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文分别发表于河南省《百花园》(2015年第9期),感谢编辑邹磊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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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压岁钱
◇郑玉超
那一年,我大约八九岁。春节时,爷爷奶奶和父母给我的压岁钱,零零碎碎,合起来恰好五角钱。不知是为了易于保存,还是为了便于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反正,印象里,我欣喜若狂地揣着五角零钱,去村里小店换成了一张五角的半新蓝票子。
晚上回到家,我合计着用什么东西装它,才能于它的身份相匹配。于是,我在黄豆似闪烁的灯影里,专门用旧书的封面,折叠了一个纸做的钱包,这样装起五角钱来冠冕多了。入睡时,我辗转反侧,思量着收藏地点;大妹小我三岁,知道钱的好,我担心她惦记我的压岁钱,小妹呢,才出生不久,根本不用设防。
到底藏在哪里好呢?是放在铺着厚厚稻草的床铺下,还是放在窗间裂开的缝隙里呢?我尝试着,不断变换着地点,觉得哪里都不能确保万无一失。那夜,困极的我终于捏着五角钱睡着了。
天亮发现手里捏的钱,我开心里有了一许安慰,也许大妹根本就不在乎我的压岁钱。但我也不确定,兴许她比我早睡着,我的压岁钱才得以平平安安,逃过一劫。
手里有了五角钱,父母对我说,可以自己随意花,怎么去花也不会去过问的。买糖果吃,嘴里一化,很快就会消失于无形,我觉得不值得。我下决心用在有意义的事情上,于是,决定等合适的机会,去集市上买几个玻璃球,那样可以和小伙伴们赌弹玻璃球的游戏,不过,这上面的开销不能太大。大部分的钱,我还是想用在买小人书上,那才是正道。我心里这样合计。
至于何时才是合适的机会,我有着自己的小算盘,我得等先揣着小钱包美美的炫耀几天,直到小伙伴们都知道我有五角钱,然后趁他们见怪不怪、我自己意兴阑珊时,再果断出手花掉最好不过了。
我美滋滋地想着自己美丽的计划。竟在一次梦中,我喜不自禁,笑着说起梦话来。
之后的几天里,我有事无事在小伙伴们面前晃悠,手里捏着瘪瘪的钱包,崭新的五角钱犹抱琵琶地露出一角。到了晚上,我不时地替它调换住所,一会放在灶台边的灰碗底下,一会藏于低矮的瓦楞下面,一会夹在一本书里枕在头下,一会置于裂开的墙缝里……这是个很不幸的玩法,终于有一天早上,起床后,我再也寻不着我心爱的五角钱了。不知是不断的调防害得我忘记了准确的位置,还是被老鼠衔去做了窝,总之,我再也找不到我的压岁钱了,心中的懊丧难以言表,担心挨父母责骂也不敢说出来。那可是我用心攒下,一直还没舍得花的五角钱啊!何况,我炫耀的程序还没有走完呢。
我失魂落魄般到处寻觅,不放弃一个角落。我在内心里,不断地祈祷能够找回来。有时,刚端起饭碗,忽想起一个地方,忙放下碗去寻觅。结果,每一次都是徒劳无功,空手而反。
黑夜里,我睁大眼睛,苦思冥想,企图能够记起来。越是用力想,越是头晕脑胀,心里有种酸酸的疼痛。早就盘算好,尚未来得及实施的美丽计划终于寿终正寝,唯余下空落落的遗憾。
接下来的几天里,小伙伴们对我不再手捏钱包,扬长而过感到惊诧,瞧着我一脸不悦,他们终于忍住没问。要不,我不知自己会不会羞赧到钻入地洞,或者,来一次痛哭也未可知。
好长一段时间,我始终对我那五角压岁钱抱有希望,好几次梦见到它安然无恙地躺在一处所在。对于那种不敢诉说的心痛,我觉得自己像是走过了一个世纪的艰难岁月。
终于,我丢钱的秘密被细心的母亲发现。我担心被打——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五角钱在我的眼里可不是小钱——于是,我诬陷是我的大妹拿走了,我信誓旦旦说,看着大妹的种种迹象,怎么看都像是拿走了我的钱。
逃过了一劫后,大妹泪眼婆娑,将缝制在衣服夹层里的她的两角压岁钱悉数给了我。那一分、二分和五分的硬币上,带了大妹暖暖的温度。我忘不了大妹眼中打转的泪水,如今想来,我似乎未舍得花掉那巧取豪夺来的两角钱。是不是最后还给了大妹,却再也记不起了。
三年后,我站在正在拆除的老房子那里,想试图找回那五角钱,也终未找见。也许,它即便藏身于哪个角落,也早化为尘埃了吧。
如今的压岁钱,早不屑以角计算了,不是五十元都羞于出手。女儿将我除夕给她的五百元压岁钱,随手丢在书房的桌子上,便不再理会,自顾看书了。在女儿身上,全然搜寻不出我那年那如获至宝的欣喜若狂。
本文发表于《贵州商报》(2016年1月21日),晚上投稿,第二天早上见报。感谢黄欢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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