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斯定理与生态产品价值实现

作者系沪上某高校环境科学系主任。

图为南极冰山

（source: by Huang CY, 2024）

之前写了几篇不赞成GEP的文章，特别是有一篇“GEP行不通的理由”，受到不少关注。如此，很多人会问，特别是有实际工作和思考的人会问，如果行不通，作为一项生态环境科学探索实践的GEP最终会是什么样呢？以笔者浅见，其中有一个最可行的出路，是生态产品价值实现。这与“科斯定理”密切相关。正好借机谈一下自己学习体会，只是个人非常不成熟的观点，敬请批评指正。

1、经济和钱是生态环境保护的一个重要方面

——朴素、自然而真切的愿望

老生常谈，在环境问题和气候变化面前，人类要继续生存，要可持续发展，必须保护生态，保护环境，保护地球。在中国，这是“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生态文明的要求，在全球，这是从《寂静的春天》，到《增长的极限》，到1972年斯得哥尔摩人类第一次环境会议，到《我们共同的未来》，到多次的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可持续发展大会、地球峰会，最后，在2015年达成了2030年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UN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SDGs）的要求。这已经各国政府和全人类的共识。

但如何实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如何实现SDGs或可持续性（sustainability）呢？全人类想了非常非常多的办法，有科学的，有技术的，有工程的，有经济的，有法律的，有道德的，有社会的，有强制的，有自愿的，有AI的，等等，不一而足。

其中，在经济的方面，有很多专家提出“生态价值”、“环境有价”，还有“自然资本”等理念，告诉大家生态环境是值钱的，不仅有“产品”，还有“服务”，不仅是“资源”，还能当“资本”，还能“换钱”的，破坏生态环境，是要付出可见的钞票代价，是要亏钱的，不合算的。

因此，要把生态环境本身及其产品和服务，计算出一个价值来，纳入到商业，纳入决策，纳入补偿，纳入GDP中。这是一种保护生态环境的非常重要的科学研究思路。无疑，把环境算成钱，想用钱解决问题，这是一种非常朴素的、自然而真切的愿望，特别可以让人理解和赞同。

2、自然物品价格/价值和资产的形成 

——市场对自然产品的定价

让我们先来看看纯自然、原生态的物品，在人类的市场和交易中是如何定价的？

货币是人类社会的一个伟大发明。现代社会里，货币作为统一标识的财富，是大多数人和国家的追求。每个现代人都会直接感受到货币（或“钱”）的重要性。从价值价格定价上讲，就是人类用钱作为统一的货币单位，来对几乎是所有的物品，有一个定价，白菜是1元1斤，豆腐是2元1斤，青菜是3元1斤，番茄是4元1斤，猪肉是8元1斤，这是日常中的。普通人能接触的还有一个盒饭20元 ，一杯咖啡30元，一场电影50元 ，自行车是300元1辆，电动车是2000元1辆，手机1000至10000元不等，小汽车是8万元1辆，再贵重是有地方彩礼18888元（婚姻或养女儿的部分观念下的），还有房子，从每平方米2000元到2万元甚至20万元不等。

货币或钱，但这只是人类社会的一个伟大发明，并不适用于纯粹的大自然。对鸟儿或野猪而言，就没有钱的概念了，自然生态系统里并没有货币或钱。没有听到哪只鸟是为了钱而做什么做什么事。一只野猪喜欢吃玉米，而不喜欢红薯，最主要的原因是玉米好吃，又能吃得到，而决不是玉米的价值/价格与红薯不一样，或高或低，或是这头猪是否具有购买玉米或红薯的有效支付能力。可见，和其它所有不是人的动物完全一样，鸟儿和野猪不需要遵循价格/价值规律，只要“鸟为食亡”就可以，不用像人类一样“人为财死”。因此，广而言之，自然生态系统本身或内生上没有货币或钱的概念。

但人类社会的经济发展（赚钱）离不开自然环境，所有有形产品最终原材料都来自自然环境。马克思说，劳动是财富的母亲，土地是财富的父亲。土地为代表的自然环境，是人类财富的重要基础。为此，土地的价格/价值，以及与土地类似的自然资源，如一片森林、一块草地、一个池塘，一块农田，一片山头，更广泛的，一个煤矿，一个金属矿山，一个油田，都可以在明确了其主人（产权）之后，用各种方法给出一个初始定价，再经过一次、多次，很多很多次的市场交易，就是可以给出一个市场价格/价值来。而人类最早的财富，就是种植一片玉米或小麦，养几头猪，有一片地，盖一所简陋的房子。经过漫长的原始社会、农业社会，到现在的工业社会、商业社会，无以计数的自然状态的物品，有了主人（产权），又通过各种各样的市场或非市场交易，产生出一亩地多少钱，一个房子多少钱，一头猪多少钱（和之前文章一样，这里会多次以猪举例说明，一头猪加上一个房子，就是人的家，这是人类最重要的财富），等等。这样，人类获得了来自自然环境的巨量财富，这是人类社会得以发展的基础。直到今天，土地、房产、牲畜、田产、房子等，还是一个社会及其中家庭财富的重要组成部分。就是这种自然价值变换方式，成就了经济发展中的人类获得的财富。

