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吟吉林 | 珠山一唱大江东

文摘   2024-08-10 07:04   吉林  


珠山一唱大江东


作者:陈晓雷


柳条边采风

从舒兰市法特镇往西北方向走,松花江东岸有个名叫黄鱼村的村庄,这个看似普通的小村庄,却怀揣多个“神奇”:江边矗立座古老的珠山,为西团山文化遗址,山东边藏着个清代皇家的鳇鱼圈,山西侧是蜿蜒东行的松花江。

 


来考察清朝柳条边古迹前,尽管我多次来过舒兰,却并不知道这里有座名气不小的珠山。
在山下江边,舒兰市政府立着两块石碑。左碑写着:黄鱼圈遗址是一处原始社会时期的村落遗址,属于“西团山文化”类型,距今3000年左右。遗址总面积约15万平方米,遍布于整个珠山上,尤以西坡、南坡为密集。此外,山顶还有一座渤海时期的山城址。右碑写着:黄鱼圈遗址,还标明是吉林省人民政府1981年4月公布的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黄鱼圈,清时称为“鳇鱼圈”,为朝廷圈养鳇鱼之水也。
松花江右岸的珠山,看上去低矮,酷似个长方形面包,草不丰茂,树疏林稀。其东面是黄鱼村大片大片的农田,水田稻苗青绿,旱田玉米已长尺高;山西侧为立陡石崖,下面约50米远,就是波光荡漾的松花江。驻足江边东望,半青半绿的珠山最高不足百米。考古知识几乎为零的我,完全想象不到前面这座毫不奇异的山丘,居然能与远古人类及“渤海山城”有何关联。读毕碑文,我似被雷吼惊醒,原来这里曾是人类的神奇祖地。请先人饶恕我的无知。
跟着历史向导朱岩登珠山,绕过零星坟冢、稀疏树林,沿牛羊的曲径,不足15分钟,我们就登顶珠山最高峰。
立于山巅,举目远眺,雾岚蒙蒙,长天碧野,绵延数千里,直抵远方天际,松花江如天边奔来的银河,水势苍苍,滔滔奔涌,大江两岸,旷野碧绿,良田连块、村庄成片,乡道弯曲、疏密相间。江畔榆树柳丛高低错落,阳光与黑土地相融,斑斑驳驳的光影,像奔跑的音符,在田野里轻歌曼舞……这片丰饶的土地,曾是清代皇家贡品大鳇鱼的产地,是二百多年来“巨鱼充贡”的故乡。
据史料载,清代东北的松花江、黑龙江两岸,朝廷遗存的鳇鱼圈颇多,尤其吉林松花江流域的鳇鱼圈,它们形呈椭圆,有的像月亮,有的如星辰,有的似云团,默不作声地隐卧于江湾里、河汊处、林缘边。鳇鱼圈堤坝坚实,柳榆掩映,圈幽水清,是放养鳇鱼的良港。有民谣唱道:哪里有鳇鱼圈,哪里村屯就福运连年。农安、榆树、德惠、九台、舒兰、扶余等地,即是鳇鱼圈多住的积福之地,九台莽卡满族乡龙棚屯、德惠朝阳乡朱家宅子两地的鳇鱼圈,像苍穹夜空的星斗,闪烁生辉,这两颗“巨星”,特被朝廷立了“贡江碑”而声名远播,成了研究古代渔猎文化的活化石。
夏秋在大江里捕到的大鳇鱼,要投放入圈,至少在其中饲养两季。待到飞雪落地、寒冰封山的腊月,将圈养鳇鱼捕出冰冻,再用黄绫缎包裹装入贡箱,将贡车按编号排好队待命。大年前夕,还要举行声势浩大的送鳇进京仪式,鸣锣开道,鞭炮齐鸣,人欢马叫,车队如长串行走的房子,逶迤出城,渐行渐远,隐入茫茫雪野,留下几行散乱的车辙印。

 


清朝历代皇帝,对打牲乌拉捕贡鳇鱼极为看重,皇太极时代已有向皇廷献贡大鳇鱼的诏令。顺治十四年(1657),朝廷就在船厂(现吉林市)城外设立直属内务府机构——打牲乌拉总管衙门,其职能即捕鳇鱼、采东珠、挖人参、猎貂等等。总管衙门官衔六品,到顺治时代晋升为四品,到康熙时代再升至三品。衙门官兵最多时4270多人,可见朝廷对这个机构的高度重视。依附此衙门,经过二百多年的经略与传承,这里逐渐建成一座中型规模的城池——乌拉街故城。
据《打牲乌拉地方乡土志》记载,清朝特为总管衙门划出“贡山”“贡江”,东西南北山水“管域”560余里,还依山沿水为多处贡山、贡江立石碑,标明皇家所属。康熙十二年(1673)颁布禁猎法,其法昭示凡在禁河盗采者“为首者拟绞监候,为从者枷两月,鞭一百”。到乾隆六年(1741),朝廷对吉林部分区域,实施封禁令曰:“吉林等处系满洲根本,若聚集流民于地方实无裨益……出产人参、东珠之吉林江及长白山、乌苏里等处相同之水旱道路,向来不准行走,应令该将军、府尹等严行查禁。”凡朝廷划禁之地,民不得进山采猎,不得下江捕钓,否则,就当绞或戴枷、或鞭刑处之。
这座皇家专属的打牲乌拉总管衙门,直到1911年才隐入历史尘埃,先后存在240多年。
如今,立于珠山之巅,远眺松花江自西南向东北缓缓流过,两岸被大江冲击而成的阔大平原,碧野葳蕤,田畴纵横,树林、湖泊、村庄、渔舟、炊烟、小桥,皆为大江笔下的丽彩画卷。
人类依山而居、临水而牧耕的社会群落诞生,源于长白山、源于松花江,源于黑土地。珠山的西团山文化遗址,见证了先祖秽貊人及古夫余国的兴衰,从而证明东北的古老先民们,依托松花江开创的人生大戏,很早就已激情上演了……



