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61岁的倪夏莲用笑容和松弛感治愈了许多人。这可能是我们中国人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高龄运动员的魅力：时间确实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痕迹，但时间好像也忍不住走走停停。61岁的倪夏莲和58岁的曾志英倪夏莲刷新着由她自己保持的乒乓球最年长参赛纪录，可是如果把范围扩大到奥运会的全部项目，这位上海出生的倪阿姨并不是那个高龄的“唯一”，比如同是1963年出生，加拿大马术选手吉尔·欧文就比倪夏莲正好大了3个月。有不少媒体直接把吉尔·欧文当成本届高龄之最，但其实她不是：西班牙50后马术选手希门尼斯（Jimenez Cobo Juan Antonio）生于1959年5月11日，今年65岁。65岁对中国老百姓来说是个内涵丰富的数字，但希门尼斯还不是最高龄：玛丽·汉娜（Mary Hanna），1954年12月1日出生，澳大利亚马术队的替补队员，一旦主力队员受伤，她就需要义无反顾的登场。70岁的汉娜，以替补身份参加了本届奥运会3年前在东京，因为个人资格赛名次靠后，汉娜没能进入盛装舞步的最后决赛。汉娜当时就甩下一句话，“除非我身体真的垮了，否则我的目标肯定是去巴黎”。现在她真来了，这是她的第7届奥运会：汉娜从1996年亚特兰大开始，中间因为自己的马意外受伤只缺席过08年北京奥运会。汉娜在奥运会上取得的最好成绩，是2000年悉尼的团体第六名，当然无论成绩还是年龄，汉娜从未放在心上。“我并不考虑要成为年龄最大的奥运选手，事实上在马术运动中，没有人会提年龄，很多年龄大的骑手都非常优秀。年龄算什么呢？只要我觉得还能骑马，我就会继续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是我的生活，对我来说这就是一切。”马术确实是汉娜的一切，在澳大利亚维多利亚州贝拉林的斯塔滕公园里，汉娜和她的丈夫罗伯经营着一间马厩，他们在那里的工作包括训练骑手以及交易盛装舞步会用到的马匹。汉娜在她的自传《长河》中曾描述了自己如何从一场森林大火中救出自己的马。2019年10月，汉娜的女儿在一次骑马的事故中头部严重受伤，当时在欧洲训练的汉娜带着自己的马赶回了澳大利亚，然而为了备战东京奥运会，时年65岁的汉娜通过线上的方式继续接受一位瑞典马术运动员的远程指导。“我尝试过一些其他的运动，像现代五项、帆船这些，但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马术上了，因为这是我真正热爱的事情。”当然除了一腔热爱，腰椎间盘动过手术的汉娜能够在古稀之年继续自己的奥运梦想，大概也只有马术能满足条件，而马术中的盛装舞步又是对老年选手最友好的小项。自1912年以来，马术一直是奥运会的比赛项目，而且马术在所有奥运项目中的确是非常特殊的存在：唯一人与动物共同参与、男女运动员同场竞技且不设参赛年龄限制的项目。现代奥运会的马术比赛共包含三种比赛：场地障碍赛（Equestrian jumping）、马术三项赛（Equestrian eventing）、盛装舞步（Equestrian dressage），每种比赛再分个人和团体两块金牌，马术项目共计6金。简单了解一下这三种比赛的规则，就不难理解其中的差别。场地障碍赛是勇气、控制力和技术能力的完美结合，其中跳跃障碍最高达到两米，带水的障碍宽4.5米，而两米宽的平行杠通常只有3%的参赛马可以无差错的完成。马术三项赛又称综合全能马术赛，包含了障碍赛、盛装舞步和越野赛，所以对选手的要求也最为苛刻。很难想象60岁以上的选手还能参加上面这两项，但例外也不是没有：加拿大传奇马术选手伊恩·米勒（Ian Millar），1972年-2012年共计参加了十届奥运会（达成该成就的历史第一人），而米勒的项目就是场地障碍赛，2008年北京奥运会，61岁的米勒还为加拿大拿到一枚团体障碍赛的银牌。2012年奥运会，65岁的伊恩·米勒参加障碍赛当然绝大多数高龄选手都出自盛装舞步，这个有着“马背芭蕾”之称的项目。dressage这个词出自法语，本就是训练的意思，所以盛装舞步这个充满优雅艺术感的名字，底层含义其实是马匹训练的最高表现形式。一块长60米、宽20米的平整沙地上，选手配上黑色阔檐礼帽、燕尾服、高筒马靴，这是人的“盛装”，但比赛的重点是马的“舞步”。