繁的世界里,个人的专注和沉浸也可以成为一层保护膜,既和外界产生联系,又可以保持独处的平静。”
我提起与爱马仕的丝巾联名,他反倒更愿意讲艺术如何走入普通人的生活。
“艺术从未像今天这样‘平民化’,原来的艺术从属于宗教,由教皇委任,后来从属于贵族,在上层社会形成沙龙。”
民族文化是他的下一个方向,明年就会有这方面的展览。
为了挖掘纳西族文化,他去了两次香格里拉,接下来还会继续采风。还有伦敦里森画廊的个展,这些都需要提前一年就开始准备和筹划。
所有这些努力,不问结果,不求评判,让转变自然而然的发生。
“或许10年、20年以后,会有策展人再将这些作品重新聚集起来,那个时候才能知道你到底到了哪一步。”
文、编辑:海带
图片:思宇
部分图片来自丁乙工作室和Lisson里森画廊
Christopher Nolan / 温子仁 / 乌尔善
Thomas Heatherwick / Marshall Straba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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