 


在浩繁的历史卷帙中,清朝皇帝围绕着东巡祭祖的行迹,围绕着松花江行舟水运,围绕着捕猎大鳇鱼的史书记载颇多,古人留下的《打牲乌拉志典全书》,洋洋洒洒,溯源求本,蔚为大观,此不赘述。本文仅择康熙帝东巡吉林松花江的往事,力展吉境山水之丰饶,传扬康熙帝祭奠故地之豪迈。
1682年5月,29岁的康熙皇帝,正值盛年出京东巡,阵容空前,旌旗招展,扈从官员、随员、军队等部众多达7万人,浩浩荡荡,车马萧萧,一路向东,那真是“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的境界,昭示了当时的威武与喧嚣,昭示了康熙帝一统天下的气派。然而,谁也无从想到,皇上的贴身护驾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却在其《鞑靼旅行记》中说,康熙此行除祭祖、视察水营外,还另有俗欲,即“乌拉是临江城市,去吉林三十二里,稍上处盛产鲟鳇鱼。皇上乌拉之行,是为钓这种鱼。”那么,皇上行履国政之余,非要下江钓鳇鱼,这类政俗混淆之举,康熙帝到底居心何意?还有鳇鱼为何能激起皇上如此大兴?“倘若不入江捕鳇,朕将入夜难眠……”
众臣惘然,惶惶不可知。
鳇鱼,又称鲟鳇鱼、牛鱼、秦王鱼等等,主产地即东北松花江、黑龙江两江流域,其形异体大,小则七八尺,最长三丈,重者两千斤。其貌相神奇,味道鲜美,适作贡祭品,被称为“鱼中王者”。皇族嫔妃、达官显贵,尤以品鳇为尊。婚丧庆典,尤以进鳇为祥。每逢过大年,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诸侯重员,尤以尝鳇而感大吉。
康熙皇帝执意到吉林松花江上捕大鳇鱼,绝非囿于俗世眼光,其所为必含深意。现在想来,或许基于三个考量:借捕鳇之行,彰显祖地物产丰盈;借捕鳇之行,自喻帝之胸襟鸿志;借捕鳇之行,验测臣仆忠尊程度。

 


此次东行,康熙帝先到盛京祭祖。5月2日—3日两天,抵达吉林船厂视察水师,300余艘战船,纵列松花江水上,兵勇雄壮,气贯长虹,蓄势待发。大帝暗喜,一方大略已成熟于胸。
现在,还是沿着皇上入俗江钓的“副线”,看看康熙捕鳇的场景吧。皇上乘龙舟御风前行,部众扈从分乘200多只舟船紧随其后,大江上下,烟波浩渺,帆影江鸥,水空同翔,好一派千里江山美画卷……接下来,再看看当年翰林院侍讲高士奇的《扈从东巡日录》记载片段:
5月8日,“己卯,驻跸大乌拉虞村(现乌拉街),暮雨翻盆,江昏雨黑,客舍篝灯,淅沥终夜矣。”5月9日,“庚辰,晨兴细雨,犹零落流云未歇,泛舟江中,草舍渔庄映带罔阜,岸花初放,错落柔烟,似江南杏花春雨时,不知身在绝塞也。上渔於冷棚(即前述龙棚),是产鱏鳇鱼处,去渔村又八十里。冒雨晚归,驻跸大乌拉虞村。”5月10日,“辛巳,初晴,驾发自大乌拉虞村,舟行二十里,风雨骤至,骇水腾波,江烟泼墨,舟楫臲峗不能行,急就岸停泊。……过午,风色稍定,牵缆甚缓。又二十里登岸,觅牛车上下山崖间,泥滑难行,至船厂已漏下三十刻矣……”
由此看来,康熙帝的时运不佳,三天临江,三遇雨阻,把皇上的捕鳇梦阻断了。因连降大雨,水势汹涌,捕鱼无所获。然而,后人可透过高士奇的“日录”,看到当年松花江畔的美丽风光,丰饶植被,江上波涛翻腾,舟楫难行,江岸细雨楼烟,客舍篝火,随君众臣上船弃船,乘坐牛车,疲惫归村……最有趣的是,归途中因船受损,洋先生南怀仁与帝之岳父大人,不得不乘坐牛车,走泥泞乡路,天凉车慢,一路劳顿,时过子夜,才回到乌拉虞村,康熙见二位大人的狼狈苦相,忍不住笑了,说,鲟鳇鱼把我们愚弄了。
这次,志存高远的康熙帝,虽没捕到心仪的大鳇鱼,但这三日的松花江上捕鳇经历,江行骤降大雨的万千气象,让他心潮起伏,激动不已,当日其乘兴挥笔作诗《江中雨望》一首:
烟雨连江势最奇,
漫天雾里影迷离。
掀翻波浪三千尺,
疑是蛟龙出没时。
这首诗的后两句,提到的“蛟龙”是康熙的自喻吗?无从知道。然而,历史告诉后人,康熙帝东巡回京的两年后,即1685年,他便统率水陆大军,挥师北上,把强占我国雅克萨的沙俄入侵者,一举赶了出去。
在珠山远眺松花江——这条大江从西南而来,本该直接向东流去,可它却在珠山西侧,优雅地拐了个弯儿,然后很执着地向东北奔去,像个闯世界的壮男儿,步履坚实,气宇轩昂,一路向北、一路向东……





来源:2024年8月10日《吉林日报·东北风》副刊

制作:曹 雪 孙艺凌

初审:王小微

复审:曾红雨

终审:刘 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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