稍难理解的话，里面的科学道理或原理是什么呢？为什么原来根本没有价值价格的东西（如大自然中的蘑菇）会有了价格呢？难道是孙悟空变出来的？或者是上帝安排的么？其实都不是。是科斯定理。

这正是市场经济的厉害之处，能给其中交易的物品或服务，给出一个合适的价格，并能动态变化，能涨价，给跌价，随行就市。背后的科学道理，是一个叫科斯的经济学家所提出的，被另一个经济学家命名的“科斯”定理，还被经济学家和社会所接受。大意是，只要产权关系是明确的，交易成本为零或者很小，市场的最终结果都是有效率的，实现资源配置的帕累托最优，这时市场交易最终会给出一个合理的价值/价格来。而且，这个价值/价格还得随着市场不断动态变化，就像股市和房市一样。甚至是在开始时将财产权赋予谁（注：所有自然产品或服务，一开始都是属于大自然的，没有主人和产权），市场的最终结果都是有效率的，这个物品会找到自己最高的价值/价格，或是，谁出价最高，谁就是这个原来是自然物品的产权上的主人。科斯定理适用于市场交易的所有物品，但在原产于或原属于大自然的物品上，这一定理再有说服力不过了，让这些物品都有了一个从无到有的、当前最高数值的价格。

简单理解，市场给出一个价值/价格，让各方面都最优。大多数人类历史上，私人产权和市场交易情况下，都达到了这个目标。这一自然价值市场化的历史还在继续进行之中，无论是过去，还是在未来，都是人类的巨大财富的重要来源。显然，罗纳德·科斯（Ronald Coase）为此而获得199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并非浪得虚名。

BTW ，看一看有那么多大自然的物品，从自生自灭到主人的财富，从没有产权到有产权，从没有价格到有价格，到一个最高价格，这种从大自然到人类社会的交易成本一般很低，过程丝滑，交易巨大，历史久远，这难道不是科斯定理最有力的证明么。

3、科斯定理的通俗解释与猪肉价值实现

——一头猪的奉献

科斯定理稍有难度，可以有一点解释说明。本文经常使用一头猪来举例说明，这一次也一样。一头猪如何价值实现并最大化呢？可以用科斯定理。用下图说明。

图片来自网络

先假定。这头猪从出生到长大的所有过程，都是纯自然的、原生态的，没有任何人类干预或价值投入。后来，这头猪膘肥体壮、健康免检、天生无腥骚，还一头撞死在一棵树下。然后第一时间正好被一个祖传卖肉的屠户守候拾得。因此，这头肥猪是完美无瑕的一笔生态产品，待实现的价值。

一头肥猪整体卖，平均毛猪一斤10元，一头大肥猪200斤，一共卖2000元，产值2000元，估计净赚钱1000元。但如何赚更多的钱呢？就要分开卖，把不同部位的猪肉，用不同的价格，卖给不同的顾客。排骨贵，40元一斤，后腿便宜，18元一斤，五花肉20元一斤，等等。设不同的部位M ，价格为N ，则用矩阵表示的话，一头猪的总价值A=M۰N , 一般来说，这个总价值远远超出了一头毛猪肉的价格。

这就是科斯定理，交易费用（分解一头猪，分开卖，这两种方式的经营成本）并不高，让每一块肉都卖到了愿意出价最高的主人顾客那里（猪头肉，猪前腿，猪后座，猪下水，猪排骨，猪手猪脚，猪皮，猪肥膘，等等，对应不同味的，愿意花钱买的顾客，比如，某人就喜欢吃猪头肉，愿意多花钱），实现了一头猪上所有的肉和骨头的产权最优配置，同时顾客福利最大，每个部位的肉（甚至是带排骨的肉）的价格价值的最大化。

这充分实现了一头猪所能卖到价值的最大值，甚至可能卖到了6000元，是原始猪肉价值2000元的三倍或更多（想象一下卤好的猪头肉是50元一斤）。这个正是一个屠夫和肉贩们长年劳作经营，和口味多样、愿意付钱的顾客们做市场交易的真相。正是这一过程，得到了科斯定理的证明，使猪的价值最大化，也是屠夫商户顾客的利益最大化的过程。

只要一个人吃过猪肉，看了上面一张图，就很容易明白，一头猪的价值实现及其最大过的过程，其复杂程度、动态变化和技术支撑，及背后的深刻道理和影响猪肉价格的国内国际形势（如猪周期），就远远超出了很多地区前些年计算GEP的内容和难度。

一家之言，显然并不专业，敬请批评指正。

本文是第1篇，第2篇连载中！

最后，如果您对GDP和GEP有兴趣，推荐读一读下面的推送：1）高敏雪：漫话GDP；高敏雪：漫话GDP 2；2）GDP与绿色GDP、GEP和自然资源价值量关系研究 ；  3）为什么绿色GDP是计算不出来的？  4）戴星翼：绿色GDP的理论、实践与局限。或是对GDP有兴趣，推荐：Diane Coyle著，邵信芳译，极简GDP史，浙江人民出版社，2017 ，尤其是 5）GEP行不通的理由。