盛装舞步并不是骑手让马匹“翩翩起舞”，与其说这个项目比的是美，不如说比的是精确性——骑手通过控制缰绳和双腿的动作，加上重心的移动来与自己的爱马进行交流，马匹需要准确无误的在停止、慢步、快步和小跑等状态中丝滑切换，这其中人对马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勉强，而动作的准确流畅优雅和低错误率，是盛装舞步拿到高分的依据。中国马术名将华天所以从人马合一的默契来说，高龄选手自然有他们的优势，这还不算时间赋予这些选手本身的优雅。如果说汉娜奶奶本身的工作就和马术有关，那另一位同样创造纪录的日本爷爷，则是正常退休之后重操旧业的典范。1941年出生的法华津宽（Hoketsu Hiroshi），12岁开始接触马术，1964年就参加了东京奥运会。法华津宽在奥运会之后前往杜克大学攻读了经济学学位，此后在日本工作的数十年里，法华津宽一直保持着一个习惯：清晨5点起床先练习马术，然后再去办公室上班。法华津宽1988年汉城奥运会，法华津宽的马匹在出国检疫时因为呈阳性病毒反应而不得不退赛，此时距离他的奥运会首秀已经过了24年。2003年，62岁的法华津宽从强生旗下一家医药品公司的社长位置上退休，在妻子的支持和鼓励下，法华津宽只身前往德国亚琛，开始为重返奥运赛场潜心研习。4年后，在匈牙利世界杯中欧联赛盛装舞步个人赛中，法华津宽获得第三名，从而得到了北京奥运会的参赛资格：两届奥运之间相隔44年，这恐怕将是一个后无来者的神奇纪录。在北京奥运会和后来的伦敦奥运会上，法华津宽都是当届最年长运动员，纪录分别是67岁和71岁。可惜他最终没能再去里约，除了本人患上肌腱炎之外，他的比赛用马也恰好在出发前患上了感冒。因为没能续写这段传奇，现年83岁的法华津宽，在奥运会上的最终参赛年龄定格在71岁，这个数字在整个奥运历史上可以排到最高龄选手的第三位：同样是盛装舞步的赛场上，匈牙利人彭格拉茨（Arthur von Pongracz）在1936年柏林奥运会上以72岁高龄出战，并且拿到了团体第四名的好成绩，彭格拉茨排在历史第二。奥运史上最高龄的前六纪录里，有五位都出自马术项目，但那个第一，却偏偏是另一种传奇：如果有什么项目能跟马术比岁数，那一定是射击。瑞典人奥斯卡·斯旺（Oscar Swahn），1847年10月20日出生，他在1908、1912和1920三届奥运会上共收获3金1银2铜，这其中创造的几项纪录放到现在来看实在难以想象：——1912年斯德哥尔摩奥运会，主场作战的斯旺在100米跑鹿单发团体赛（鹿形目标，非真鹿）中获得金牌，斯旺的金牌纪录是64岁258天。——还是这块64岁258天的金牌，奥斯卡·斯旺是和他的儿子阿尔弗雷德·斯旺共同获得。这对住在纳维亚山脉脚下，常年以狩猎为生的父子三届奥运都是并肩作战，这块团体金牌最终也成就了一段佳话。——1920年安特卫普奥运会，还有100多天就年满73岁的斯旺成为奥运史上最年长选手，最终在100米跑鹿双发团体赛中，斯旺再夺一枚银牌，而这也是奥运最高龄奖牌获得者的纪录。奥运史上最年长的选手斯旺在如今青年才俊辈出的射击赛场上，别说73岁这种几乎要永久封存的纪录，就连六朝元老王义夫44岁夺金的壮举恐怕也很难再被复制。当然相比其他一些对抗激烈或者对身体机能要求极高的项目，射击赛场确实总有一些常青的故事在上演。比如格鲁吉亚射击女选手妮诺·萨卢克瓦泽（Nino Salukvadze），自1988年汉城奥运会（当时是代表苏联）以来从未缺席，今年已经是她的第10届奥运会，这也追平了刚才提到的加拿大马术传奇米勒的纪录。36年间，萨卢克瓦泽在奥运赛场共斩获1金1银1铜，并且和斯旺类似，她也曾和儿子一同征战了里约奥运会，这也是奥运历史上第一次有母子同场竞技。值得期待的是，这位母亲今年也“只是”55岁而已：如果她不打算就此退休，那么独享奥运参赛纪录或许就在4年之后。我和我妈一起参加奥运会了！当然按照现代奥林比克之父顾拜旦的初衷，奥林匹克运动是要算上艺术项目的，这也是为什么在1912年到1948年间，建筑学、文学、音乐、绘画和雕塑五大项目都曾设有金银铜牌。所以在彩蛋的意义上，如果把当年这些艺术项目也算上，那么奥林匹克历史上最高龄的奖牌得主另有其人：英国选手约翰·科普利（John Copley），在1948年伦敦奥运会上凭借一副名叫“Polo Player”的作品拿到了板刻与蚀刻混合项目的银牌，当时距离他74岁的生日还有一个月。最后是一条彩蛋中的彩蛋，关于奥运会“最年长”参赛者纪录，这里的“最年长”必须打引号：1932年洛杉矶奥运会，十九世纪美国最伟大水彩画家温斯洛·霍默（Winslow Homer）的一幅从未公开过的作品“hors concours”在绘画竞赛单元亮相，此时距离温斯洛·霍默去世已经过去了22年，如果按照冥寿计算，他参加奥运会时是96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