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是个乐天派,二叔也是个思路清晰简捷而外人却误以为思维简单的人。
村子里老年人谈到二叔,说他很小的时候总是在日薄西山或者夜幕已降临的时刻倚坐在村子路口别人家的山墙根下,因为等着劳作晚归的爷爷奶奶望眼欲穿却也呼呼大睡起来;说起他小时候放学之后,摔搭着书包顺着村口的黄塘埂一路蹦蹦跳跳唱唱嗷嗷的回家来。
上小学的时候,二叔还是个文艺骨干呢,因为嗓子好,长相周正俊毓,老师自编了一出小型话报剧,让二叔扮演大姑娘,与一个小他一岁的老程村的“大掌子”做他的男朋友。配上假辫子,略施脂粉,一个活脱脱的大胆泼辣的大姑娘跃然台上,台下的村民们惊呼:谁家的姑娘,这般老脸皮厚不怕丑啊。五十年代农村还是封闭和保守的,没见过这般阵势的姑娘,让旁边老师们心中暗暗得意,回来学校后马给二叔和大掌子嘉奖。也许是从小得到的鼓励和奖赏,那个“大掌子”,后来真的称为文艺人才,艺名程小艺,在庐江县文化局做文艺创作员,后来又调到原巢湖地区文化局文艺创作室工作。我二叔也跟当时解放军工作队的孙进财投缘,两人成了很好的朋友,孙军官送给我二叔一张全身戎装照片,记得一直挂在我家的相框里,新中国第一代军装,大盖帽英姿勃发。我小时候“十年”已经开始,解放军的已经是一身草绿,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了,以为那张国民党的军官,疑惑家人怎么敢把那张照片放在相框里?后来这位孙军官在调防芜湖的时候曾要二叔做他的通信兵,二叔说他要把小学读完,拿个小学文凭再去,二叔岂不是思维简单,错过了当兵入伍的大好机会,不知道此一时彼一时啊,过了几年你这个富农的出身,还能有啥前途?
新中国成立初期,还没有阶级斗争的提法,家庭出身还没有被特别的歧视。在上世纪五十年大跃进的年代里,二叔也进了每个乡都成立的“示范队”,因为有文化还做了示范队的会计。示范队,大食堂,赶英超美。二叔偏偏感情用事,有几个人搞来不少野生鱼,利用尚未拆掉锅灶的一户厨房,夜里做夜宵,一来二去,程会计也默许或加入了,事有不巧,年轻人做事不牢,有一天竟然把小厨房烧着了。事情败露,领导追责,有人说程会计知情不报,领导一时气愤,要开除程会计,这个时候二叔也暴露出思维简单的毛病,到哪里不活人?自己卷了铺盖,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回家了。
回到村里,二叔又作为青壮年劳力,遇到急难险重的时候。村里的队长总是派二叔出征。有一回张桥大队有个水库出现管涌,需要有人去堵漏。眼见着管涌越来越大,二叔心里一急,第一个跳下水里,哪知道,水的力量巨大,二叔立刻被水裹挟着,在水中打起了漩涡,头上戴着草帽犹如高速旋转的蘑菇。岸上的领导立刻高呼救人,这时跳下来了几个人,张桥村有个青年张德耀,是我二叔的救命恩人,我二叔在面临生死关头,还很清醒,也很简单,一把揪住得耀的小腿死不松手,张德耀使出洪荒之力,奋力把二叔拽离了漩涡,人们这才七手八脚的给抬上岸。吐出大量的河水,二叔连医院也去,也没有人给啥表彰,又径自回家了。
造化弄人,假如二叔在孙军官让他去做通信兵的稍作权衡,随其南下,现在可能退休的老干部了。假如命运不眷顾二叔,我可能有个烈士陵园里的二叔,而不是在敬老院耄耋之年的二叔了。
是耶非耶,命也!(2023.10.15)
最忆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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Ψ 一阵微微的巢湖风……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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